坐在寝殿的床上,萧衍城发着楞,一动也不动。侍婢们端进来的饭菜早就变凉了,他一点胃口也没有。
连城,是死?是活?没有人告诉他。他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呢?萧衍城抱着头,在膝间发出压抑地低吼。
房间里弥漫着甜甜的香气,只要闻了,身体就如同躺在云端,放松地,闲适的,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吃饭了,有你最喜欢的冰糖肘子,我吩咐厨子照你喜欢的口味来做的。”门前的银铃响了起来,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出现在了这间屋子里。
“我已经,吃腻了……”在香气的影响下,连声音也同这身体一样变得软绵绵的,就算发怒的声音听起来也没有了半点气势,反而有点像是在向情人撒娇一样的柔媚。
“不要说这么任性的话了,你这几天都没有在好好吃东西不是吗?身体会变坏的!”
苦笑了一声,他依然躺在床上看着青色的帐顶。
“我这个身体,早就被你弄坏了吧!”
“怎么会?”脚步声越来越近,衣服也被人掀开,“你的身体,是这么的美丽,没有任何人可以比拟。”
“你还怪我吗?”贴在耳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伤感,“到现在,你还是不愿意睁开眼睛看我吗?”
“因为我在害怕……”
“怕?怕什么?”
“怕我睁开眼之后,我们再也不能做兄弟,怕我睁开眼之后,就再也不能把它当作一场梦……刚开始的时候,你不是都蒙着我的眼,不想让我知道是谁的吗?”
“可是你早就知道是我了……”苦笑了一声,“你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是谁!”
“没错,所以我更不能睁眼。我睁了眼,便不再有不杀你的理由!”
“比起那样,我宁愿你亲手杀了我……”声音变得激动起来。
看着仍旧紧闭双眼的人,男人气愤的撒手。总是这样,他总是这样对自己视若无睹。用蛮力得到他很容易,可一见这表情,便没了兴致。
“我恨你……我恨你……”低哑而略带呜咽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室内,久久末见。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的气息终于消失在房中。
缓缓睁开眼睛,依稀可以看到房中淡淡的白色雾气。身体还是动不了,更是提不起一点气力。
这里位于地下,四周都是坚实的墙壁,别说自己没有力气叫,就算有力叫,叫破了嗓子,上面的人也未必听得见。没有阳光透进来的房间里,终日燃着可以让人骨软筋酥的香料,数根巨烛将屋里照如白画,但他更想见到刺目的阳光。
那天的清晨,他躺在床上,将被子裹得死紧,只露出一张粉色的如孩童般可爱的脸。如果当时自己再好好亲亲他该有多好?阖上眼,只能苦笑。
那个人绝对不会杀了自己,他太了解他的个性了。那么他会怎么做?将自己幽禁于地一辈子?不,不会!等到他终于承受不了心里的压力之后,自己自然可以重获自由……只是,那个时候,要怎么处置他?还真是让人头痛啊!
“你来啦!”听到从门外走进来的熟悉的脚步声,他转过头,对着来人微微笑了笑。
“嗯……”中等的身材看上去有些瘦弱,相貌清俊,不过看起来有些软弱。他苍白着脸,手里端着装满食物的托盘,有些吃力地挪到了床前。
“麻烦你了。”只是温柔地说出自己想说的话,那个男人就有些受到惊吓似的身体一颤。
“不、不……我……臣……”
“别害怕,这不是你的错。”
“臣……一定会想办法弄别解药的!”男人抬起畏怯的脸信誓旦旦,“只要陛下恢复了气力,等到他一离开王府,您就可以逃走了。”
“傻瓜!我走了,你怎么办?”笑了笑,伸手握住了那双意外柔软的手,“你的手真软呢!”
“臣、臣没关系……”
“但是简纡怀有关系!”叹了一口气。他眯起了眼睛,“你们父子俩都在他的手上,让我怎么能放得下心来。”
“谢谢陛下的关心!”简丛棣苦涩地咬住了唇。
“这身衣服很适合你呢!”应连城轻声笑了起来,“天青色的袍子,月白的里衣,你的脖子里怎么回事?”
“啊、没、没事!”简丛棣慌忙捂住了自己的侧颈,那里,白晰的皮肤上留下了一个红色的显眼的齿痕。
应连城皱起了双眉。
“他动了你?”
简丛棣垂着头。
“把上衣解开,让我看!”柔和的声音里有着不容拒绝的口吻。
“陛下……”
“想抗旨吗?”
简丛棣咬了咬牙,伸手将胸前的衣襟拉开。应连城倒抽了一口冷气,久久发不出声音。
“对不起,吓着您了!”将衣服合起,简丛棣苦笑了一声,“也不能怪他,对您又敬又爱,他只能把气撒在我身上。”
“你就这么由着他吗?”应连城的声音里已经带了怒气。
“怀儿在他手上,我没有别的办法……”简丛棣淡淡地笑了一下,“他其实也挺可怜的,有的时候抱着我喊苦您的名字哭……我从来没见过像他这么硬朗的男人哭得那么伤心的……”
“你居然会帮着他说话……”应连城轻叹了一声。
“我……”简丛棣低下头,“我懂,他的感受我也有过……晋元心里没我,就算她跟再多男人鬼混,我也知道,她心里始终只有您一人……完全没有我可能插入的空间……不过我有怀儿,这已经是上天给我的最大恩赐了。我不怨。也不恨……但他什么也没有……闷在心里,总有一天会发狂的。晋元是这样,他也是这样。”
“你知道衍城……福王的消息吗?他现在怎么样了?”想再多说些话,也想多知道些外面的事,应连城拉住了想要离开的简丛棣的手。
和萧衍城行过婚礼之后,因为王夫的称呼太过惊世骇俗,而王后的称谓萧衍城又抵死下愿,所以应连城下召以宣国的称制又封了他福王的名字。无论是在东琉还是在宣,萧衍城都被称为福王殿下。
“听说……不是太好……”看应连城的面色有变,简丛棣急忙解释,“不是很不好啦,只是我听人说,宫中传出消息来,福王不吃不喝的,人瘦了好多……”
“这还叫不是不好吗?”应连城郁郁地松了手,“他啊,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是个心眼儿很小的人,这会子还不知道怎么在怨我呢。”
第八章(2)
“不、不会的,他只会担心您,绝不会怨您的!”
“因为担心,所以才会怨呢!”应连城像是想起了什么,甜蜜地笑了,那笑容如春花齐放,看得简丛棣都有些失神。
帮应连城收拾好食物,换好衣服,掖好被子,见他沉沉睡去后,简丛棣才端起托盘向外走去。门外的阴影处,修长的身影负手而立,看似已经站了很久。简丛棣愣了一下,没说话,低着头从他的面前走过。
“对不起……”低哑的声宣里带着一丝不安和懊恼,简丛棣身子震了一下,停下了脚步。
“你一定也很恨我吧……”
“我不恨您,”简丛棣抱着托盘,神情有几分落寞,“我已经没有气力去恨任何人了。不管是皇上、晋元、还是您!”
“对不住,我现在还是无法放开你,要你陪我走这条路或许很痛苦,只是,我再也找不到可以陪我走下去的人了。”
“既然加此,为什么不放了他呢?你想将他一辈子禁在此处吗?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变成一个废人!这就是你爱他的表示?”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简丛棣显得有些激动。
“……我何尝不知道你说的是对的……”眼光注视着门的那边,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笑,“虽然梦总归要醒,我无论如何,都想让梦做得久一些。”
“越久,对他和对你的伤害越大。我看他还没有要追究你的打算,不过人的忍耐总有限度,等到他受不了的那天,你们之间就真地不会再有一点点牵绊了!”
“……”
沉默了良久,见没有什么回应。简丛棣抱着铜盆有些吃力地离开了。
他依旧站在阴影中,仿佛此生他只适合于此。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轻轻叹了一口气:“谢谢你……”
宣王失踪的第七个清晨,天空晴朗,万里无云。宣王宫中开始了一天的繁忙。陛下已经连续七天未能早朝,而宫中没有人透露陛下不能早朝的原因,朝野上下一时流言四起。新晋的宣王后宫之主福王殿下也病倒了,一时之间,宫中笼罩着一层愁云隆雾。
宫中的御花匠们收拾起了全套家当,趁着朝露未尽修剪着花园中的花枝。不知谁突然在这清朗的早晨惊叫了起来。
“陛下?陛下躺在这里!”
王宫顿时躁动起来。
红色的蔷蔽花丛中,一身白衣的应连城安静地躺在地上,朝露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襟,而他却依然甜美地沉睡着,恍若花中之仙。
围聚过来的宫人们看着他,一个个睁大了眼睛,完全没有人想过为什么失踪的陛下会突然现身于此,人们的整副身心都被沉睡中的应连城吸引了过去。
“愣什么呢!还不快点把陛下抬到寝宫去?!”年长的公公猛然从失神中惊醒,立刻指挥众人将应连城抱起,一边抬手查看腕上的脉息,一边急急地向寝殿跑。
“对了,还有福王,快点通知殿下吧,告诉他陛下找着了,他要是再吃不下饭去,等陛下醒过来,就该我们掉脑袋了!”
“是、是!”两个年轻的小太监撒开腿,当先就跑了出去。
“还有太医呢?快点宣太医来!”
“不、不用!”应连城被众人的声音吵醒,轻轻抬起手,对身边的老公公说,“不必叫太医,朕只是有点累,叫人给朕沏一壶春芽,越浓越好!只要多歇两个时辰,应该就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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