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院子外头,那里拴着来时的九匹马,程帛尧一匹一匹把缰绳松开,又一匹一匹用绾头发的铜簪狠狠冲马扎下去:“马兄,我也不想的,要知道我平时最畏惧您了,可现在不是没办法么,只好委屈您几位,只盼着我逃出生天,您几位也能返回山林,再不用任人驱使。”
等到看到马一匹匹朝不同的方向跑开,程帛尧又很小心谨慎地沿着自己的原脚印一点点踩回去,泥地上一点她的脚步痕迹都没有。甚至连门她都注意没留下自己的手印,这是刑侦片儿看多了的后遗症。
她又重新躲回那个堆满稻草的屋子里,缩在墙脚,用衣服捂着脑袋,又用袖子层层叠叠捂几层在口鼻上,尽量放平缓呼吸和心跳:“从现在开始,静下心来,就当是一场博弈,我不能输,也不能让别人赢。”
本来她以为那位幕后主使会很快到来,没想到那几个青衣人先醒了,屋里屋外一看人不见了,再看马也不见了。一群人也没想到一个小姑娘还能玩什么花招,当然以为人跑了,立马就飞身出去追,倒也留了个人下来,却是留下来守着那位他们口中的“爷”的。
这位也是倒霉,没先等着爷,倒先把李崇安和一大郡王府护卫给等来了。有件事儿,程帛尧都不知道,这些年李崇安年年端午都给她配香囊,既可以驱虫辟邪,香味也极为特殊,给王府里驯养的几只军犬闻了,找起人来比什么都省事:“快,看来就是那儿了……”
“小郡王,有人。”
“程国公府说是几个青衣人绑了程姑娘,看来此人就是其中之一。”
“拿下!”
“是。”
李崇安带那么多人,那青衣人就是功夫再高也没辙,李崇安人还没进院子,就先开始喊:“尧尧,尧尧……”
“小郡王,这院子里好像没人。”护卫早已经把几间屋都找遍了,哪里有人影。
但几只狗却没离开,冲着堆满稻草的屋子里一阵狂吠,李崇安大步上前,开着的破旧木门上有一个明显的手印:“尧尧。”
“崇安师兄?”程帛尧不敢轻易应,就怕自己听错了,这时李崇安已经到了屋子里,她能确定来人确实是李崇安,这才敢应一声。
李崇安长舒一口气,刚要去稻草堆里刨人,程帛尧就自己站起来了,稻草堆里只露出个上半身,身上头发上沾满稻草屑,只余一张脸还干净着。见她这样儿,李崇安一颗不安的心终于安稳下来,却又忍不住笑起来:“你啊,真是个折腾人的。来,我扶你出来。”
“这事儿不能怪我,你说这到底什么人呐,居然绑我,你说我是家财万贯挡人财路了,还是位高权重让人恶心了。”程帛尧从稻草里爬出来,摇头晃气满心无奈。
本来李崇安以为她会抹着小眼泪儿扑向他,说“好怕,你终于来了”之类的话,可程帛尧尽是一副“我怎么就招人羡慕妒忌恨了”的糟心表情:“我看都有……先出来坐会儿,没带马车来,我让人去驾了马车来再一块儿回。止水,你顺便去程国公府和苏家武馆报个平安,王府里也和父王说一声,省得长辈们操心。”
“是,郡王。”
“嗯,我确实不想再骑马了,你都不知道,这一路骑马骑得我都想直接跟他们说给我一刀得了。”程帛尧这会儿想想,似乎也不觉得自己有那么怕马了,只不过提起马来,心里还是一阵阵泛寒意,她这辈子大概真的跟骑马这项运动无缘无分。
“你骑了一路马?”李崇安简直难以想象,他到现在还记得自己在宜山书院的时候,程帛尧那一次骑马,哭爹喊娘浑身虚软的样子,最后她还一病不,整整半个月没来书院。见这丫头还一脸没所谓的样子,李崇安心都挤成了一团。
“是啊,诶,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不过骑马的时候确实还是很怕的,不过当时尽想着怎么给他们下药了,倒也没心思总去想自己有多怕马。对了,崇安师兄,你给的药好好用啊,你看我就不着痕迹地把香露弹在他们袖子和衣襟上,没多会儿他们就全晕了。”程帛尧这会儿光兴奋了,她对于自己今天的表现相当满意。
李崇安脸都白了,他现在都不知道给程帛尧迷香露是对是错了:“你就不能安安生生等我来营救你,门口的马也是你放的吧,放了马又折回来躲这里边,你这倒没白跟朱先生学兵法。折腾这么半天,饿了吧,长河去问问有没有吃的,给程姑娘找点来。”
长河听罢,明白了,有吃的拿来,没吃的找也要找得来。另外,自家小郡王意思很明显,那就是你赶紧消失,别妨碍本郡王跟亲亲小程师妹谈心。
“崇安师兄,其实我挺想逮着幕后主使人的,这事儿怕不简单,对了,你怎么能这么快找到我,不该这么早的。诶,刚才你回去报平安我要是拦着你就好了,还可以唱一出兵不厌诈来,说不定就能把幕后主使人给逮出来呢。”程帛尧就是想看看,谁跟自己有那么不可开解的仇恨,以至于要绑架她。
“不用你诈也能逮出来,怎么,你想知道是谁吗?”
“那不废话,当然想知道,要让我知道是谁,非把他剥皮抽筋不可。”
闻言一笑,李崇安小声地凑在她耳边说了两个字:“襄王。”
胡说,李景没事绑架她做什么,程帛尧满脸不信地看着李崇安:“他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吗?”
“他有心,你有用,怎么就成吃饱了没事干了。尧尧,你还不知道你多有用吧!”李崇安笑眯眯地看着程帛尧,大部分时候这丫头都明白得让人想咬她一口,有些事却是怎么点破,她都还是明白不过来。但这件事,李崇安相信只要点出来,程帛尧就能明白。
“我……他真不厚道,嘴巴上说多有心,其实就是想利用我罢了。要不是我爷爷门生故旧满天下,我爹又弟子众多且在儒林中名望颇高,只怕今天就不是用这么柔和的手段来招待我了,他真当我蠢得给他英雄救美的机会么。”
“你是美么?”
“我难道不是!”某七段的尾巴又闪闪亮亮地摇起来了。
小李郡王见状二话不说,立马投降:“当然是,怎么能不是,你要不是美,我就当不了英雄了。”
“死开些,还有,李崇安你别为这事招惹他,我没出事,这事在你这儿就这么算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算回京后给他使绊子。”小李郡王在程帛尧看来还是有些比不上李景的手段,好不容易培养个师生恋的cp,好不容易心底不抗拒,当然不想轻易被炮灰。
“知道了,你也不要犯探,你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算回去恶心他。”
“李崇安,我突然发现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人呐!”
“当然,祸害才能遗千年,你说的。”
你才是祸害,你们全家都是祸害!
卷一 屠龙手 第四十五章 人的命运只在自己掌握里
回程路上,天际染着一抹令人微醉的霞光,柔而微凉地晚风徐徐而来,程帛尧静静地坐在马车上,从掀起的车帘看着外边的景致,心一点点安静下来。
在今天之前,她不以为自己的人生会有什么太大波折,生在程国公府这样的人家,合该就是一辈子安稳渡日。但今天之后,她懂得了,在程国公府这样的人家,会有这样的人家的烦恼,没有谁能一世过着也无风雨也晴的美好日子。
对于李景做皇帝,她也从来没多想,只想着好好跟人拉点儿关系,日后留点情面就好了。但是事情并不像她想的那样平顺,李景如今也早已经不是那个跟她下完棋后输得一塌糊涂,却还依旧冲她笑得一脸灿烂的少年了。她以为可以一世的平静生活,如今却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如果她再不做些什么,日后只怕一天也不得安稳。
迎着四野吹来的轻风,程帛尧在霞光微醺中伸手冲李崇安招了招:“静山,你来。”
这一句“静山”喊得李崇安心头一阵发虚,连翻身下马的步子都似是深一脚浅一脚一般,程帛尧从没喊过他的表字,虽然他提过多次,但程帛尧一直俏生生狡黠可爱地喊他“崇安师兄”。坐上马车,李崇安看着程帛尧,头一回发现褪去笑容的程帛尧脸上尽是沉谥得让人心也安定下来的和煦温柔,就是眼神亮闪闪的看着倒像天际渐渐亮出一两颗的星子:“尧尧,有事?”
“是。”程帛尧原想好好做道场,开棋院,把职业化围棋引入大明,让这个好玩的游戏有更多人来玩,做为一个棋手,这是她最大的愿望。可是,如果没有命,没有安稳的环境,做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好,你说,我听着。”李崇安不知怎么的,顿时觉得眼前的程帛尧由爱摇尾巴的火红小狐狸变成了一只伺机而动,稳坐山巅的……嗯,老狐狸。
再看她,捧小脸儿嘿嘿笑,李崇安就下意识看向她身后,这回没发现摇尾巴!他有一种糟了,事儿要玩大了的感觉。
“都说逆水行舟,我们在尘世洪流里,也做点儿逆水而行的事儿怎么样。”程帛尧相信她的话李崇安能听懂,五年的日夜相对总不是白来的,这点儿默契他们俩之间还是有的。
果然,李崇安一听完脸就白了,先看了看四周,护卫们都隔得比较远,大约是想给他们这对小未婚夫妻留点儿空间亲昵一下。于是他又迅速冷静下来,仔仔细细地看向身侧的姑娘,那语气真的就像是去市上买白菜说要换一家一样:“他命数该是如此,若如你所言,便是逆天行事。”
闻言,程帛尧轻描淡写笑而摆手:“静山,人的命运只在自己掌握里,也只能掌握在自己手里。你有没有想过,终有一天他高坐云端,你与我如何自处,到那时我们俩于他而言不过是翻手为云覆手雨,顷刻之间的事儿罢了。我不能把自己的未来押在他的人品德行上,要知道他现在已经没有信誉可言了。若有一天他以国公府和秦王府众人相要胁,你与我可还能置身事外?”
事是这么个事,但李崇安不像程帛尧听着“人定胜天”这样的话,受着无神论教育长大,对所谓天命没有任何壁垒的。他虽然离经叛道了些,但到底是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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