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院子里摆着许多盆景,一条大狼狗正在院子里活蹦乱跳,一个已经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坐在院子的木头椅子上擦枪。小木屋的房顶上挂着一面五星红旗。看来,未来的五年,姜宇涵就要在这里度过了。
“兄弟,加油干啊。”李伟泗拍了拍姜宇涵的肩膀。
“保重。”姜宇涵说着,拎起背包跳下补给车。
擦枪的老人抬头看看秦大山和姜宇涵,慈祥地笑道:“看来,我真的要退休了,大山,这个孩子就是来接替我的新兵?”
“是,老班长。”秦大山毕恭毕敬地说道。
姜宇涵冲老人鞠了一躬,道:“前辈好。”
“不用拘谨,孩子,欢迎来四号警戒哨,大山,你先带他到屋里吃些东西,好好休息休息。”老人说道。
秦大山示意姜宇涵跟他来。姜宇涵提着沉重的行李走进小木屋。
“我们这里很简陋,但好歹是个容身之所,你的床铺在里边,老班长马上要走了,他的床铺就给你了,对了,厕所在屋子后面,你的枪待会儿再给你,先帮老班长把行李装好,再给你安置东西,来吧,搭把手。”秦大山说着,开始给那个老人收拾行李。
“那个老爷爷,是班长吗?”姜宇涵边帮秦大山整理行李边问。
“他是老护林员,以前在部队当过兵,官衔是班长,所以我们就老班长老班长的叫开了,他人很好,你没来之前,我们一起共事半年。”秦大山说。
“为什么要一个老人看守林区呢?”姜宇涵问。
“我们的人手不够啊,刚毕业的警校学生有几个愿意来这儿的?来这儿的年轻人也有不少到后来跳槽走人的,总之,我们这里除了老头子,就是像我这样的傻子,你这种有学历有能力有思想的年轻人,我们是留不住的。”秦大山说。
“我只是个专科学校的学生,没有学历,也没有能力,大山哥,往后我就跟着你,我发誓,决不走在你前面,你往后不会孤单了。”姜宇涵动情地说道。
秦大山笑笑,说:“我的前几任搭档有好几个比你还会说话呢,可他们都没待满三年就走了。”
“放心,大山哥,我没有背景,没有学历,想走也不可能,我不会说话,但有些事情是不用过度杜撰的,而且,我最理解孤单的滋味,我知道,孤单的生活,没有意义,我不会再让你过孤单的生活。”姜宇涵诚恳地说。
你千万不要以为姜宇涵想通了,他只不过是在深入丛林的一刹那,突然有了一种可怜秦大山的感觉。要想在森林里过鲁滨逊般的生活,最忌讳的就是孤单。姜宇涵已经孤单惯了,所以,他才对秦大山同病相怜。而且,姜宇涵也知道,鲁滨逊之所以在荒岛上平平安安度过二十八年,是因为有一个叫星期五的土人日夜陪伴他。现在,有个伙伴远比有座金山有用。
老班长吃过午饭就走了,在上车前,他意味深长地对姜宇涵说:“年轻人,只要你用心去干好工作,迟早有一天,你会爱上这里,你会像爱自己的老婆一样爱这里的一草一木的,总有一天,你会对这里产生难以割舍的情怀。”
送走了老班长,姜宇涵和秦大山回到了小木屋里。
姜宇涵开始认真研究森警值勤日志。他们每天要做的,就是全副武装巡两次山,秦大山管这个叫防患于未然。一旦接到报警电话,他们要第一时间赶到事发地点。而且,他们不光要保护好他们防区内的一草一木,还要抽出一定的时间增加植被。四号警戒哨位于秦岭一个风景区边缘,早就没有偷猎者了,但滥砍滥伐现象还是很泛滥的,到了旱季,还有可能发生森林大火。有时候游人不小心走失,他们还要负责把失踪的游人找回来。秦大山说,这种任务在旅游高峰期是常有的。总之,森林公安和武警官兵的任务很繁重,几乎没有闲着的时候。
每天早晨六点,秦大山和姜宇涵要进行体能训练。要在深山老林里执行任务,没有强健的体魄是不行的。姜宇涵每天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要按时给那条大狼狗喂食,还要经常陪它玩儿。秦大山说,人在没有同伴的情况下,会很快发疯,狗也一样,秦大山好歹还有姜宇涵作伴,可那条叫辛巴的狼狗就不一样了,所以,无论是秦大山还是姜宇涵,都要抽出一定的时间陪辛巴作作游戏。
在四号警戒哨东边不远的一座山头上,矗立着一座高高的塔楼。秦大山告诉姜宇涵,那是十七号观察哨。姜宇涵远远的看见,塔楼的顶端总有一个挎枪的蓝黑色身影。想必那便是负责瞭望的同事。
秦大山和姜宇涵的院子里摆满了盆景,这是秦大山的作品。如果不是当森警,秦大山应该是个不错的园丁,这些盆景被他伺候得生机勃勃,使四号警戒哨成了名副其实的花园式哨所。虽然盆景多了就需要许多精力照料,但在缺少必要娱乐活动的哨所里,侍弄盆景也是消磨时光的主要手段。
姜宇涵进山之前未雨绸缪,事先买了不少书刊杂志。虽然四号警戒哨的其他硬件不太好,但起码通了电,所以,每天太阳一落山,姜宇涵和秦大山就可以开电灯读书了。姜宇涵从家里带来的《哈利波特》全集倒是帮他消磨了不少时光。只可惜,这些在家里已经被翻烂的小说,实在提不起姜宇涵的兴趣。好在秦大山的前几任搭档在离开前,都很慷慨地给秦大山留下了不少读物,这些读物没给秦大山带来什么好处,倒是让姜宇涵拣了个大便宜。秦大山曾经慨叹过,说姜宇涵真不愧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新青年,简直嗜书如命,秦大山自己从进驻秦岭那年开始,读过的书加起来还没有一本读者杂志厚。
“我说,秦大哥,就我也算受过高等教育?”姜宇涵躺在床上边嚼口香糖边问。
“难道不是吗?你上过大学,懂得的事情也多,书刊也多,认识的字就更多了。”秦大山说。
“我上的是大专学校,不是什么大学,你不也是警校毕业吗?”姜宇涵翻了个身。
“大专学校?这就不错了,我当时念的是中专,学历上跟你没法比,”秦大山说,“而且,我也不是公务员,念过的书少的可怜。”
“你们赶上好时候啦,”姜宇涵说,“现在这种年代,没有学位在社会上根本玩不转,上了警校还要考什么公务员,我就不明白,为什么要考公务员呢?警察是保障社会安宁的武装组织,不是公务员一样可以抓坏人,为什么非要难为我们呢?你们那个时候就好说了,上个中专,毕业了直接授衔,比我们现在不知道省了多少力气。但是,你读书少就不太妙了,现在干什么都要有知识。不过,知识的多少并不是能用一张连擦屁股都嫌扎得慌的硬纸片决定的,知识不是力量,运用知识才是力量,秦大哥,你说我说得对吗?”
“至理名言,至理名言。”秦大山不住的慨叹。
秦大山有时候真的很佩服姜宇涵。姜宇涵小时候酷爱文学,说话时有意无意都会拽出一些文言词汇,这些“之乎者也”的蹩脚话秦大山虽然听不太懂,但却觉得着实好听。
他们的一日三餐都要自己准备,自从姜宇涵来到这里之后,秦大山就不用煮饭了。姜宇涵说过,秦大山煮的饭很欠火候,很夹生,不好吃。开始秦大山还不服气,姜宇涵就给他露了一手。姜宇涵虽然不会炒菜,但在煮大米饭方面却很有一套。秦大山吃了以后赞不绝口。从此,两人就有了明确的分工——姜宇涵煮饭,秦大山炒菜。哨所的蔬菜都是从山外运进来的,无新鲜可言,但总算还有菜的味道。秦大山虽然饭煮得不怎么样,但炒菜却很有一手。普普通通的炒白菜让他做得有滋有味。除了吃炒菜和米饭,两人每顿饭还有一盒肉罐头。肉罐头在山外的世界早就不是什么上等食品了,但在山里却称得上是极品伙食。有一次姜宇涵突发奇想,意欲改善伙食。于是,两人就合伙创造了一种特殊炒饭——罐头肉炒饭。除了缺少油水,整体上味道还算过得去。
“老弟,你的饭煮得还真不赖,和谁学的啊?有机会教教老哥。”一天中午,秦大山边切菜边问。
姜宇涵把淘好的米饭放进行军锅,又舀了三大瓢清水,才说:“我这功夫是自创的,自成一派。”
“没有人教?”秦大山问。
“没有,当年,我舅舅得了癌症,最后一段日子里,我舅妈、我表哥还有我妈日夜守在医院,他们的主食就由我来做。每天早晨我从小吃部买来包子或者花卷给他们送到医院,然后我再去上学,中午我火急火燎的赶回家做一锅米饭送到医院,我们一家人就挤在病房里吃一顿咯牙的午饭。虽然我的饭煮得并不好,但起码能解决吃饭问题。后来,舅舅走了,我没在场,那天我煮好饭送到医院,却看到许多亲戚朋友聚在病房里。舅舅走的一声不响,没有留下一句话。”姜宇涵说到这里,沉默了。
“我很难过。”秦大山低声说。
“那年我上高三,本来我还以为舅舅能挺到我挣钱给他买酒的日子呢,舅舅对我很好,他最希望我和表哥出人头地,可是,我让舅舅失望了。”姜宇涵说。
“你做的很好。”秦大山说。
“不,我一直觉得愧对舅舅,他生命中最后一段日子,我没能守在他身边,我也没照顾好他,没有给他任何安慰。舅舅临走前,每一分钟都充满痛苦,都需要大量的药物来减轻剧痛。每次药劲一过,舅舅就很痛苦,我以为我躲开不看,我就会忘记舅舅痛苦的样子,我还以为那样就能永远记住舅舅健康时的样子了,可是,我还是忘不了,永远也忘不了,三年了,我常常想起病危时的舅舅,他那时只剩下皮包骨,手术留下的刀口都无法愈合。总之,我没有照顾好舅舅。”姜宇涵往行军锅下加了一把柴火。
“生活总是充满离合,没有人能永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