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督尉莫要客气;这回我瓦岗军受人之托前来救援同伴;得罪之处;实属于不得以!〃谢映登笑了笑;回答。他身穿一袭蓝衫;头顶一个儒冠;比起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山贼;这身打扮看上去更像一个四处游学的书生。特别是在笑起来之后;阳光一下子写了满脸;连大帐中的紧张气氛都被瞬间冲淡了三分。
〃此人好像在哪里见过!〃望着对方那幅洒脱的笑脸;旭子心中暗道。翻遍记忆所有角落;他知道自己不曾遇到这么年青的一个朋友。对方看上去太年青;甚至比自己还小许多。但那笑容却似曾相识;特别是偶尔之间流露出来的自信;仿佛很久以前就曾在自己身边一样。
〃谢将军哪里话来;久闻瓦岗军乃天下至锐;我等能当面讨教;实乃人生大幸!〃秦叔宝微笑着落座;仿佛堂下站得是一位多年不见的故交。瓦岗军是他出道以来遇到的最强劲敌手;昨天在沙场上双方难分胜负;今天在口舌之争上;他亦不想落后别人半分。
〃秦督尉客气了。瓦岗军不过是一伙没了活路的苦人;情急拼命而已;怎称得起精锐二字。倒是督尉麾下的骑兵;真可谓无坚不摧;当者披靡。〃谢映登又拱了拱手;脸上的表情、肢体动作和口中的话语都透着一股子谦虚。
〃谢将军过谦了。昨日之战;我齐郡子弟未占丝毫上风。贵军进退有度;秦某甚是佩服!〃秦叔宝摆了摆手;举止大度;沉稳;宛如一个好客的主人。对方来自己军营的目的决不是为了说几句没味道的客气话;只是来人不肯直奔主题;他也不得不以静制动。
〃真是无聊至极!〃罗士信心中暗骂。他最不喜欢听的;就是这些没滋味的废话。要战便战;两军身为仇敌;却婆婆妈妈;罗罗嗦嗦个没完;如果仗都这么打;还不如回家去抱女人。
好在谢映登也不想浪费太多时间;语音一转后;他的话听起来便不再像先前那般入耳。特别是在罗士信等人的耳朵里;那些话简直可用〃恬不知耻〃四个字来形容。
〃既然你我两家胜负难分;秦督尉何不让开一条道路;放我等下山远遁?〃谢映登微笑着提议;仿佛在跟对方做一笔微不足道的买卖。
〃将军好意我等心领。但职责所在;我等不敢因私而废公。〃秦叔宝坐直身体;冷冰冰地回答。这是他今天听到的最大笑话;一伙山贼居然前来和官军谈判;并且摆出一幅施舍的姿态。
〃秦将军不爱惜家乡子弟性命么?山上之人早已被你逐出了齐郡;将军威名已立;又何必赶尽杀绝?〃谢映登仿佛早料到秦叔宝会给自己一个否定的回答;不慌不忙地又补充了一句。
〃来人;取五百吊钱;用车装了给谢将军带回去;算作给弟兄们的赎命之资〃秦叔宝挥挥手;命令。他知道谢映登在说什么;谁叫自己刚才说过要给予对方回报来!但回报的方式有很多种;绝不意味着出卖手中职责。
〃秦督尉且慢!〃谢映登伸手;拦住了领命出门的亲兵。〃我瓦岗军不是绑票求财的山贼;既然把被俘的齐郡豪杰送回;本来就没想要什么赎金。今日之言;是对你我双方都有好处的建议;还望将军三思!〃
〃我看不出好处在哪里;你等是贼;我们是官兵。贼绑人求赎;顺理成章。官兵上山捉贼;天经地义!〃独孤林越众而出;傲然喝道。
〃那可未必。这世道;所谓官和贼;只不过一个抢劫时拿的是大印;一个抢劫时拿的是刀枪罢了!〃使者看了看独孤林的脸色;笑嘻嘻一句回应;将其噎了一哆嗦。
〃贼子无礼;你等真有本事;咱们刀枪上见高低罢了;休要在此卖嘴!〃罗士信见独孤林一句话就被对方顶了回来;再也按耐不住;冲上前欲揪对方脖领子痛打。使者谢映登虽然穿了一身书生衣冠;手脚上动作却非常利落。身体向后退了半步;微微打了个转;已经脱离了罗士信的掌握。
〃能领教罗将军武艺;当然是好。〃他双拳身前紧抱;看上去在施礼;实际上却用双手的动作将罗士信继续抓过来的手臂推歪到一边;〃但两军交战;杀敌三千;自损至少八百。即便这回诸位将我等赶尽杀绝了;不出半年;齐郡周边又是四处烽烟!〃
〃士信莫伤了客人!〃秦叔宝低声喝了一句。与昨天两军交战时一样;今天的文斗;自己一方依旧没占据上风。这让他感觉到懊恼异常。只是瓦岗军里怎么出了这么多少年英豪;昨日的那名主将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而今天这名说客顶多十六、七岁!
〃哼!〃罗士信鼻孔里发出了声冷哼;悻悻退到一旁。如果对方不是打着使者的旗号;他恨不得将其一拳打扁。不过这恐怕要费一番功夫;此人进退之间步伐轻灵洒脱;三招五式之间很难将其拿下。
〃谢将军请回吧。我等既拿朝廷一份俸禄;自当尽力而为。至于半年后如何;实非我等武夫所能预料!〃秦叔宝喝退了罗士信后;起身向使者拱手。
〃在下不妨坦诚地说一句;朝廷照这样玩下去;四野的流寇只会越来越多;而你齐郡精锐打一次便少一次!〃谢映登摇头;脸上依旧带着微笑。
〃齐郡精锐越打越少;但天下盗贼却只会更多!〃这句话如惊雷般一直劈到众将的心底。特别是秦叔宝;最近几年匪越剿越多的事实是他亲眼所见。当初;自己如罗士信这般年青的时候;整天闲在衙门百无聊赖。现在一年时间有大半年在打仗;临到年根底下想休息;害得看贼寇们开不开心。想到这;他身体没来由地一软;差点答应了对方的要求。〃你瓦岗军能保证这些人再不来齐郡周边?〃秦叔宝茫然地问;话出口后;他立刻明白自己犯了大错;将目光转向李旭;改口说道:〃你保证不了;况且这些人在北海郡犯下的罪孽百死莫赎;我今更新最快燈火書城手打希望你加入支持天放他们走;将朝廷的法度置于何处?〃
〃请秦督尉三思!〃谢映登向秦叔宝抱拳;然后很自然地将身体转向了李旭;〃也请李郎将三思;我家徐军师说;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与齐郡英豪再交手!〃
〃我也不想和茂功兄再交手;但老天如此弄人;我又有什么选择!〃李旭听见自己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狂喊。他觉得嘴巴苦苦的;仿佛吃了黄莲般难受。昨天在两军对阵时;他就认出了对方主将是自己的生死兄弟徐大眼。今天谢映登看似不经意;实际上刻意提起的徐军师;更使得他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可那又如何;秦叔宝顾忌自己的朝廷将军身份;所以不敢轻易与瓦岗军交易。难道自己就不在乎周围汹汹目光么?所谓造化弄人;一致于厮。大眼当日志愿是成为士族;自己的志愿不过是平安作个小贩。结果;想做小贩的做了朝廷的二等伯;如假保换的士族。而想做士族的;却做了聚啸山林的大王!
〃瓦岗郡在齐鲁并无劣行;看在今天送弟兄们归来的情面上;如果他们自己走;我建议秦督尉放他们一条生路!〃旭子向秦叔宝抱了抱拳;以公事公办的口吻建议。没有人能看出他眼中的绝望;他把一切都藏进了心底。〃如果齐国远的牛山盗也想浑水摸鱼;烦劳谢将军回去转告你家军师一句〃他转过头;向谢映登深施一礼;〃李某和众弟兄身负保境安民之责;不得不舍命相拦。〃
〃这个李仲坚;何必把话说死!〃秦叔宝没想到李旭居然开口就拒绝了对方的建议。如果是罗士信和独孤林说出这样的话还很好理解。因为二人一个是狠;一个傲;都不是懂得权衡轻重的主儿。但李仲坚平素给人的感觉分明是个心慈手软的;怎么此刻偏偏又狠辣了起来!
正懊恼间;又听那使者愕然惊问:〃李将军真的一点不念;不念今日之情么?〃
〃公义私恩不可两全;望谢将军见谅!〃李旭叹息着回答;仿佛跟谢映登神交以久。
〃凭你齐郡兵马;拦我瓦岗军肯定是拦不住的!〃谢映登四下看了看;连连摇头。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李旭也跟着摇头;笑容突然变得很轻松;仿佛甩开了千斤重担。
发觉是跟徐大眼交手;未战;他早已经怯了三分。但那是昨天的事;压抑了一夜后;现在他突然想明白了;既然命中注定二人要以这种方式重逢;与其一味地逃避;不如放手去博一博。无论输赢;都不负昔日一道论兵之谊。
〃对;要打就打了;哆嗦那么多作甚!〃罗士信发觉李旭越来越对自己胃口;迫不急待地在一边帮腔。
〃谢头领还是把钱推回去吧;否则;岂不是空手而归!〃独孤林不开口便罢;开口便是一句嘲讽。
〃回去转告山上各位豪杰;我等在此山出口恭候各位大驾!〃秦叔宝见几位将领心意已决;也只好顺从众意。从帅案后走出来;亲自送客。
〃也好;改日再度讨教诸位将军手段!〃谢映登眉毛向上轻轻跳了跳;语调中一句有了几分火气;举止却依旧彬彬有礼。临出军帐;他回过头;仿佛不经意间又追问了一句;〃昨日阵上见李将军刀法敏捷;不知师从哪位英雄?〃
〃喔;是一位隐居塞外的豪杰;名字我没有问!〃李旭眼前刹那间闪出一幅面孔;他终于明白自己看谢映登为何如此眼熟了;原来此人江南谢家的子孙啊。记得刚入军中时;唐公李渊和刘弘基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师承的答案;此刻;刚好派上用场。
在众人狐疑的目光中;旭子笑着补充。〃他给人磨镜为生;所以被周围百姓称为磨镜老人!谢头领若有机会出塞;长城外八百里;弱洛水与太弥河之间;自有他的踪影!〃
注1:谢科;字映登。南北朝时谢安之后;曾入瓦岗军;后出家为道士;在唐初甚负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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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扬州慢 第四章 故人 (一 下)
众人笑闹够了;秦叔宝提笔给瓦岗军写了一封信;表明了准备放山上群寇离开的意愿。他在信中声称;这样做不是屈服于瓦岗军的兵威;而是感念瓦岗军将被俘齐郡子弟送回来的恩德。但瓦岗军必须保证;齐国远等人此生不再踏入齐、北海两郡半步;否则;人神共弃;天打雷劈。
然后;秦叔宝命令全军拔营;让开岱山通往鲁郡的大路口。至于岱山另一侧的齐郡;大伙不需要为它担心。眼下春忙已经结束;郡兵陆续归营。有张须陀大人坐镇;贼寇轻易没胆子去捋虎须。
〃你这番鬼话连我都骗不过;瓦岗军会相信?〃罗士信不甘心;继续置疑对秦叔宝的做法。
〃无论我说什么;瓦岗军都不会信。但他必须尽快离开岱山。你没发现么;这支军队也是匆匆赶来;几乎没带什么辎重!〃秦叔宝摇头;笑着解释。
当夜;具装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