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沁忿忿道:“这起子势利眼,若是不给她们点厉害瞧瞧,她们就真要反上天去了。”
湘荷见虞锦坐在一旁,淡淡的听着,话也不说一句,面上又看不出喜怒,心下不由得有几分担忧,生怕绿沁言语无撞,惹得虞锦难过。忙说道:“别那么多话了,还是先收拾一下吧。”
绿沁也不是没眼色的,知道虞锦心里不好受,就和湘荷收拾起来。
虞锦走到窗子前,伸手便将窗子推开,屋外的风吹进来,虽是冷的,到底吹散了这一屋子的霉气。她远远望着,却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红墙碧瓦,天空灰蒙蒙的,阳光自厚厚的云层间落下来,也是极暗淡的颜色。傍晚时分,隔壁浣花堂的尚采女与杜采女一起来了,其中尚采女虞锦是见过的,也是今年的秀女,父亲是淮南一个小县的县官,并非京畿人士,听说就是这个县丞的身份,还是靠了老母在淮南王府当奶娘的情分上才讨来的,是以当时在秀女之中颇受了些排挤。如今见虞锦也是京畿官家小姐的身份却和她是一样的品级,反倒开心了起来,眉开眼笑的说道:
“那位秦小姐据说是被封了正五品的贵人,孟小姐也封了婕妤,到底是有脸的人家,父兄又是在朝中做官的,有人照应,不比我们这样无根无萍的。我还听说,那位管小姐被指到了东宫,做了太子的侧妃,这还是太子爷纳下的第一位妃子,可见也是有福的。说起来,还是那位裴小姐最好命,虽和我们是一样的家世,到底凭着一张好脸蛋,直接做了娘娘,听说皇上还赐了一座明眉轩给她,刚一进宫就是一宫主位,这些年来也是少见了。这样一看,当日储秀宫西跨院的几位姐妹都是出息了,想必她们定会顾念着姐妹之情,提携虞姐姐一把。虞姐姐前途无量,他日圣眷在身时,可不要忘了我和杜姐姐。”
她这一番话说的又快又急,直如珠玉散地,虞锦端着茶盏,静静的看着杯上繁复的花纹,也不说话,好像全没听见一样。一旁伺候的绿沁闻言却笑着说道:“尚采女好伶俐的耳目,短短一日,竟能听说这么多的东西。只是有一件事却是听错了,我们家老爷如今是翰林院掌笔翰林,虽说是官拜四品,到底也是清水衙门,整日摆弄些诗词歌赋,编撰文集。与发放各省的封疆大吏们那是有天壤之别的,尚采女的父亲是一方大员,家中显贵自是不必说的了。说到家门显赫,我家小姐哪里比得上采女,将来尚采女飞上枝头,可不要忘了与我家小姐这近邻之谊。”
尚采女闻言如何能舒坦,眉梢一挑,就要发作,虞锦却在一旁截了话道:“你真是越发大胆了,连自家老爷都敢编排起来。这若是在家中被父亲听到,看不打你板子?”说罢,又转头对尚采女道:“姐姐别见怪,她就是这么个不知分寸的性子,到底是奴才出身,没读过几日书的,说话间总不计较分寸。”
尚采女的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丞,自是和封疆大吏扯不上半点关系,奶奶又是在王府做下人的,听了这话如何能不恼?可是这话头是自己先扯开的,一时间反倒抓不到人家的错处,只得吃了这个哑巴亏,闷闷的坐了半晌,就借口乏了先回去了。
杜采女是今年春时进的宫,比起她们也算是这宫中的老人了,凡事自然看得清楚些。临走前笑着对虞锦说道:“虞妹妹好辩才,调教的下人也是如此伶俐。往后我们可要勤加走动,也好教教姐姐这笨嘴拙舌的。”
虞锦笑道:“姐姐若是也自称笨嘴,这天下还有伶俐的人吗?”
杜采女一笑,转头便去了。
虞锦回过头来,瞪了绿沁一眼,绿沁却笑嘻嘻的说:“小姐虽说是不想争,可也不能被人欺负了去?总要让这帮家伙知道咱们不是好惹的,以后才能有清净日子。”
湘荷在一旁笑道:“小姐就饶了她这一回吧,她今天憋了一肚子的火,若是再不让她发散发散,晚上我就有的受了。”
虞锦想起适才尚采女那脸色,也是一笑,伸指在绿沁额上戳了一下,几人便进屋安置了。
进宫 拂芳
又过了两日,这次选秀的秀女陆陆续续都进了宫了,采女美人小仪婉仪都有,也有那家门显赫如秦念蓉孟恬儿之流直接被封了贵人婕妤,一时间阖宫上下莺莺燕燕姹紫嫣红,竟是说不出的热闹。只是这样多的人,却没人能越过裴明素去,不过十余天下来,她又被晋了贵嫔,各种赏赐琳琅满目的被送进了明眉轩,连原本也住在明眉轩的何贵人都搬了出去,她自己一人独居一宫,真是荣宠无双,阖宫侧目。
这天下午,虞锦正在宫中和湘荷一起剪窗花,眼瞅着就要到小年了,宫里到处都透着喜气,内务府刚给宫人们做了新衣。因着是刚入宫的小主,还没见过圣驾,谁也不知道哪个是有福的,是以一视同仁,都带了十分的客气,各色物件也不见短缺。
虞锦向来手巧,在家时就常陪着母亲剪纸,弟妹年纪小,也围在一旁似模似样的学着,往往剪得七零八落,却也要学着别人的样子往窗上帖。父亲回来就打趣他们剪得是仙糊涂,就是说连神仙见了也得迷糊,往往引得一家欢笑。如今自己不在父母身边,弟妹也被送到了老家,想来如今的家中,再也没有往昔的欢乐了吧。
这样想着,神色间不由得有几分寥落,湘荷在一旁见了,忙不住的说些笑话逗她发笑。两人正说着,外面突然进来一名三十许岁的姑姑,穿着蓝紫色的宫装,淡雅中多了几分出尘的气质,倒和一般的宫人不太相似。虞锦知道来人身份不俗,便当先站起身来,湘荷也忙迎上去,笑着说道:“这位姑姑从哪来?通身透着这份气派,奴婢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宫的娘娘过来串门子了呢。”
那名姑姑闻言一笑,很是受用的说道:“这位姑娘真是一张巧嘴,可见主子也是钟灵毓秀的人物,只是老奴这身份可担不起这样的赞誉。奴婢是坤凌宫的拂芳,初次见虞采女,这就给采女请安了。”
虞锦上前亲自扶了一把,笑道:“原来是拂芳姑姑,姑姑快请起。您是宫中的老人,又在皇后身边伺候,我怎敢当您这样的大礼。”
拂芳道:“就算主子再给脸,奴才也是奴才,这礼是不可废的。奴婢这次来,是为皇后娘娘传个话,娘娘说前阵子身子上不爽快,常例上的见礼也免了。如今觉着日渐好了,才想起还没跟刚入宫的众姐妹见个面,前儿内务府刚进了一批好缎子,皇后娘娘惦念着众位主子,就吩咐说让主子们明早都去了坤凌宫,自己好好挑,一人做几身新衣裳好过年。”
虞锦道:“难为皇后娘娘一天那么多的事务劳心,还要分心惦念着我们。我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再加上身份低微,也帮不上娘娘什么,只能早晚各念一次经,保佑娘娘身康体健,娘娘万福了,就是我大唐的福祉了。”
拂芳姑姑笑道:“采女有心了。”
虞锦道:“姑姑走了这半日,可是冻坏了,先在我这暖和暖和,吃顿便饭再走吧。”
拂芳道:“采女赏饭,本是该吃的。只是娘娘还安排了别的事给奴婢,少不得要赶紧走了。”
虞锦点头道:“那就不敢耽误姑姑的时间了,只是怎么着也得喝口奶子暖暖手再走。”
拂芳点头谢了,湘荷拿了奶子递过来,拂芳喝了。虞锦又吩咐湘荷拿了打赏的银子,拂芳也不推辞,道了声谢,便出了大门,往浣花堂去了。
绿沁在一边皱着眉说道:“听说这位拂芳姑姑在皇后面前也是很得脸的,小姐怎么才赏了那么点银子?”
虞锦道:“咱们又不想入那侍寝牌子,卖好给她又有何用?”
绿沁不解道:“既不用卖好,刚刚何必对她那样客气?”
虞锦也不说话,湘荷却在一旁笑道:“看你平时千伶百俐的,怎么这会这么糊涂?”
绿沁仍旧不解,虞锦也不和她说,只是看着日头一点一点的斜下去,道:“明儿要去见皇后和各宫嫔妃了,还是早早做点准备吧。”
进宫 如意
却说那边的拂芳在各宫绕了一圈,回到坤凌宫后直接去见了皇后娘娘。皇后今年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纵是保养得当,仍是难掩老态,穿着一身大红宫装,外罩一件金色薄纱,眉角以香粉细密的扑了,逆着光仍可见细细的纹路。拂芳将一行的见闻禀报了,尤其是各宫新主子的相貌言行,说的十分仔细。
皇后刚吃了糕点,这会有些困,眯着眼睛靠在椅背上,问道:“依你看,这一届的新人中,哪个是可造就的?”
拂芳皱着眉想了半晌,随即说道:“原本那位西九所的虞采女不错,进退有度,说话中听,对娘娘也是恭敬有加,长相虽不是顶尖出色,倒也是眉清目秀,透着股子娴静婉约,再加上她如今份位低,一旦被提拔了,定会感念娘娘的好处。只是这出手太小气了些,奴婢打听过,她父亲是翰林院的四品翰林,因为诗词出色,见识广博,对古玩玉器的鉴定也有心得,和各府的王爷亲贵们也是有来往的。而且奴婢还听说,这位翰林老爷以前是外放过西北的,想来家境不会太差,怎么这位采女出手却这么吝啬,这眼皮子也太浅了。”
皇后淡淡道:“小门小户出身,把金银看得重些也是有的。”
拂芳又道:“兰陵院的孟婕妤也不错,年纪小,说起话来天真烂漫,长的也甜。她父亲在户部听差,算起来,也是娘娘的人。”
皇后眉梢轻轻一挑,道:“你刚刚不是说那位秦贵人也不错?”
拂芳道:“长得是不错,只是奴婢看来,怎么有几分福荣宫那位当年的品格?”
皇后眉心不由得一蹙,沉默了半晌,又问道:“可见着了媛贵嫔?”
拂芳点头道:“见着了,真是个艳丽的人。娘娘还记不记得原本要指给太子的那位秀女,依奴婢看,倒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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