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霍然扭头,顺着葛振远的目光望过去,脸色微变,双眸凝视。
上游澄净开阔的水面上漂来一物。
不是物体,水上漂着的是一个抱着浮木的女子!
这里怎么会有女子投河?
河水流淌,带着那女子又近了些。新寨军也纷纷发现了异常,站起来望过去,微有喧哗。
河面上那女子身着甲胄,腰身一束,长发散落,遮住了半边的脸庞。
青的山、绿的水、金的河,黑的发一丝丝的凝在那苍白的脸上,本是一副绝佳的画,但众人见了,只觉得惊心。
狄青已喝道:“救她上来!”
有两士兵冲到河中浅水处,等浮木飘过时,伸出挠钩,勾住了圆木。有旁的兵士帮手,将那圆木拖到岸边。有个士兵抱着那女子上岸,将她平放在草地上,对狄青说道:“指挥使,她脑后有伤,但应该没有喝到多少水,所以极可能被打昏时落水,又碰巧抓住了浮木。”
狄青听那兵士分析的颇有道理,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兵士忙道:“属下寿无疆。”
狄青有些好笑,“看来你也会点医术了,不然怎么能万寿无疆呢?”
众人笑,诡异的气氛稍有淡化。寿无疆道:“属下武技不行,但的确会点医术,这次报名支援保安军,做个火头军,倒不奢望杀几个人,若能救几人,就心满意足了。”
狄青道:“你这小子就不怀好意……”
寿无疆一怔,问道:“指挥使为何这么说呢?”
狄青板着脸道:“你想救人,不是就想我们负伤?这个……我可不想。”
寿无疆满是惶恐,搓手道:“属下绝非此意……”他急的额头汗水冒出,狄青笑道:“我允许你将功赎罪,将这女子救醒吧。”
寿无疆这才醒悟狄青是开玩笑,暗想这指挥使看起来抑郁,说话倒有趣,点头道:“属下尽力而为。”他伸手从怀中取出扁盒,打开后,现出里面的银针。狄青心道,这小子也会针灸,不知比起王神医如何?正沉吟时,西北向马蹄声急骤,有一骑飞驰而来。
马上竟有两人。
狄青举目望去,见到马上一人是侦察队的兵士,而那兵士身后还带着个人,那人浑身上下血迹斑斑。
狄青快步迎过去,喝道:“何事?”
新寨兵下马道:“指挥使,我们见有一德靖寨的兵士前来求援,故带回请示指挥使。此人有德靖寨刘大人的求救手谕。”
狄青接过手谕,见上面只写着“急援”两字,上面盖的的确是各寨专用的印记。
求援那人勉强抬起头来,断断续续道:“你……是……新寨指挥使?”
狄青点头问道:“德靖寨现在如何?”
那人道:“党项人五路出兵,一路攻打德靖寨,足有七八千人马,另外两路攻打栲栳城,其余两路去取园林堡。刘大人浴血奋战,死守德靖寨,天明时党项人退军,刘大人分出几人快马出来求援。我路上还杀了几个党项兵,侥幸杀出来,不想碰到了你们。”他喘息稍均,急道:“这位指挥使,我请你快些出兵,去救刘大人。”他说到这里,剧烈咳嗽两声,用手掩住了嘴,鲜血从指缝流淌而出,看起来受伤颇重。
狄青皱眉道:“对方有七八千人?”
那人道:“攻寨的时候,的确有七八千人,可现在很多人都撤走了,外围只留些散骑掳掠。如今德靖寨损失惨重,急需支援。”
狄青目光从那人身上掠过,问道:“兄弟贵姓?”
那人喏喏道:“卑职云山。指挥使,你快去吧,不然再有党项军来,德靖寨肯定支持不住了。”
狄青点头道:“好,准备出发。寿无疆,你先给这位云兄弟看看病。”
寿无疆正在想办法弄醒那从水中捞出的女子,闻言起身道:“好。指挥使,这女子醒来了。”
狄青扭头望过去,见到那女子眼神有些迷惘,像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顾不得许多,翻身上马道:“那你继续照顾这女子,等她可以自己走了,过来追我们。云山,你留下,你脸上也伤了吗?”狄青看到云山脸上也有血,伸手要帮他擦去。
云山用袖子擦擦脸,急道:“指挥使,我伤的不重。我带你们去德靖寨,要死……我也和刘大人死一起。”
众人见云山如此侠气,都有敬佩之意,狄青上下打量他一眼,缓缓点头道:“那好,你带路,可骑得了马吗?”
云山道:“可以。”他心中急切,一勒马缰,已调转马头,向西北行去,狄青回头喝道:“出发!”
狄青和云山对答的时候,众人已收拾利索,听狄青下令,振作精神,骑兵队在前,突击队随后,弓箭手紧随。众人不急不乱,已如长蛇,蜿蜒向西北奔去,片刻后,去得远了。
那女子听到马蹄声急骤,终于清醒过来,见寿无疆关切的望着自己,虚弱问道:“我……我这是在哪里,你是谁?”
寿无疆见女子清醒,喜道:“你在保安军,我是寿无疆!”
那女子勉强坐起来,见到寿无疆的装束,眼前一亮,急问道:“你是宋军?刚才好像有很多人?他们去了哪里?”她才从昏迷中清醒,依稀感觉有不少人离去。
寿无疆解释道:“我当然是宋军。你从河上游飘下来,是指挥使让我们救了你。他留下我照看你,德靖寨有人冲出来求援,狄指挥知道了,就带兵赶去救援了。”
那女子秀眉一蹙,失声道:“德靖寨怎么会有人出来求援?”
寿无疆不解道:“为什么不会?”
那女子叫道:“德靖寨失守了,刘大人死了!德靖寨全军覆没,怎么还会有人求救呢?”
寿无疆脑海中轰的一声,失声道:“那来的那人是怎么回事?他叫云山,说党项军撤走了,请狄指挥过去支援。”
那女子脸色变得比雪还要白,颤声道:“那一定是奸细,是党项人派来的奸细,他们就是派奸细混入了德靖寨,才在刘大人出去作战的时候,控制了德靖寨。他们让你们的人去,前面肯定会有埋伏……”
寿无疆不等那女子说完,已霍然站起,向新寨军离去的方向冲过去,可新寨军已离去有段时间,又是一路急行,他如何追得上?
寿无疆不管,拼尽了全力奔跑,汗水模糊了双眼,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大喊,指挥使,前面有埋伏!
狄青此刻已在十里开外,他行得不快,因为队伍中骑兵是少数,还有百来号要扛着几十斤的装备凭双腿跋涉。
见狄青勒马等候后军,云山有些着急,说道:“指挥使,要不……我们先去吧。”
狄青凝视着云山的双眸,突然说了句很奇怪的话:“这么急做什么?赶着去死吗?”
云山勃然变色,激动道:“指挥使,你……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想去救人?”
狄青若有讥诮道:“我是不想去送死。”
这下连众骑兵也觉得狄青有些不妥,可狄青是他们的指挥使,他们虽有困惑,只能保持沉默。
云山咬牙道:“没想到指挥使说的好听,竟这么懦弱。好,你不去,我去!刘大人望眼欲穿的在德靖寨等候援军,有良心的都会去。我就算知道是送死,也要和兄弟们死一起!”
他拨马要走,却看了新寨军一眼。
新寨军都在看着狄青。他们虽不赞同狄青的话,但必须要听狄青的命令。
狄青却变得更加的冷漠,忽然道:“你的伤好了?”
云山一怔,吃吃问,“你……说什么?”他方才情绪激动,有如忘记了伤,听狄青提及,又大口地喘气,有些体力不支的样子。这时候新寨军已全数到齐,见狄青和云山冷然相对,都有些诧异。
狄青表情有些嘲讽,说道:“你莫要再吐血了,你手中偷偷攥的那袋红色染料已漏的差不多了。”
云山脸色陡变,身躯已颤抖起来。
新寨军均是变了脸色,暗想狄指挥说的若是真的,那这人为何装作吐血,难道这次求援有诈?
狄青目光有如针尖,就要刺入云山的心底,“我一直都奇怪,你为何看起来有时像伤重,有时像无事的样子?你到底想掩饰什么?我方才故意给你擦脸,你怕露出破绽,不让我擦,没想到你自己擦脸时露出截手臂。你手上都是灰尘血迹不假,但你手臂怎么干净的和洗过一样?你故作厮杀过的样子,却忘记厮杀过的人,手臂不会这么干净的。”
云山忍不住的垂下衣袖,遮挡住双臂。
狄青又道:“你根本就没有和别人血战的样子,你脸上只有血,却没有汗渍冲刷的痕迹,发髻虽有尘,但也少了汗。你脸上根本就是泼上去的血!你没有受伤,所以方才也不敢让寿无疆治伤!”
廖峰等人听了,暗叫惭愧。狄青说的细节,他们竟都没有看出。
可听狄青这么一说,所有人都知道云山有问题!
云山脸色惨白,嘶声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诱你来,为何还要装作信了我的话?”他这么一说,无疑承认了狄青的判断。
狄青道:“我就是要看你的走向,才能确定埋伏在哪里。你自己承认,那是最好不过。刘怀忠想必死了?”心中在想,刘怀忠若不死,旁人如何能轻易有他的手谕?这么说德靖寨被破了?甘风还在十里外,如今还没有示警,如果有伏,现在撤走还来得及。
他并不奢望从云山口中得到什么。果不其然,云山哈哈大笑,“死了,当然都死了!你们也毫不例外的要死。你别得意,你可知道他们已经来了。”话音未落,云山突然双腿一用力,催马向北。
狄青微凛,突然有种心悸。
那是危险就要来到的时候,他特有的感觉。
嗤的一声响,一箭破空飞出,正中云山的背心。
云山闷哼一声,长箭透胸而出,马上晃了下,已摔了下去。
射箭之人却是鲁大海。在新寨军中,鲁大海可算是少有的神射手。
鲁大海一箭射死云山,放下弓箭,眯缝着眼睛憨憨一笑,并不言语。廖峰忍不住道:“指挥使,既然前面有埋伏,我们怎么办?”
狄青心悸感觉更强,突然说道:“这里我来过,我知道最近的山岭在三十里外!在西南的方向。”
廖峰等人不解,均问,“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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