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篱晚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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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如玉雪峰,苍茫雪顶。
东陵国汾离山脉千山成雪,素有人间第一雪山之称。此般人迹罕至之境,却也有破天荒之时,迎来了世之人杰,这日四国掌权之人秘密于此共立盟约,约定十五年间互不相犯,以休养生息。史称汾离之会。
此刻雪山上唯余两三人。
“梓依,这一纸合约当真能束缚那一族么?”说话的是一个年轻少妇,如秋月之姿,玉兰之韵。她松松挽了个发髻,斜插白玉兰簪子,身裹黑色羽纱面金丝莲鹤氅,内里宽幅水袖素色凤翔曳地长袍,小腹隆起,已见几月身孕。恍若水墨凝练而来,其容淡雅,其姿绰约,其质宁和。
四国,南沐国北璃水,东陵国西从云。一族,移灵一族。
她倚靠着一个伟岸挺拔的男子,那男子约莫二十来岁,眉目间自有一种俯视天地的孤傲之气。
名唤梓依的女子本是立于一侧,她正抬目远望无际冰雪,略略皱着眉,似有忧思,闻言转身,但见其白狐裘下一身紫衣罗裙,金绣云肩翠玉缨,如云乌发绾成凌云髻,额间配着紫色镂空牡丹华盛,端的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那是一种丝毫不亚于素衫女子的美,几乎令人窒息。她未有言语,眉目略动,划开一抹笑,刹那便一如朵朵牡丹盛开在那极凉之地,华贵逼人,艳容绝世。
“璃儿,他虽未亲身前来,到底还是有一封书信,以他从云储君之印,移灵少主之名,当可作数。而我,自可代表沐国。”梓依提及那人时,稍稍敛了盛极之势,眉目间倒有几分娇憨婉约,似是提及心上之人。
“东陵原君亦可信。”她又笃定道。
“四国皇室此番一洗那族之势,短期内应该难以复原,璃儿大可不必过忧。”却是那少妇身旁男子开口,怜惜地道。
“还是不肯出谷么?”墨璃微微一叹,“当年若非你心性过于高傲,今日或许又是一番情景……”
梓依掩唇,笑声如黄莺出谷,“璃儿,像他那样的人,却在一夜之间,被迫颠覆所有认知,你说我又怎忍为难于他?”
墨璃挣开夫君环住她的手,她向前几步,“梓依,夺魂之毒当真无解么?”
天下有三大奇毒,以夺魂为首。
她轻轻抚上紫衣女子的脸,如此绝色风华,竟要消散于云烟了么?
这千年宿命……何时终了?
然后,她环住紫衣女子,也不知是想给予对方还是自己一丝慰藉。
“璃儿,怀孕的女子不可如此多愁……”梓依轻笑出声,对生死之事竟似无一丝介怀。
“这千年的恩怨终究没能在我手中消除……我虽得到了锁灵玉,却始终未能让其认我为主……”
说话间,梓依从胸前解下一块玉佩,那块白玉纯净地没有一丝杂质,隐约可见莲形,却无叶,细长根茎上断了刻纹,恍若缺失了几块,却在那莹白的掌心发出幽冷的光,让人望而生悲。
这时,便见那男子眸中闪过一丝精光,暗自打量着。
“十五年之后,你我各自的孩子便该都长大了吧……梓依,你这般把他丢下,当真狠心……”墨璃又道。
“呵呵……”梓依娇笑,妩媚动人,她闲闲拨弄着皓腕上翡翠雕凤玉镯,“是啊,以前你不也说过,从来只有我不要的……”
她能做到的,极尽于此,十五年之后,便是他们的天下了……梓依心下微叹。
“得玉者与天齐寿,独尊天下……这等妄言终究是传出去了,那一族是狠了心逼他出来的,如今千云山应该在劫难逃了……”那男子又开口道,口吻似是有几分高深莫测,刺探地看向梓依。
梓依打量了一眼男子,美眸轻闪,“司绝,你待璃儿……”
她本想问他待自己妻子到底有几分真情,璃水一国水墨二氏又可能共存?
却见那男子立时一手揽过娇妻,柔声劝道,“璃儿,我们回国吧……你有孕在身,实不适合在此冰天雪地……”
然后,他侧身暗暗狠狠地瞪了一眼梓依,警告之意明显。
梓依倒是难得一愣,转而轻笑释怀。
“璃儿,我们下山吧……我终会去见他的……”
墨璃点头,男子却又看着紫衣女子,微皱眉,然后若有所思道,“苏贵妃,凌帝那般宠爱于你,或许他能遍寻天下,为你求得良药……”
梓依只是一笑,恍若无所在意,带头便走。
翌年,那个紫衣罗裙,高贵华丽的女子从草丛间抱起一个女婴,她纤纤玉指点上那婴儿的额际,她温柔展颜,一笑城倾,“锁灵玉,移灵一族……你莫要怪我……我总要试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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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昙花隔雾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沐国。千云山。
千云山上千云景。千云山终年隐于云雾缭绕之中,奇峰耸立,万千白云舒展,千姿百态,其意甚闲。深山之中,桃色烂漫,远观若霞、似锦、如缎,林中有一泉,名云池,水性温,传言治百病。偶入其中,一如仙境。
千云山是禁地。
其实,十几年前,千云山还只是当地的圣山,世世代代生存在这里的人们还会上山去采一些野菜,泡一下温泉,赏一下圣境。不过,因山势陡峭,一般都在年末,大家怀着敬仰之情结伴而行。这里的人都认为云池水是圣水,泡过之后能除污秽,治百病,驱祟辟邪。只是如今,千云山外百里之内无人居住,只因为那一句“千云山上随风谷,随风谷外随心阵”。
随风谷。
随风谷,顾名思义,是一山谷,三面环山,奇峰峻岭,绵延不绝,中央百年积累,自成一片水域,水中有一小岛,岛上郁郁葱葱,让人不由感叹造物者的神奇。若仔细看去,便能看到那岛上似乎有些人为雕琢的痕迹,只是隐于那片绿海之中,在清风徐来之际,便有些若隐若现。那是一间青翠的竹屋,宛如水鸟一般静静伏在那片粼粼清波之上,一如水墨画般写意幽远,却又带着几分与世隔绝的飘渺随意。
“杜福,去唤小姐。”竹帘之后,一张檀木书桌上,一白衣男子正伏案书写。
立刻有一略显苍老的声音应道,“是”,一清矍老人正侍立一旁,神色恭谨,看样子也就五十来岁。
“唔,到桃林等我吧”男子放下手中毛笔,眼神却未抬分毫。男子正在作画,如今看来除了最后的题字,已完成的差不多了。那画纸上是一片似霞桃林,林深处有一张石桌,石桌上摆着一架琴,琴旁的紫金香炉正青烟袅袅。一侧依稀还有着一盘点心,一卷半开着的书,书上飘着一片粉色的花瓣。此间静好,只是不知为何未画有人迹,于是也无从得知是何方名士佳人能得享此佳境。
老人的身形略略停滞,便掀起帘子走了出去。岛很小,迎面便是一汪水面,老人身形略提,便踏水而去。
“一切,该有个了断了吧。”男子方抬眸,似是看着渺然水面,那声音一如从天际传来,高远而飘忽,却又一如情人间的呢喃,几分温情,几分落寞;让人不禁心生怅惘。
“小姐,公子有请。”杜福恭敬地站在门外,朗朗的声音传入木屋。这座谷中,一共四处屋子,一间是水上的随云轩,一间是小姐的莲苑,另外两间便是下人的住处了。小姐从五岁起便独自居住在这间木屋中,连从小照顾她的哑婆婆未得吩咐也不得入内。在这位老人心中,除了公子,便是这位忆汐小姐了,公子自不必多说,小姐年龄虽小,那资质风流,也是无与伦比的,在他看来,两人竟皆是神仙般的人物了。只是,这位他看着长大的小姐,他却从不知她在想什么。尚在襁褓中,便安静地不像一般稚子。
“好。”一阵窸窣声,似是放下手中书卷的声音,然后干脆的答复从内飘出,那声音仍然略显稚嫩,只是那其中的清冷之意却是无可忽视。
女子挑帘而出,唔,只能说是女孩,身形还未长成,穿着一身藕色长裙,青丝用银色发带松松挽着,打了个蝴蝶结,那银蝶在初阳的照耀下,光泽流动,竟是扑翅欲飞。
屋外是个大铜缸,古朴的纹饰,苍老的形象,女孩在搬进莲苑那年要求在这里种了一处莲花,这几年竟长的很是不错,每逢夏日,未至莲苑,已见一片荷叶依依,莲花娇柔,出尘脱俗的胜景。女孩的视线在那处微微停落,然后唇微动,呢喃了一句,便走了。
没有人听见是什么。
身后,老人微微叹息,看不懂,弄不明。
一径小道,女孩踏着花瓣慢慢走入林中,那花瓣落在她的头顶,发梢,衣襟上,竟也是毫不在意,随意地走着。藕色的衣裙上,银色的发带上,墨色的秀发上,处处可见粉色的花瓣,外人看来却不突兀,竟似是天成,只为了成就那一番颜色。
白衣男子斜斜地倚靠在一棵桃树下,膝上是一架古琴。男子似是无意弹奏,又似心绪不宁,只是一下一下地弹拨着。
“你该走了,除非你想留下来做她的替代者。”桃花树下,花瓣散了一地,粉色的花雨仍在悠然飘洒,有那么一片落到他的掌心,他似是有些迷惘,盯着瞧了那么会儿,然后拈起,很是轻柔地,像是在抚摸着心爱的女子,却是慢慢地将其揉碎,然后摊开掌心,任其飘落。一袭白衣的他抬首,他的眼一如琉璃,炫目而空濛,一向不带一丝情感的眼冷冷地看着她,却又似透过她看到了云深寥落之处。
云是不会有羁绊的。那瞬间竟让人想到了那么一句话。
女孩突然就想到初初见到他的那一刻,睁开眼,看到的也是这么一双眼眸,眸中似乎隐着万千情绪,恍惚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明明也才二十左右、风华正茂的男子,却已是平静无波。
“那好,从今以后,我便是水清妍。”女孩微微仰头,细碎的阳光透过叠峦,穿过桃林泻下,斑斑驳驳,让人有些迷离的感觉,映着那张巴掌大的脸,肌肤如雪,眉目如画,泛着淡淡的光泽。本是濡软的嗓音,如今听来便有着一丝决绝的意味。
“还真是一点都不留恋呢。”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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