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彬素来忠心,跑去吴国皇宫做什么呢?王基百思不得其解,口中犹自道:“蜀人着眼于江南部署,因此拼着大军力疲,也要围困建业。可老夫着眼却非这区区江南之地,你们可知为何?”言罢,王基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希望从中可以找到一二了解自己意图的将领。当几近失望之时,却见傅袛在一旁不以为意,仿似一切都是了然于胸的样子,王基忍不住心下暗奇。
“傅大人知兵么?”王基若无其事的问道。
傅袛这段日子在建业城中所见所闻,这王基虽然有功高震主之嫌,可若非王基得人心如此,又怎会使这两淮和江南之地固若金汤一般,成为曹魏不败之地!无论是城中百姓商贾还是江南门阀世家,对于王基的各项安排举措均是称赞有加。这老者虽然是武职,但也深谙为政之道,傅袛自忖就算是自己,也难以向王基做事这般滴水不漏。
每每想起违心上奏许昌之事,傅袛心中始终是不安,加上近日流言蜚语不断,傅袛更是辗侧难眠。见王基看着自己,傅袛心中一动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下并不知兵,只是晋公曾言,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王公高瞻远瞩非是下官可以胡乱揣测。”
傅袛一番话似是而非,魏将曾冲闻言一怔,旋即明白过来道:“王公之意是避重就轻,着眼大局,莫非晋公已然发动?!”
王基微微点头,心道这傅袛虽然是太子身旁煽风点火的红人,可对于战略考量却是别有一番见解。见曾冲开了窍,王基颇有几分欣慰道:“姜伯约蜀汉名将,纵是晋公恐怕也难以取胜,我曾上书请杜武库南下,唯有此人才可威胁到蜀军。”
“前些时日收到消息,杜元凯一到宛城便击杀了蜀中大将庞宏,一举震慑宛城后便按兵不动,此子真是如此可靠么?”傅袛这个时候倒是带有几分不信的道。
王基洒然笑道:“傅大人在朝中品人论事也是这般姿态么?”
“这……”傅袛闻言脸色一沉,却是有着几分尴尬。自己已经有意摆脱朝中那种论调,可在这里说出来,仍是给人一种厌烦的感觉。杜预在北方的表现其实毋庸置疑,只是习惯了这种调调纵是刻意改变,却难以一时完全的转变。
“杜元凯在宛城按兵不动,必然有所图谋。老夫在这里牵制大半蜀军,荆州兵力薄弱,杜元凯需要对付的不过是新野的蜀军罢了,只要时间充足,时局无变,蜀军退守不过是早晚之事。”王基略带厌恶的眼光扫了傅袛一眼缓缓说道,心中对于当朝这种不理功绩张口便是质疑的风气感到作呕。
不仅王基如此,在场的魏将都是把心情写在脸上,闹得傅袛好不尴尬,心中暗暗叫苦。自己在朝中高谈阔论惯了,久而久之心中虽然知晓杜预此人可靠,可嘴里仍旧是少不了的质疑和敲打。其实自己的本意也非如此,只是朝中大环境如此,人人皆是一样,若你不跟风效仿便被踢出这个圈子。而这个圈子,便是自己这般文臣赖以生存的环境啊。
“王老将军之意在下猜的几分,眼下形势我等在城中养精蓄锐,而蜀人逐渐疲惫,以逸待劳此乃其一;蜀汉主力尽在江南,我军避而不战牵制蜀人难以动弹,荆州西川必然空虚,此乃其二;蜀军早晚退却,无论是引后方起火,还是自行退兵,我等皆可趁机出战,一举克敌,此乃其三。有此三个理由,王老将军才按兵不动,静待战机。”傅袛不爽被人小瞧,王基的布置自己早已看在眼里,此时滔滔不绝讲出,倒是听得在场魏将目瞪口呆,顿时震慑全场!
“傅大人还说不知兵,老夫这点布置想必傅大人早就看在眼里,眼下两国交战,胜负未知,傅大人有此韬略,何须隐藏呢?老夫这里可不是那朝堂之上,只要有才能,便有位置。”王基意味深长的看着傅袛,一脸得意。
傅袛苦笑道:“老将军激将之法果然巧妙,下官受教了。”之前王基有意试探自己,藐视自己,引起这屋中将领反感自己,为的不过是让自己坦言。这般心计运用于无形之中,看似简单,实则包罗了对于傅袛和在场众人的了解与反应判断,实在是让人防不胜防。傅袛至此也知这建业城中,说起大略布局恐怕只有自己与王基在一个层次,余者虽然勇猛但终非帅才。
“最近外面风言风语,提及朝中大臣多有怀疑……这般谣言会否影响到……”曾冲略带犹豫的说道,说的便是朝中大臣怀疑王基与傅袛有自立之意,准备处置二人留在许昌的家眷一事。
王基闻言双眼一翻道:“老夫之心日月可鉴,这等佞言难以左右晋公,传老夫之令,对此谣言进行弹压。”
“嗯……下官有一策,不若使人散布谣言,只说晋公力排众议,信任我等,斩杀奸佞,派遣援军,老将军以为如何?”傅袛心知无风不起浪,这建业城尚有水路可通外界,这谣言多半是蜀人有意散布,可朝堂上的形势与风气自己实在是太过清楚。说这事有这么严重,自己不信,可若说朝中没有半点的怀疑,自己更是不信!
“傅大人果然妙计!就按此行事!”王基闻言抚掌称妙,对方用谣言来迷惑人心,自己同样用谣言来坚定人心,如何不妙?
“谯郡似乎被叛军占领,传闻高诞大人也被叛军所杀,末将恐其影响到两淮之军,是否要末将亲自引军前往一探?”曾冲接令之后,又是道出了一个疑虑。
“水军进出也是危险,我等在此鞭长莫及,长江水战多少都会有所影响,不过蜀军也快到了极限,这倒是不必忧虑。”王基略一思索,便否定了曾冲的提议。虽然水路可以通往外界,可是要打探长江的军情乃是十分危险之事,水路过于遥远便难以返还,王基可不希望失去自己因为臂膀的大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死期(上)
夕阳西下,华灯初上,王基府中只留傅袛一人。
“朝中动向未明,你我恐怕皆为党派倾轧之工具,不知有何感想。”王基一身便装仍是威风凛凛,一股雄浑霸气使人难以仰望。
傅袛看着屋外明月道:“朝中情形老将军恐怕比下官还要清楚,据京师友人之传信,下官如今可是身在风口浪尖,自身难保还能有什么想法。”
见到傅袛坦然,王基不禁点头道:“老夫为外将,朝堂中事不便参与,然若定老夫之罪,老夫可没准备坐以待毙。此间状况老夫早已使人秘密送往洛阳,希望晋公可以化解这一场风波,连年战乱,大魏已然折腾不起了。”
傅袛看了王基一眼,心知这老者地位超然,无论在京师许昌还是司马昭身边都不缺乏朋党眼线。若是此老肯向司马昭说明事情原委,这一劫全身而退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想到这里傅袛压低声音道:“功高震主这四个字,老将军可是知晓?”
王基微微一笑道:“若是庸主,功高震主者岂是老夫一人?晋公若无此等信心,那倒是老夫高看晋公了。”
傅袛闻言一震,随后又是微微摇头道:“朝堂之上奸佞无数,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晋公就算相信老将军,恐怕心中也难以释怀。”
王基饶有兴致的看着傅袛道:“傅大人此时此刻,此言此语,就不怕传到晋公耳中么?”
傅袛冷笑道:“傅某人能否或者回许昌都成问题,这一生某自忖秉公行事,虽有鼓动口舌之嫌,然一片公心为国,落得如此下场真是心寒。”
王基默然不语,良久道:“傅大人故意留下话柄落在老夫耳中,可是有求于老夫么?”
傅袛闻言起身到王基身前双膝跪地道:“傅袛一家老小已被送入大牢,傅袛不怕死,只是死于奸佞之手甚是不干,若是老将军不嫌弃,傅袛愿意在军中效力,为老将军驱使,还望老将军救我全家!”
“清流玄学中人肯为你说话的还有多少?”王基目光闪动问道。
傅袛见王基还没有答应自己,却是先探问自己的底细,心中不禁有了一丝犹豫。自己早晚被人所害,此时若是说出好友之姓名,将来难保不被人一网打尽,可若不说,如何向王基表现自己的诚意?
半月之前,魏国庙堂之争终于有了转机,晋公司马昭认为王基绝无问题,使人追封唐彬,关于傅袛却是只字未提。晋公这么一表态,唯独没有关注这傅袛,各方势力那还不清楚晋公的意思?王基乃是魏国柱石之臣,不可动摇,傅袛相对于王基这分量上差了十万八千里。王基不能动,这是晋公的意思,可总要有一个替罪羊来平息双方的争论。不动王基是为了魏国的安定与团结,平息朝中派系的倾轧诘责之举也是稳定内部的重中之重。于是乎原本攻击傅袛的潘岳等人更是变本加厉,而想保住傅袛的玄学和清流份子也跟着司马昭的意思转而成为了傅袛的敌对一方。
如此转变纵然是朝堂上仍然不时有人替傅袛说话,纵然傅袛身为司马炎身旁的第一智囊,可在群臣猛攻之下俨然已经是这场闹剧的唯一罪人。许昌方面虽然还没有定罪,可有关部门早把傅袛一家老小送进了牢狱之中。接下来相信很快就会有处理傅袛的具体旨意,这让傅袛如何安心?如何不委屈?如何不冤枉!?
“你不肯说,说明你心中还有忠义。”王基见傅袛不言语,微微点头道:“老夫可以答应你,只是仅限于你之家属,至于你本人,老夫无能为力矣。”
傅袛身躯一震,泪流满面磕头谢道:“多谢老将军救我全家,只要全家无恙,傅袛虽死无憾!此恩此德,只能来世再报了!”
咚咚咚几个响头,磕得无比坚决,无比沉重。磕在地上,却疼在人心,朝中风气如此,王基躲过这一劫,未必躲得过下一劫,然傅袛这种才智绝伦又忠心耿耿之辈,缘何就不受重用,缘何就要束手待毙,又缘何就不能人尽其用!?
王基默然道:“老夫能做也只是有限,晋公方面言老夫拥兵自重者不计其数,保住你之家属已然是老夫的极限。哎……朝中还能够为你说话的大臣尽数告知老夫,老夫安排一番为你家人开脱。从许昌传旨至此也并非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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