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戎脸上浮现一丝苦笑道:“雅老辛苦了,却也在意料之中,看来孤唯有坐困于此了……哎!”
干巴巴的老者涩声道:“大王不必如此,据闻有此向东北方而行百里之外乃是群山,群山之东乃是高句丽所在,若事有不测,此路或许……”
前往中原的通路陆地是晋国土地,戎国向进入中原晋人怎会同意?而辽东的大小船只又是无法在海浪上行驶,想学汉军一般往来两地更是难比登天……
“高句丽荒芜之地,孤即便退入深山之中,恐怕……”王戎脸上肌肉抽搐一阵,叹息道。
干巴巴的老者劝道:“大王,刘渊野心勃勃,志在吞并中原,以我族之力量无异于螳臂当车。晋人心怀叵测,并不是可靠的盟友,大王虽有力挽狂澜之志,也是无用武之地。”
“高句丽虽是小国,地处偏僻,也正是易为大王所用,休养生息,眼下保存实力方为上策啊!”
古察那在一旁道:“晋人在塞外似乎收买了许多眼线,对于我等越发不加信任,下官愿意前往晋国再探口风。”
晋国对于塞外的了解从戎国得到的消息与情报居多,戎国自然有所保留,可晋国一旦有了自己的消息来源,对此必然有所察觉。换句话说双方还没有决定是否联合抵抗外患,彼此已然产生嫌隙,对于举步维艰的戎国来说并非好事。
“也好,古察那你便再去一趟,希望晋主不是目光短浅之辈。”王戎挥了挥手,脸上少有的疲倦神情道。
……
邺都。
裴秀的丧事已然操办完毕,朝中群臣唏嘘之余并没有觉得有何特殊之处,不过是少了一个碍眼之人罢了。
但对于晋帝司马攸来言,却犹如失去了最为重要的倚靠与支撑。南下的战略都是裴秀一手设计,而今在中原裹足不前饱受汉军反扑,似乎也印证了裴秀的坚持是正确的。
晋军只有保持实力伺机发作,才有逐步蚕食中原的能力,想一步登天谈何容易?以河北之力与中原战力进行正面对决,一战之后纵然不败,晋国在短期内也没有继续作战的能力。
比起恢复的速度,晋国如何比得上中原?
各方面都无法与中原比拟,却是心怀一战而成的幻想,各方面都无法承受战败后带来的结果,偏偏每个人都疯狂的认为此战必胜。这是跟随晋国抵达河北的世家豪族的真实想法,更是不肯放下过去种种的心魔所在。
放不下高高在上的位置,放不下早已习以为常的奢靡富贵,唯有跟随司马氏才能拥有这些。可事实证明留在中原投身汉人麾下虽然生活大不如前,希望却是无限。
世家支撑起了司马氏的王朝,晋王朝的动向同样被这些人左右,主战一方的狂热,主和一方的无奈,最终形成了今日的局面。晋帝司马攸有心退兵,却担心因此而与各大世家产生嫌隙,有心停战,眼下并没有合适的切口。
族中的耆老以及母后都在催促司马攸速速定下后位的人选,似乎可以从此下手?
朝中群臣议论纷纷,关于是否退兵的话题实际上已经没有人在争执什么。前方不断传回的军情说明了一切,晋国的战力远没有众人期盼的那样强大,汉人的反应速度与实力也远没有晋人估计的那样的容易对付。
嘴上仍是不肯松口,私底下许多世家大族已经先一步抽出自己投入的财产。这样的动作没有人报知晋帝司马攸,但司马攸也是有所风闻。何曾等主战一方的朝中元老,世族代表们不愿意低头,卫瓘一方也懒得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得罪人。
朝中派系倾轧,恩怨情仇远比想象的复杂。一心为公的往往是被人挤兑,不合时宜。觉得该挺身而出的时候,偏偏是得罪人最深之刻。一切早晚会大白于天下,只要等待便可以了。
没有人开这个话头,但退兵一事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了难以推搪的话题。一切都是因为辽东燕王传来的紧急军情——塞外匈奴!
提起塞外,匈奴,是整个中原大地的痛,只是更痛的是晋人。河北大地还没有恢复生机,而今的塞外匈奴又是崛起。不仅仅是崛起,更是与那好兄弟戎国有着解不开的仇恨。
当初是钟会引入了异族,大量的族群部落有机可乘各自为战,造成了中原大乱,河北地区生灵涂炭。而今匈奴在此崛起,甚至统一了塞外各族,这与当初比较绝不可同日而语了。
当初的魏国还颇有实力,而今的晋国正深陷中原战事,后方起火,又该如何?
“陛下,塞外形势如此严峻,前方兵将要急速撤回方可。”卫瓘沉声道。
晋帝司马攸看了一眼卫瓘等人,再看看何曾道:“战况正在胶着,汉人进逼河内,濮阳,北海,我军如何撤回?又如何保证汉人不再继续进犯?”
晋国主动挑起战争,汉朝先失一城,而今汉朝调集大量人马开赴中原作战,怎会是晋人退兵事情就能结束的?想来也是没有那般容易,况且得知晋人退兵之原因后,汉人如何肯放过这样的好时机?
何曾不晓得军事,此时也不敢乱讲,自己一把年纪德高望重,将来还有可能做皇帝的丈人,这个时候说错了话,说了不该说的东西岂非是有失身份?自己不言语,总是有别人言语的,自己倒是无须出头了。
避开晋帝司马攸的眼光,何曾闷头不语,司马攸对此也是毫无办法。只能去看其他文武,退兵一事牵扯甚大。要避免最小的折损,要避免汉军无法继续追击,甚至要在短期内稳住汉人的心思,让晋国能够全力应对北方之事。
这一切,这每件事儿都不是容易的。
就算你能解决其中一件事儿,可也无法全部完美解决,既然无法全部解决,提出一两个办法根本是无事于补。事情的主动权很大程度上是汉人决定的,而非晋人。
若是放在之前,听从裴秀所言,倒是偃旗息鼓的好时机,无奈一旦错过便无法挽回,满朝文武竟是没有丝毫办法,唯有面面相觑,长吁短叹。就算心中有所计量之辈,见到裴秀那郁郁不得志的样子和下场,谁又愿意做第二个?
据燕王司马机传回的讯息,匈奴军容之盛远远超乎了众人的想象,塞外草原大漠的控弦之士更是无数。当年的惨状历历在目,没有谁没经历过那种惊醒动魄悸人心惶惶的日子。
愁云笼罩,一时晋人不知所措。
“既然匈奴与戎国有仇,我大晋何须插上一足?”荣晦在人群中轻声说道,话一出口便暗呼不妙。
大殿上静的只有呼吸声,荣晦的轻声细语尤其突出,话语一出朝臣的目光都聚集而来,晋帝司马攸虽然听不清楚说些什么,可有人说话了倒是一副期待的神情望了过去。
“呃……”荣晦暗自叫苦,唯有硬着头皮迎着众人的目光出列道:“臣以为此事因戎国而起……我大晋倒是不须因此而烦恼……”
“哦?此话怎讲?”晋帝司马攸见是荣晦便知没什么好办法,此人不过是巴结了何曾才能够晋身朝堂罢了。自己嘴上不说,可朝中群臣谁是怎样的底细必然是了然于胸,否则何以统辖文武,治理天下?
到了这个时候荣晦也是无可奈何,心知晋帝明知故问,但既然自己开了口,这恶人还是由自己做到底吧。
“微臣以为戎国与匈奴交恶,实乃不幸。然我堂堂大晋即为兄弟之国,当秉持公正,不可有所偏私才是。”
晋帝司马攸听罢微微点头,晋国内部的考量如何,对外却是要有大国做派的。匈奴之意未明,与戎国的仇怨也未提要报复之意,此时倒是不宜摆出一副袒护或是敌对的态势,避免刺激塞外之人,也为自家从南方撤兵争取一线时间。
不过事情是这么个事情,做起来并不容易。戎国的战斗力仍然有值得使用的价值,不宜刺激塞外之人,也适用于戎国身上。过早的表态只能让自己处于被动的位置,看清楚形势才是上上之策。
“朕欲使你出使辽东调查此事,你可有何想法?”晋帝司马攸看着荣晦道。
荣晦闻言受宠若惊,跪在地上甚是恭敬道:“臣以为戎人必然要求钱粮辎重,以便其打算,我方若是不给定然难安其心,出使一事还望陛下三思啊!”
这荣晦别的不行,可对于这交易买卖却是在行。戎国连生存都要仰赖晋国的供给,如今匈奴跃跃欲试,戎国必然求充足的钱粮辎重备战。晋国若是应允了对方的要求,那么置身事外的立场便因此而不存在;可若是拒绝提供钱粮,等于变相露出了晋国的态度。
这事情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转圜余地,出使这个差事儿看起来不错,实际上却似他日陛下盛怒之下的替罪羊罢了。
朝中群臣此时无人言语,都是在看热闹,这个时候谁多嘴,这倒霉的差事八成就落在谁头上了。那戎国说是兄弟之邦,可毕竟非我族类乃是塞外之辈,一旦发起火来把使者生撕了也不足为奇,这趟浑水还是少参合的好。
晋帝司马攸笑道:“荣爱卿机智多变,必有应对之法,朕意已决,就这样定下了。切记,关于黄河战况不可透露分毫!”
笑里藏刀,是荣晦的第一反应。这晋帝司马攸凌驾群臣之上,早看出来朝中文武没人愿意接手这烂摊子,而今有自己“自告奋勇”,哪还肯放手?这差事接了就是接了,不接也是要接,除非是不要命了,否则没有第二条道路。
自己在何曾的派系中属于最不起眼的下层,根本没有任何人会帮助自己,牺牲掉也就是牺牲了。而在卫瓘一方这荣晦不起眼但却是可恨之极,这样的卑鄙小人正好看热闹,就连落井下石也是懒得做。
“微臣领命,谢陛下……!”荣晦迎着头皮应允了,今日的早朝也是散了……
散去的不过是普通的文武朝臣,朝中最核心的耆老宿臣都留在了殿中商议应对之策。
“刘渊此子野心勃勃,与我等颇有渊源,如今兵强马壮不可不防也。”卫瓘皱眉说道,心中并无任何良策。
晋帝司马攸轻声叹道:“国力不堪重负,南方尚无结果,北方再有战事,叫朕如何自处啊……哎!”
卫瓘劝道:“陛下也无须过于操劳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