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羽笑道:“郁先生可谦虚了,您不出门便已知天下事,这才是大儒的风范呢。刚刚从柔情侠谷走过来,所有的谜题都和我识乐斋的姐妹们有关,若非郁先生对末学的了解,又如何能用心出这样的题目、写出这样精彩的评语。”
郁小刚亦笑道:“都是些雕虫小技而已。识乐斋中个个都是奇女子,你们的事迹早已传遍天下,要了解个中情况一点都不困难。难的确是写出这些评语来,着实费了不少气力。为仪以为,这些评语还算中肯吗?”
古羽忙点头道:“先生的评语如得亲见,便是末学也未必写得出来,这是需要何等人生的阅历才可。末学一路走过来,心中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我身边这几位姑娘,亦是个个心悦诚服哩。”
两人这互相一番称赞,就仿佛相识日久的忘年交,这是直通千年的儒者,所应有的心灵感应,只是一举手一投足,便尽显出文人间的默契来。
于是,郁小刚伸手一迎,道:“诸位请到寒舍小聚吧?”
身后林儿却道:“郁先生和哥哥这样投缘,要不你们还是单独聊吧?我们这些个门外汉,就不打扰你们的雅兴了。刚刚从柔情侠谷过来,只顾着猜谜,却连风景也没来得及欣赏,我想和美女她们再回头去转转。”
古羽便笑道:“林儿一向不爱这谈经论道的事,若是香姐、霜妹来,定是要陪我一道进去的。也罢,你们小心在外面玩耍吧,我向先生问些道学,便自出来。”
林儿调皮一笑,便拉着雪平、小美蹦蹦跳跳地走了。这边古羽则和郁小刚一道,走进他的隐儒山庄。
(按:对于金庸小说中的十二钗,不同人自然会有不同的选择。本回书只是给出了作者自己的解读,算是一家之言吧。就我的选择标准,是这个人物的描写必须具备足够故事性,但又不显得生硬。戏份并不是主要考量对象,否则,几乎没有正面出场的胡夫人和西施夷光,便很难进入候选。胡夫人的形象通过众江湖客的描述,西施夷光的形象通过越女阿青收回的那一剑,也许只是几个字,便足以传神。这就是我选择她们的理由。
相较而言,《书》中的女主香香公主,她的美就显得太假了,夸张得离谱便成了造作。《天》中的阿朱,她除了把自己的命交给乔峰,一定还可以有别的选择,这就是为了煽情而煽情。至于小昭、双儿、王语嫣、陆无双、温青青、阿绣之属,则过于简单、而缺乏女主或重要女配所应有的丰满个性;周芷若、郭芙、阿紫、李莫愁、梅超风、康敏之流,恶得太像阴险的政客,在我看来,林仙儿的恶才是女人应有的恶,可惜不能选林仙儿。当然,如阿九的家国情仇、穆念慈的痴心一片、程英的恬淡心境、水笙的落难小姐,也让人印象深刻,但略显脸谱化和雕琢之嫌。
到这里,一定会有人提醒我:喂,你忘了一个最重要的人,她绝对是金庸塑造得最为成功的女性角色了,没有之一啊?是的,小龙女,我怎么可能会忘。我只有四个字来回答:请看下卷。)
第六章 简朴
山庄并不算大,但干净非常。堂前是简单的庭院,堂后是幽静的竹林。正如《陋室铭》所言,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这山庄中,自有一派隐士之风。
郁小刚却一脸谦逊地道:“家中陈设简单,为仪勿怪。”
古羽笑道:“这里净与静相宜,舒适得很,先生居此佳宅,末学羡慕尚且不及,哪敢为怪。”
郁小刚奇道:“为仪是从扬州来的,又曾在成都做事,这两地都是富庶之都。我曾听过为仪的‘精致之道’,可谓相当精辟。相比之下,我这陋室就太简朴了。”
古羽道:“精致也好,简朴也罢,无非都是六个字,‘浑然与物同体’。有这六个字,就可称仁者了。很多创业已成的老者,即使已经很有钱了,依然会穿打补丁的衣服,节省每一粒粮食。不肖的子弟觉得不理解,穷的时候这样也就罢了,为何富贵了也这样呢,这不是有失身份吗?殊不知,这并非吝啬抠门,而是物尽其用。物和人一样,都有其存在的使命,物尽其用,便是寿终正寝,相反的,浪费就是使物夭折。所以,精致和简朴,只要宜居宜行,也就都可称‘仁’的。”
他说话时,郁小刚一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直到他说完,郁小刚才终于忍不住拍起手来,大赞道:“难怪你能得天下人的尊崇,如此见识,山人亦是自愧不如。”
这时,两人已经来到了客堂。客堂正中一张矮桌,郁小刚伸手道声“请”,宾主二人便相对落座。自有童子奉上清茶一盏、果脯数碟,与二人慢慢饮食。
古羽举起茶杯轻咂了一口,接着刚才的话道:“末学这些时日虽然的确积攒了一些声望,可更多的还是失败。在成都时,我已经尽己之能避免战争,可战争依旧爆发了。在北辽时,我同样是不懈地努力,希望改革能够成功,可最后却陷入了民众的自相残害。这中间固然是别有用心的人在背后捣乱,可归根结底,仍是因我没能找到一条万全之策。我知道,万全之策当然是不存在的,可是哪怕能尽量避免更大的损失,这样的策略总应该是有的吧?”
他的眼神全是迷茫,是他这几年来的遭遇凝结而成的反思。从北辽回到中原,他已经无数次思索着最后的出路,可他想不到。似乎这个天下已经烂到了根上,除非全部推倒重建,否则便没有生还的可能。然而,谁又希望结局是那样的呢?一旦发生大的动乱,不幸的,仍然是天下的普通百姓啊。
郁小刚身为宗师,岂会看不出他的惆怅。即便是其自身,也曾经历过多年的痛苦反思:如何在这样一个时代,实现其儒者的理想。
只见郁小刚表情淡然,并没有古羽那样的不安,待古羽说完时,他也咂了一口茶,缓缓地道:“我们来设想一个这样的局面。现在若有一些乡野小民,去某个地方官衙前静坐。地方官觉得,官衙必须要有绝对的权威,否则如何能成为地方的仲裁,于是就招呼捕快动手驱赶乡民。乡民不服,与之抗争,进而使更多人加入进来。捕快见乱民渐增,便有造反的趋势,自然要动起武来,打伤几个人也是在所难免。这事情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其它地方的人也纷纷响应。朝廷无奈,只得让地方官革职收场。为仪觉得,这样一起事件,谁对谁错,谁又是最大的黑手?”
他的这一起假设,古羽是何等的熟悉。早在刚去涡阳时,他就经历了县民到衙门聚众闹事的事情。后来在北辽,他甚至亲自带人去南京宫门前叩阍。前一次,他是站在了衙门一边,后一次,他则站在了百姓一边。要说起来,两次事件并没有什么质的不同,可他却帮了不同的人。在他的道德观中,他自认为他两次的做法都是对的,也的确都得到了良好的结果。不同的事件不同的应对,这就说明,这件事情根本没有对错之分,只是依据他个人的判断。但问题是,他又怎么能保证自己的每一次判断都是对的呢。
他没有回答郁小刚的设问,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郁小刚看出了他的心思,也不等他说话,便继续提醒道:“为仪一定是想到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些往事吧?我们不妨进一步设想,如果你在涡阳的遭遇,当地的地方官并不是陈配大人,而是燕子城的城主白前马;如果你在北辽的遭遇,北辽皇帝换作了中原的至善帝,结局又会如何?”
随着郁小刚的每一问,古羽都感到了阵阵心惊。是啊,如果陈配换成了白前马,自己无疑就是在为虎作伥;如果天官帝换成了昏庸无能的至善帝,也许自己已经血溅南京宫门了。问题是,自己在作出选择之前,并不知道陈配和天官帝到底是怎么样的人。自己的确是运气好,每次都碰到最适合的人。可天下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这样的好运气……
“到底为什么?我的问题究竟出在哪?”古羽念及此处,身上的汗便已涔涔地下来了,他问话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郁小刚却依旧不动如山,只是淡淡地说道:“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一个好人。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恶人!”
第七章 大师
隐儒山庄的客堂,古羽和郁小刚,两人互相席地对坐,平静地演绎着天下大势。身旁,是童子小心焚起的阵阵幽香,让这气氛更加平和。
可是,古羽的心绪,却正在剧烈地波动着。
“每个人都是恶人?先生的意思是,人性本恶?”古羽心中的疑惑不解越发的盛。
郁小刚则轻轻地笑道:“是不是感到很奇怪?一个儒者,竟会一反孟子的道统,说出世上皆恶人的话来。”
“是啊。”古羽毫不掩饰自己的忧虑。
“《国语》上说,‘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其实人性本来善良,只是太易变坏罢了。为仪在剿灭宇宙帮之战中也曾经历过,当你把所有原本善良的平民放在他们的仇人面前时,他们展现出来的,比最凶狠的猛兽还要可怖。无他,只因人性的堕落,果然比雪崩还要更快的。为官之人,权力过大,便会自我膨胀,从而认为除他之外便都是乱民;贩夫走卒,贫困日久,便会自我消沉,从而认为除他之外便都是贪官。现在都说要互相理解,那么试问,若将二者位置互换,让官变民、民变官,你觉得,这个状况会改变吗?”
“不会。没有人能抵过权力的诱惑,也没有人能经受贫困的折磨。”古羽似乎开始明白郁小刚的意思了。
“那么为仪觉得,这个问题有解吗?”郁小刚一面问,一面饮茶。对于这个问题,他显然成竹在胸。
古羽听他是在考验自己,便仔细思索起来。想了半天,才见他犹豫地道:“我以前曾听北辽南京戒台寺的证弘方丈说,对于上层应该用道德约束,对于下层应该用法制约束。我也曾在北辽尝试这样的社会结构,但显然很失败。当一个社会烂到根上了,你很难找到一个道德完美的人。即便这个人存在,也会被迅速地腐化,就像北辽的晋王便是明例。刚才先生讲,人性虽然善良,但太易变坏了。身为儒者,我可以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