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下人忽然进来禀报:“小姐,峨眉山西渐大和尚传来一封书信到府中,说他明日要亲自登门,为他门下弟子冲撞小姐之事致歉。”
夏晶似有些惊讶,说道:“西渐大师亲自来?太看得起小女了吧?不会来者不善吧?”她沉吟片刻,忽对古羽道:“古公子,小女有个不情之请。”
“小姐有话但说无妨。”“西渐大师与我们家素无瓜葛,也不知这次来是什么目的。我家都是商人,没有善辩之士,我怕明天会吃亏。所以想请古公子再勉为其难帮小女一次。”
古羽想了想,道:“夏小姐既然这么说,小可若拒绝,岂非不通情理。只是我们在成都确实还有些事……”
“公子说的这‘事’是什么可否告知小女,看小女是否能帮得上忙。”
“实不相瞒,我们来成都,实是要找两个叫阮冲和、孔仪的道士。”说着,他就将在中原的情形,与夏晶略说了说。
夏晶听完,沉吟片刻,便道:“若说要在成都府寻人,最好的莫过于请花公子帮忙,就是今天你们在草堂诗会上见过的。他家在成都的势力很大,要寻个人应该不成问题。”说罢,她就让下人取了纸笔来,手书一封信,然后派人送去给那花公子。
古羽见这夏小姐如此帮忙,大喜过望,对旁边林儿道:“昨天听你说参加了草堂诗会就能碰到阮冲和,我还不信,现在虽然阮冲和没碰上,却总算有了眉目,真是太好了。”林儿也兴奋道:“可不是嘛,哥哥本来就应该听林儿的,嘻嘻。夏小姐这样帮忙,哥哥也不能驳她的请求哦。”古羽道:“好啊,林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夏晶见他终于答应,便又道了声谢,然后问道:“几位不知在成都府可有下处?若没有,不如便到府中稍住?”叶枫高兴了,说道:“好啊。总比住客栈好。”
众人又聊了一会儿,直到桌上已是杯盘狼藉,方才离去。有下人抬了夏晶在前带路,古羽五人在后跟随,不多时即到了夏府。
这夏家虽也经营票号生意,但家宅却并不奢华。一个两进的院落,七八间房子,装饰也十分简单。这成都的民居与扬州又不相同。扬州的房舍以小巧、紧凑为主,成都则是大开大阖。夏府背靠锦江而建,从堂屋过一个地道便可直接下到河滩上,真可谓因地制宜。
夏老爷此时正在堂屋坐着饮茶,见夏晶回来,忙起身过来相扶,说道:“晶晶,怎么出去这么久?刚才峨眉来的信你知道了吗?”夏晶道:“知道了爹爹。我还特意请了几位帮手呢。”说着她将古羽等人介绍给了夏老爷,然后又向古羽介绍道:“古公子,这就是我爹爹。爹爹的名讳叫做夏文商。”古羽拱手见礼。夏文商道:“几位远来是客,请坐请坐。”古羽等人依言落座,早有下人奉上茶来。
夏文商又呷了一口茶,便与古羽攀谈起来:“古公子来成都,是探亲还是访友啊?”古羽道:“实不相瞒,小可乃是新任大邑县令陈配大人的西席。此行本来是要去青城山有些私事的,因舍妹贪玩,故而拐到成都来略作停留。”他此时忽然亮明身份,一来是看重夏家票号的名头,希望能趁机结交,二来无为村正好在大邑,他这样投石问路,也可看看对方的反应。
果然夏文商讶道:“这么年轻的西席,当真少见啊。不知晶晶有没有告诉尊驾,老朽在大邑县有一处村舍,到时还要请古师爷多多照应才是。”
“那是自然。今日既与夏老爷结缘,以后自有许多打交道的机会。小可听说大邑县近年来多有匪盗出没,不知可有此事?”
“尊驾说的这事,可真是让人头疼。事情是这样,这大邑县多山,自古就是羌人聚居之处。不知尊驾可知道当年的川陕大乱否?这伙匪盗就是乱军残余,后来逃进大山,又与当地一些羌人勾结做了土匪。官军已多次派兵去剿,苦于山中易守难攻,始终没有肃清。周围几个县都深受其害啊。无为村好好的地方,也被打劫了好多次,你说头疼不头疼。”
“原来如此,看来得好好想个办法解决才行。夏老爷刚刚说到川陕大乱,小可几人这次从京西过来,所到之处,都深受大乱的影响。但我却好像看不到成都有受什么影响嘛?”
“影响还是有的。只是大乱过去也有两三年了,成都这地方水土肥沃,一个丰年大家就饿不死了。要说这几年的变化,反倒是人情味没了。”
“此话怎讲?”
“打个比方吧。以前,如果谁在九眼桥被小偷偷了东西,只要喊上一声,那小偷就是跑到猛追湾也能被人逮回来。现在就不同了,就是走在路上被人明抢,也不会有人问上一声。”
“怎会一下子变成这样?”
“也怪那几年的战争吧。一来战争一到,民不聊生,谁还顾得上谁。二来也是这场战争中出了太多的怪人怪事,父子成仇、兄弟反目的比比皆是。很多人昨天还是过命的交情,第二天就刀斧相向。这样的人和事碰到得多了,大家也就不敢再轻易相信别人了。”
古羽听明白了,这和当年扬州的情况是完全一样的。他正想着,突然发现林儿正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他明白这是在称赞自己当年撒的那个“心蛊”的谎言。若非当时即时揪出许多隐藏的玩家,也许扬州的情况就和成都一样了。古羽也对自己撒的这谎暗自庆幸。
第六章 践行
当夜众人便在夏家安寝。次日一早,刚吃过早饭,就听外面人声沸腾。诸人即按事先准备,以夏文商领头迎出,夏晶端坐椅上,古羽和叶枫一左一右护着她。不多时,便见一个身着袈裟的大和尚率一群僧人走了进来。
哪知诸人都担心过头了,那西渐大和尚一进门就笑容可掬地对夏晶道:“昨日鄙寺弟子万任冲撞女施主之事,实在令老衲羞愧不已,故此今日登门拜访,望乞施主见谅。”说罢便双手合什,宣了一句佛号。
夏晶在椅上回道:“区区小事,怎劳大和尚屈尊亲临寒舍,小女愧不敢当。”西渐随即又道:“那惹事的万任,老衲已按门规将其罚去面壁一月,女施主可以放心了。”夏晶闻言,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处罚如此之严,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回头看了一眼古羽。古羽在她耳边道:“安然受之就是,以不变应万变。”夏晶点点头,以微笑作答。
西渐又道:“老衲此番来,除了赔罪,还想邀请女施主在方便时上我们峨眉一游。听说施主爱好诗文,相信峨眉的风景也能带给施主创作的素材。”夏晶道:“承蒙大和尚相邀。只是小女腿上有疾,难以远行,所以……”西渐道:“施主有所不知,峨眉山的山道历年皆有修缮,十分平整,施主乘滑竿上下,非常便捷。”夏晶犹豫了一下,方道:“那好吧,容小女好好准备一下,届时再来山中叨扰。”西渐又合什道:“阿弥陀佛,那就恭候施主了。老衲这就告辞。”说罢便领众僧离去。
诸人这才松了口气。林儿道:“还以为是来挑畔的呢,没想到老和尚这么和蔼,比昨天那个让人生气的小和尚好多了。”叶枫道:“就是啊,峨眉山的方丈,想来也是远近闻名的宗师大德,却屈尊前来邀请夏小姐,真是了不起啊。”林儿道:“会不会是因为他觉得夏家是成都的大商户,不好直接得罪,所以才亲自前来。哥哥,你怎么想?哥哥,你怎么了?”原来此时古羽脸上并无笑容,而是陷入了沉思。
听林儿相问,古羽道:“西渐方丈这样和蔼,那为何他手下的弟子却要去冲撞草堂诗会?如果此事只是那万任个人的行为,西渐方丈也不至于亲自来道歉。所以,这起冲突背后,恐怕还有更多的故事。”林儿一听,便抱怨道:“哎呀,本来以为很简单的事,被哥哥一说,又变得好复杂。为什么事情总是这样,真是烦人。”
古羽无奈地摇摇头,道:“是啊,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利益在行动,我们从旁人的眼光去看,自然就觉得复杂无比。算了,不去想了,既然峨眉不是来闹事的,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你们先聊吧,我想去河滩上坐坐。”说罢他便沿地道径直往河滩去了。
古羽坐到河滩上,看着锦江中过往的船只,心中许多感慨便涌了上来。
正此时,叶枫悄悄走过来坐到古羽身边,轻声问道:“大哥,想什么呢?”古羽道:“以前我读过一首词,里面写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此次从扬州出发,一路过来,儒释道三家都见齐了,你方唱罢我登场,真是好生热闹。可你看这大千世界,究竟哪一家能主宰它呢?”
“自古以来,这三家都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其实谁也主宰不了这个世界,不管哪家得胜,天地都如常的运行。”
“不错。三家的学问都不过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不管哪一家都割舍不掉。我虽然已经读了一些书,可于这世界的见识,仍然浅薄得很。要想完成老师交待的任务、治愈崩坏的人心,我自问并没有绝对的信心。即便是襄助陈大人镇守一方,我也不敢说有把握。所以为学之人,就必须在融通诸法之后,再慢慢去实践这些思想。而我,就要做这样一个践行者!”
叶枫笑道:“这天底下,能说会道的人很多,可真正能做到‘知行合一’的却寥寥无几。大哥愿意做这样一个人,实在令小弟佩服之至。”
古羽也是一笑,轻轻地点点头。
叶枫却又犹豫起来:“我听师姐说,虽然夏小姐请了花公子帮我们寻找两个道士,可我们还是要自己去青城山调查,所以小弟有一事想求大哥。”古羽笑道:“想让我帮你劝劝夏姑娘,让她与我们一道去青城?”叶枫闻言,脸“刷”地红了:“什么都瞒不过大哥。”古羽道:“你对夏姑娘的情意大家都看出来了。这位姑娘虽身有残疾,但意志弥坚,加上她那灿烂的微笑,天下最美的姑娘,莫过于此了。”
他沉吟片刻,又道:“要请动夏姑娘,我倒帮不上什么忙,你应该去求你师姐。”说着在叶枫耳边低语几句。叶枫听后大喜,一溜烟跑回了夏府。
过了一阵,红香又来到河滩上。古羽见她来,便问:“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