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眼贴近双眸。
红口白牙,却是久不露头的潘家少爷潘少辰。
“嘿嘿~~娘子~~,娘子你今夜怎的也来了?”
小潘少爷头戴黑色大高帽,下着花色翩翩秋长裳,因见若兮今夜略着淡妆,盈盈粉色,当下也不忌讳男女有别,一摇一摆自找了张凳子贴身坐下:“啧啧~,娘子平日里不着妆便让相公生生掉了三魂。今日一见,莫不是连着七魄都要散了~~乖乖,小手儿怎的这般冰凉~~,来,相公给你捂捂,捂捂就暖和了,唔……”
潘家少爷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尽是委屈,红红小唇嘟着,抓过若兮的手便要贴上脸去。
那番暧昧下作之派让一众夫人们纷纷捂嘴窃笑。安若兮尴尬咳了咳嗓子,因不想惹事,只得暗暗在潘少辰手背处狠狠拧了一把。
“哎哟!”疼得小潘少爷浑身将将一个大激灵,一顶高帽落了地,露出圆溜溜一颗刺猬脑袋,近日天气凉了,那头发却是长出来不少:“娘子怎舍得咬人家?娘子你好狠的心哟~~”
小色坯。安若兮白了一眼,正要调开位置,腰部却又被一股力道狠狠一握,却是潘少辰一双白皙手指堪堪覆了上来:“乖乖~~娘子小心——,地板滑得不紧哪娘子~~”
一股灼热气息贴近耳垂。
“潘大少爷自重,我家夫君在对面看着呢。”安若兮暗暗抬起脚后跟狠狠一踩,却听“咻咻”两声,有黑物齐齐掠过。
“哎呀——那个龟孙子射了爷爷?他妈的给老子站出来!”潘少辰左右屁股被狠狠一弹,疼得牙缝丝丝冷气,低头一看,却是两粒花生米“咕噜咕噜”落了地。
不由向对面亭子一瞅,果然混老三正挑着花生米喂鹦鹉,当下桃花扇子一戳龇牙森森:“好你个混老三,你给本少爷放暗箭?!”
“嘁——,三爷我安安静静坐着喝酒,几时又碍了潘大少爷您的眼?”上官云帆吊儿郎当耸了耸肩,修长手指暗暗戳了戳鹦鹉小肥屁股。
那鹦鹉吃痛,沙着嗓门叫嚷开:“混蛋!碍眼!混蛋!碍眼!”
“放/屁!爷爷分明看见了!”当着一众年轻小媳妇遭了奚落,堂堂潘侯爷家少爷怎能吃下如此哑巴亏?潘少辰白牙森森抓起一把鸡腿就要扔过去:“该死的老鸟,早晚爷爷杀了你炖汤!”
小手腕处却又是一痛,又一粒花生米不知从何处打来,那鸡腿一滑,堪堪滑进了一管宽大袖子中。
“逆子——!丢人现眼,还不快给老子滚回去!”丢了面子的潘仁贵气得胡子一抽一抽,不知何时也甩着袖子杀将将冲了过来。今夜女人一堆,怎能错过这番好机会?当下揪起自家儿子一片白嫩耳垂就在妇人圈里打起了大转转。
潘家一老一小好色成性在盛京城里那是出了名的,一众妇人慌得四下站起散开,一时间亭下尽是女子尖细嗓门。
“住手!辰儿不得无理,快快和你爹退下!”人群外忽然传来一声威喝,嗓音软润如玉。安若兮抬眼一看,却见潘贵妃带着一名小太监已走到跟前,忙弯腰行礼:“民女见过贵妃娘娘。”
“呵呵,不必多礼。辰儿自小被长辈宠坏,行事乖张惯了,如今年岁渐长倒是越发不知道收敛了。大哥还不快带了他下去!”潘贵妃淡雅笑笑,口中语气却异常严厉,吓得潘仁贵胡子抽抽,赶忙拽了儿子离开。
见二人离开,潘贵妃这才换上一脸和乐,掂过若兮手腕亲昵打量道:“唔~~,倒是个乖巧的小丫头。难怪辰儿百般拒了李老尚书家的千金,心心念念要本宫向皇上求情讨要你。呵呵,本宫早便觉得奇怪,是如何女子竟入了那花花太岁的眼,今夜一见,果然很是讨喜得紧。”
本以为潘贵妃必与那老潘家父子一丘之貉,却不想如此雍容涵养,安若兮忙温雅施礼道:“若兮惶恐。若兮何其有幸,能得贵妃娘娘夸奖。”
“呵呵,想不到小户人家竟也出得如此端端女子,倒也是难得。”潘贵妃和蔼笑着,因见若兮手腕空空无甚首饰,便摘下玉镯道:
“今日无甚可赏,这玲珑玉镯本是西塞进贡,本宫见你手腕细腻白皙,带着正也合适。礼物虽小,但也是本宫一番心意,若不嫌弃便好生带着吧。”
手心被握得温热,一弯暖玉轻轻落进腕中。安若兮不由抬起头来,见潘贵妃眉目弯弯含笑春风,桃花眼里尽是暖意,忙要弯膝谢恩。掌心却被一拖,露出一段藕般肌肤:
“呵呵,若兮不必多礼。本宫喜欢你,这才送你东西……左右皇上也已疲累,今日便到这吧。”
潘贵妃淡淡道着,因见不远处皇上已打起了哈欠瞌睡开,便在小太监牵引下徐徐离开。橙红灯笼下,一弯略微丰满的背影袅袅婀娜,步履轻盈有致,全然看不出是已近中年之纪。
“啧啧~~,真真是一块好镯子,若兮媳妇今日倒是讨了大喜呀,呵呵。”一旁姬夫人不知何时走到身旁,自掂起若兮玉白手腕,因见玉镯晶莹剔透,不由啧啧赞叹。
“若兮不才,承蒙娘娘高看了。”安若兮淡淡一笑,见周围各色嫉妒眼神如刀子般抛来,只觉口中干渴,忙端起桌上一杯清酒喝下。方才放下杯子,便听身后有丫鬟道:“少奶奶,公子吩咐让奴婢带您过去。”
正寻不到借口离开呢,安若兮暗暗心中一暖,上官云轩平日里淡漠不喜言语,却总能在细微之处顾及周全。因抬头见对面亭下上官云轩座位果然空了,便向众人笑笑道了别。
亭外夜风席席,吹得人头晕,想来方才那一杯请酒下肚过猛了。安若兮晃了晃沉重的脑袋,因见丫鬟只顾在前头领路不语,倒也不好开口求扶,只得强撑着往前走。
大约是喝多了,体力不支。只觉今夜的路特别长特别黑,待角落处一拐,那领路的丫鬟却忽地失了踪影,暗处拐角尽头倒是有排石屋,隐隐有人声低语,当下便强撑着颤巍巍走上前去。
褐黑色院门“吱嘎”一声开了道缝,安若兮正要开口呼助,却见几名壮汉抬了七八名浑身赤/裸的干瘦女子从里头一摇一摆走出,慌得立刻搡至一旁树后。
“日/他老子的!咱爷们儿都娶不上媳妇了,好端端的娘们却一个个糟蹋在国师手里。什么女人的经血炼成丹药吃了长生不老,我看全是他妈的放/屁!”打头的男子低声唾骂着,声音里尽是恨意。
“啊呸,老陈你他妈少说两句,不想活了么!若让里头听见,今夜等着见阎王吧你!”旁的汉字立刻压低声叱骂,边说便不安地向四面扫了扫:“还好没人,不然有得你好看!……今夜前头皇上摆宴,咱拐这边走。”
女尸浑身赤/裸,下腹还滴滴答答淌着新鲜血迹,有夜风吹过,一股浓浓恶腥,安若兮本就晕得不行,当下只觉胃里汹涌酸涩:“呃~~~”
“什么人?!给老子滚出来!”前方汉子似乎听见动静,手中尸体一扔,提了腰上大刀,立时大步将将朝大树走了过来。
“吵什么呢?谁在门边嚷嚷,给老道抓了下酒!”小院窗口猛地探出两颗人头,想来被打断了很是懊恼,语音里尽是不满。
一胖一瘦两颗道士脑袋,那瘦的发须斑白,一双精光下眼四射……
安若兮只觉脊背一凉,慌忙捂住嘴,“唔——”身后忽然袭来一双大手,严严将双唇覆住,当下两眼一黑,瞬间没了意识。
那厢粗野汉子迈着大粗腿一晃一晃已走到树跟前:“妈了巴子的,看老子今夜不放光你的血?!”
“堂堂潘贵妃的亲亲侄儿,潘侯爷家独苗苗的血,你小子也敢放么?……狗奴才!明日便让我皇帝姑父剁了你□下药!”树后草丛里潘少辰抖着裤裆晃着肩膀大摇大摆走出,狠狠白了眼众人骂骂咧咧走了开去。
“该死的,撒泡尿都能遇到王八!”
第56章 旧怀今释
一颗清润药丸滑入口中,酸软的筋骨似乎瞬间舒展开。
安若兮晃了晃沉重的脑袋,有情逸气息飘进鼻中。费力挣开眼,这才发现自己竟被揽在一个宽阔的白色胸膛中:“云轩……”
“呵,第九次……几月不到,小妖精你便这般离不开他了么?”头顶上方传来一声惯常的戏谑轻笑。
是了,上官云轩今日穿的是自己亲自挑选的湖蓝色秋长裳。
马车“轱辘轱辘”做响,安若兮迷糊间想到方才桂花苑里的一幕,忽然猛地挣扎开:“放我下去!他们杀人……”
唇上却被一只白而修长的大手捂住,抬头一看,却是上官云帆一双隐隐落寞的狐狸眸子定定望着自己。一时只觉脑袋昏重混乱,语无伦次道:“云帆,你……我怎么在这里?……那个魏道长他、他杀人……”
“小妖精,眼睛倒是挺好。”
上官云帆精致薄唇微微咧开一抹冷笑,因见怀中女子一双眸子满是困惑,又不屑道:“告诉你也无妨,省得你再胡乱猜测……西南鬼谷山中两大顽童,胖的早些年投了朝廷,便是你今夜见的妖道国师李混沌;那瘦的呢,自是你家相公的大恩人魏清明是也。这两顽童一邪一正,时闹时和,今夜怕不是又和好如初共饮作乐,不想偏偏让你遇到……
只万万想不到那狗皇帝竟然广骗女子进宫,取经血入药引。哼,难怪天灾四起,如此荒唐便是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上官云帆末了的一句话透着狠,安若兮从不知这混老三也能有如此森冷气势。原还以为一直为上官云轩治病的是个吸血大魔头,听此一番解释这才稍稍平复下慌乱的心情。
因见上官云帆一袭白衣飘飘,只顾眯眼凝望自己,不由又些许尴尬:“上官云帆……你怎么会在那里出现?”
“呵,小妖精,你倒还好意思问?那姓潘的偷下了药,找了丫鬟唤你离开,便一路悄悄在后头跟着。方才若不是三爷我恰巧路过,只怕你这会早着了那龌龊种的道……”上官云帆恍过神来,愠怒地剜了若兮一眼,一双狐狸眸子里又添了几许戾气:
“臭小子,尽干些下三烂的事!下次若要再让爷爷撞见,爷当真绑了他。”
云帆白衣上熏着一股好闻的芳草气息,许是方才的药丸起了作用,安若兮只觉神志一清,忙不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