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记忆很混乱,在古代的这么多年她都没能理清头绪,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都是空白。
而今转眼多年,她却仍然记得良哥抱起她时的温暖,仍然记得那一日刘武看着她时眼中的怜恤。
她皱着眉不自觉呢喃了几句。
良哥摇了摇头:“又在胡言乱语了。”
她不理睬他,径自跳下被白雪覆盖的田间,随势睡在了白雪上,残阳淡淡一抹,她惬意地闭上眼,耳边传来“沙沙”,良哥坐了过来。
她笑了笑,脸上冻得有些僵硬,挨过去,靠着良哥的肩头,一会儿就睡着。
睡梦中,她似乎回到从前,又似乎仍此处,梦中有人叫她“囡囡”,有人叫她“兔子郡主”,有人轻声叫她“灼灼”,太多,分辨不清了。
☆、2。灼灼
紫灼刚醒,缩在良哥的外袍里瞥了眼橘红色的天,良哥一直保持这个姿势抱着她,他怕吵醒她,他总觉得,这只兔子只有在睡着时才赏心悦目,他看着这样的她觉得心情很舒畅,良哥的心境是常人无法理解的一种意境。
旁人无法体会到。
她则是嘲笑他这是劳碌病,非得服侍她才能治好。
紫灼感觉不到半点冷,日将西沉,她回望着风中屹立的铁人良哥,他坚毅的脸在柔光下有些温和。
他还沉浸自己的意境中:“你大概睡了一个时辰。”
“笨良哥……”她每次睡着他都尽可能不吵醒她。
她模样还是恹恹的,没有力气,他猜想灼灼这奶娃是不是奶瘾犯了,正要说话询问之际,雪地上传来脚步声,一抹红色身影映入眼帘,待人停住时,紫灼提了提精神,好奇地问:“你是谁?”
那红衣女子垂袖站在微微高起的田间小路上,夕阳在她身后,她的脸塌陷在阴影中,朱唇轻启,声音十分悦耳:“我叫妖红。”
紫灼感觉气氛有片刻停顿。
她一步一步地向他们走来,紫灼和良哥都警觉起身,随着她的逼近,她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二人看到她的脸后都微微一怔,这女子不仅打扮妖艳,这容貌也……
眉梢略挑,眼尾细长,瞳仁乌黑,眼睑上下似乎勾画了朱砂之色,任何人看到她的第一眼马上就能被她的眉眼吸引过去。
这人能给人深刻的印象,极尽花俏之能事,却又让人感觉媚而不俗,艳而不浓。
她走到了他们的面前时,良哥的面容生硬,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警惕。
她的眼神有点飘忽,书上说“透过一个人来看另一人”,大概说得就是像她这样游离的目光了,她的音色细细的,微欠身:
“将军有礼了。”
良哥绷着脸不语。
军人的衣服是有讲究的,所以她一眼认出良哥的身份,她接着又说道:“方才在陇上看过将军一眼。”
她猜想,她大概是操演时跟在观望的百姓中看见他们的。
良哥生硬地应了一声。
妖红莞尔,随后目光又迷离深远起来,转而抛出了个骇人的问题:“还请问将军,可知附近有坟冢?”
身边的良哥冷冷地开口:“坟冢?我们这儿的坟到处都有,光是前周战国的王陵就好几个,不知道姑娘要找哪座坟?”
她对他疏离厌烦的态度仿佛置若罔闻,依旧面带笑容地问道:“将军是否听过睢阳苏家?”
“苏家?”良哥这时脸色微变。
妖红静静陈述:“三年前,苏家一家十六口一夜之间尽被灭门,我找得,便是这家人的坟冢。”
良哥声音已经寒到了极点:“你打听这做什么?”
她微微一愣,回道:“自然是前去祭奠。”
祭奠?他诧异地打量着她的一身红衣,冷冷地开口:“苏家人全都死了,无人安葬他们,估计被抛在了乱葬岗了吧!现在天色不早了,姑娘还是尽快觅处住所,免得受寒了,我们也该回了,姑娘好自为之!”
话音刚落,紫灼已经被他拉着往回走了,背后妖红的脸上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紫灼回头看了她一眼,觉得她模样十分可怜,在清冷空旷的背景下那袭红衣更加显得凄凉起来。
不得不说,这真是个美人呀!
鞋子踩在雪上发出“咯咯”声,紫灼有些不舍地又回了回头,她鼓起腮帮咕哝了一句:“良哥,你怎么老是这么不解风情,难得有姑娘肯搭讪你,好好的媳妇又被你吓走了。”
不解风情?搭讪?
瞧瞧这丫头说得是什么老气横秋的话!
他的两颊气恼地红了起来:“什么……媳妇?你看每个人都是我媳妇吗?”
“哼,你没看人家那么可怜地寻求帮助吗?他就不能跟人家多说几句呀!我正打算跟人家姑娘说看看的‘你要不要我们家良哥呀?’哼!都被你搅和了!你你你,注定一辈子没媳妇!”
“我……”他语塞。
也只有她敢用这事来调侃他。
梁国人都知道他的八卦,不过没人敢当众谈及,早些年,良哥的家里给他说了一门亲事,本来是大好的喜事,谁想到,新娘成亲前忽然暴毙而死,之后,家里又相中一个姑娘,哪知道,亲事还没谈拢呢,那姑娘就出了意外摔伤了腿……所以后来良哥的名声也被传得不太好,说是命里克妻,古人都信这一套,良哥也不例外,所以多年来,良哥一直没有婚娶,不过他也乐得自在。
“你这丫头……”
他回过头看着她,目光却纯净得像水一样,她一时忘了收回龇牙咧嘴的模样,他的外袍还耷拉在她身上,他替她裹得紧了些,她愣了楞,感觉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托了起来,回过神时,她已经被他抱着坐上了马。
“良哥……”她抬着脑袋小声呢喃。
“是冷了吗?”良哥低下头关切地询问。
她摇了摇头,开口:“不冷,就是脸上被风刮得疼。”
良哥的目光仍是柔和的:“谁让你不要坐车,偏要坐我的马了?来……”
“嗯。”她应了声,把脑袋一头扎进他的怀里,然后笑道,“等灼灼出嫁的时候,良哥做我的嫁妆,行不?”
他不语。
她心道,要不干脆让我做你媳妇吧。
话在心里始终没讲出来。
良哥忽然道:“咱们殿下也巴不得你快点长大,早点把你嫁出去才好。”
切!她家老爹才不会呢!
她幽幽地问道:“良哥,我在想,刚才的姑娘真是太奇怪了,苏家是怎么回事?我……”
良哥猛地截断了她的话:“到了!”
说罢,他将她抱下马,呼着热气,她看到刘武的屋子灯火通明,她忙不迭地直奔屋子跑去,屋内的刘武早就听到外面的动静,执黑子的手在棋盘上放下,面色有些复杂。
“王爷?”枚乘讶异于他突如其来的表情。
他叹气:“本王的这一步不知走得对不对呀?”
枚乘笑道:“王爷的这一步险象环生。”
“阿爹——”
清脆的声音传来,他倏然觉得心里的郁结淡了很多。
刘武故意敛下喜悦之色,冷冷地说道:“疯丫头,过来!”
“我不。”她一听他这腔就发毛。
“怎么?你还知道怕?”他眼中吐纳着湿漉的雾气,他说这话时,语调有七分玩味,三分威严,她感觉自己被妖精蛊惑了双眼,义无反顾地扑过去狼抱住他。
她在他衣服上蹭啊蹭的:“嘿……暖和!”
“小冰块,你跑哪个雪窟窿里打滚了?嗯?”
刘武宠溺的嗓音回荡在耳边,她的表情有些傻:“嘻嘻,阿爹今天开心吗?”
“被你这只兔子挠了一下,能不开心吗?”
她嘿嘿地笑:“我没挠你呀!”
刘武瞥向良哥看了一眼,见他还没走,道:“良哥,你还不退下吗?”。
良哥连忙一脸尴尬地挪走自己杵在那儿的身体,无声地消失在黑夜中。
她笑得岔气,他刘武居然摆出这么个有趣的神态,好像在说,兔子已经被我拿下,灰大良,你还不退下?
他继续道:“今天枚乘都教了你些什么?”
她恣意地笑着:“今天枚先生教了我习字。”
“什么字?”
“嗯……梁武圣王。”
紫灼上世的记忆支离破碎,刚来汉朝时,她脑子里全是空白,她整日坐那儿发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也想起了一些东西,总是要触及到某人某事才能有所回忆,譬如说刘武,她是有所印象的,不过,她对于后世给刘武的评价还是颇有微词的。
许多年前,刘武在北边做代王时心系百姓,礼贤下士,天下无人不知刘武的贤名,后来一场七国之乱,他却被朝廷弃于孤城,叛乱一平,他心中的许多东西就已经变了,人的变化是有原因的,有时,并不是自己想要改变,而是全天下都变了却只有我们留在原地,等我们幡然醒悟时,却发现我们不曾认清过这个世界……
蓦地,她回过神来,只听刘武吩咐道:“枚乘,呈上来给本王瞧瞧。”
他屈膝将一片竹简递到他的跟前,刘武接过竹片端详好久才冒出了一句话:“好,写得好!看来是枚乘你教得好,不知哪天能把她这劣性给整治没了?”
枚乘笑道:“小郡主尚小,也只是爱玩了点,过两年就要好了。”
他看了看她:“也是。”
“那个江都王走了没?”她窝在他怀里晕乎乎地开口。
“估计等到冬猎之后就启程了。”
她倚着他,嗫嚅道:“走了就好,这样阿爹就不会不开心了。”
刘武复杂地看着她,说她呆,她却懂人情冷暖,察言观色,知道疼人,说她乖巧,又似乎不是想普通王孙贵族的子女那般,总之,这个丫头很特别。
刘武微动容,似无奈地叹了叹气,又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你还小,忧愁烦恼和是非对错都不需要放在眼里,阿爹会护着你一辈子!”
她抬头凝视着他,刘武的黑发披在肩头,发尾还有些湿,宫灯之下,给他平添了贵气,刘武英俊温润的面容越来越迷糊,蓦地,他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