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昔淡然地摇摇头:“没想到,最终我还是拦不住你。”
“顾大哥。”她上去拉住他的双手,哽咽许久才说出话来,“当年的救命之恩,小红还不了了!”
顾昔露出难得的伤楚的表情:“顾大哥没要你还。”他复杂地看着她,眼前仿佛出现了自己的亲妹子——
同样一个固执的女子!
他许久才说道:“‘妖红’这个名本是我给你的,你还给我便两清了!”
妖红的脸色霎时惨淡了几分:“好,妖……苏红明白了!”
言罢,她松开手,慢慢地退后,她勉强的笑了笑,红色的身影转身而去。
有些路,我们没得选,一切从开始时就注定了结局。
——
长安。
孙府。
琴瑟和鸣,礼乐绕梁,彩幔张灯,几案陈列,新人三拜礼成时,鹅黄色长裙的少女已经有些疲惫,蹙着眉,揉了揉跪坐着被压麻了的双脚,低头一动便牵动一对小巧的珍珠耳坠在脖梗间摇晃,晃得一旁跪坐在席间的黑衣男子有些炫目。
少女望向有些失神的男子,男子是个相貌不太出众的青年人,但举手投足间却觉气度不凡,一对眼睛格外幽深,仿佛平静的湖面下藏着的看不到底的黑色漩涡,你似乎永远也不知道那漩涡里到底埋藏着什么,少女一看之下,也有些失神,那一对白玉色珠子轻轻颤动,颤得男子的目光更加深些。
须臾,少女回神,挨着男子身侧跪坐,她抬手为男子添了酒,侧头在他耳边小声地说:“现在怎么办?”
男子声音很好听:“静观其变。”
少女摇了摇头,布满雀斑的白皙脸庞看起来有些俏皮,等了许久,她有些沉不住气,又说:“若真如老严所言,那又将如何做?”
他看着她:“你何必问我?问问自己的心。”
她不再讲话了,老严这么多年一直讳莫如深的事情,被牵扯其中的梁王刘武,萧殊妹尸体上发现的古玉,多年前苏家的血案还有神秘的极门……
这一切一切的事情背后隐藏的真相几乎让她癫狂,她也想好好问问自己的心,可连她自己也无法认同自己的心,这仿佛是一个命局,永远也挣不脱的命局。
隔着那张人皮面具,夜弋人看不到她脸上的细微表情,也无法揣摩她的心情,而他的心思更是令人无法忖度,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避开目光,蓦地,一股奇特的香味弥漫开来,难以细致地形容这种味道,这种是他们平生从未闻过的,忽如其来的异香让紫灼没来由地产生一种不祥感,而且是非常强烈的预感!
“刘紫灼,站到我身后。”弋人的目光冰冷,警惕地说道,“这种味道让人很不舒服。”
刘紫灼迅速地钻了过去,幽婉的琴声从大殿上层的偏室传来,一曲《庄周梦蝶》戚戚哀哀,动人悲伉的琴声,浓重奇特的香气,惹得众人都有些愕然,宵禁时辰将近,许多官员已经告辞,留下来的人本来就不多,加之这一变故,宴席变得十分安静。
有人小声问道:“怎么回事?”
没人顾上回答,大殿中紧接着发生的这一幕让所有人都僵直而立,那一幕发生的极快,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只听到“嘭”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一个红衣女子仰面坠落到大殿正中,殷红的鲜血迅速在地板上扩散开来,血腥味弥漫了整个大殿。
“是……妖红……”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刻本应该洞房花烛的女子居然以此姿态出现在这里!
琴声倏然断绝,接着又是“咚”地一声,一个男子从大殿上方落下,稳稳地落在妖红身旁,紫灼光凭身影就认出了那人,不禁喊出口:“良哥!”
那声音不大,却令他身形一震,不自然地偏头看了她那个方向。
这时候,所有人已经回过神来,皆呼叫着涌出殿门,一时间,殿内只剩下他们,良哥手里刀依旧滴着血,他看了一眼地上双目圆睁已然断气的红衣女子,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走了出去,并未再看他们。
这时,一个红衣男子出现,长发如墨,目光如水,弋人说过,极门的人都穿红衣。
那个男子来到妖红身前,弯腰,面上怜悯。
“顾……”紫灼几乎要交出他的名字。
男子抬头看向他们,说:“原来是你们。”
弋人开口:“我以前就怀疑你与极门有关了,没想到真的是你。”
顾昔不置可否地一笑,道:“这个女子完成了她的宿命,尸体就由我带走吧。”
说完,抱起她便走了出去。
紫灼木然立在原地:“不追上去?”
“不用了……”
紫灼想起了良哥,瞬间心揪了起来,她转头看了看弋人,眼泪在眼中打转,随后低着头寻着良哥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她在孙府中找了很久,冷风吹得她有些凉,脑中仿佛清醒又好像糊涂,最终她停在一个屋子的门前,迟迟没有进去。
她看着木门,许久也没有推门进去,身后传来脚步声,她侧身,看见弋人自夜色中出现。
“孙引死了。”
“是妖红杀的?”
他点头。
“妖红也死了。”
“我知道了。”
紫灼叹了叹气:“让我跟他单独呆一会儿,你在外面等等我。”
说罢,她推开门,缓缓地走了进去,屋里很暗,她点起灯,走了过去,良哥倚坐在窗边,晕黄的灯光中他看见了一个少女,耳边晃动的白珠子吸引了他的视线。
“灼灼……”
即便是易了容,良哥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有些熟悉是融入骨血的。
“为什么杀她?”她静静地问。
他望着她的眼:“那个女人不能留。”
他叹气。
“灼灼,你对我失望吗?”
她艰难摇头。
“妖……或许该叫她苏红吧。”她开口道,“苏红她……”
良哥听到这个名字,自嘲地笑了笑:“哼!苏红……可惜,苏红到死也没能知道真相。”
他又喃喃地说:“为了宝物而丧命的不在少数,天机楼的严掌柜依附于你,当然希望你这靠山牢靠,我看,要不是他动了什么手脚,苏红必然早就查到王爷了,是他误导了她,让她以为这件事只跟孙引有关,所以她杀了孙引……”
她缓缓闭上眼。
“灼灼,你对他失望吗?”他轻声问。
“你和他,对于我来说,如何用寻常人情世故来解释呢?难道这么多年你们还不明白吗?”
他看见灯光中的泪光,他轻声说:“对不起。”
她摇头。
“你想听什么?我全告诉你。”
“我不要听。”她垂下眼。
“你必须听。”他看着她接着说:“当年杀苏家人,我,孙引还有萧扬都有份,王爷他看上了苏家的一块宝玉,可惜苏家人说什么也不肯给,所以,王爷下令诛苏夺玉,之后的变故你都知道了。”
她又叹息:“那萧殊妹是怎么死的?”
许久,他才答道:“刘非知道了当年那件事,派人偷了玉,苏红循玉而去,挟持了萧殊妹和宝玉,可没到,王爷居然用了极门那帮人……”
讲到这,他不再说了,停下来深深看着她的眼睛。
“那以后……你怎么办?”她心里非常压抑,“那小茹怎么办?”
他听到那个名字后,表情变得十分忧伤。
“我对不起她……”
她掌着灯的手有些颤抖。
“灼灼,你快走吧!这一切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
她木然伫立。
他又说道:“我知道那块玉在你那儿,这玉不寻常,留在身边一定会召来祸患,还是尽早处理掉吧!”
她垂头看脚尖。
“良哥……那你怎么办……?”
“良哥一生追随王爷。”
她饮泪:“好……既然你这么说,我派人护送你梁国,苏红和孙引之死,我再想想法子怎么骗过朝廷。”
他们都知道,孙引这样地位的人一死,必然要引来朝廷的彻查,恐怕到时当年苏家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良哥听她所言忽然不明意味地勾唇苦笑起来:“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过了许久,她转身离去,蓦地,她手中烛火晃了一下,紧接着,就听到屋内一声钝声,她迟疑着,扶着门框徐徐地转过身,抖动的微光中,一个红衣男子出现在良哥身后,狰狞的十字刃深深地扎入他的脖子,随后用力拔出来,看见折回的紫灼,红衣人随之破窗而出,转瞬之间,鲜血就从良哥的脖子上蹦出,她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他的头,伤口处鲜血如注,她惊慌失措地捂住他脖子上的血口子,可血泡子还是一个劲儿地往外冒,她的喉咙喊得嘶哑,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良哥——”
良哥的脸被她捧着,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他要张口,却大口吐出一口血,眨眼间,性命也同这口血去了,他抬起的头重重地垂下了,举起的手也落下了。
“为什么?!”她大口大口地抽泣哀号。
“良哥,良哥——”
紫灼被巨大的悲伤淹没,良哥,良哥——她不敢相信这一切!万物顷刻倾覆塌陷,而她就是废墟坍塌中屹立的一座孤城,亲眼目睹残酷和永无止境的绝望。
良哥……良哥……
她垂头注视着他,仿佛有利剑穿刺在她的身上,刨开无数个缺口,难以填补,难以逃脱……
夜弋人安静地走进来,刘紫灼僵硬地抱着良哥,几乎失去意识,她不哭了,只是木然地坐着,脸上泪迹斑斑,脖子上,衣服上,掌心里全是他的血,弋人走过来的时候,她完全没有听到。
黑色的袍子披在她的身上,他想将她拉开,她却还是死死不放,他轻声道:“都交给天机楼处理吧,我送你回家。”
她没有松开手,始终眼神涣散地拉着他的衣服,他只能无奈地任她如此。
……
顾昔吆开荒野处的飞鸟,将苏红放进事先挖好的坟冢中,缓缓开口:“还不是如此?又让我给你收尸。”他叹了叹气,“当年我花了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