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的气息与他们愈来愈远,她只依稀听到一声吼叫——
“臭丫头!这笔账还没完呢!”
她心头又是一紧,回头一看,见那男子已被一个黑衣人抱上了马,远去了。
马蹄声渐渐响了,前方是百余官兵。
徐枭见领头一位穿官服的男子朝他走来,他连忙下马:“下官叩见左内史萧大人!”
她好奇地朝他瞧了瞧,心想,是个温润年轻的男子!
萧扬莞尔道:“徐大人不用多礼!这一趟辛苦了!”
徐枭不卑不亢:“这是在下的职责!”
“吾妹可安好?”
“萧姑娘受了点伤。”
萧扬脸色略变:“我知道了。”
他转而看向刘紫灼,浅笑道:“这位就是梁国郡主?”
紫灼点点头。
萧殊妹有个哥哥在京城做大官她倒听说过,萧家这一支据说还系出名门,是萧何后人,殊妹更是巾帼不让须眉,打小就习武,紫灼觉得见过这兄妹两后,果然有些与众不同的样子。
萧扬作揖行礼,道:“郡主殿下,臣下护送你去梁邸。”
“去梁邸?”
萧扬笑道:“这是梁王殿下在京城的官邸。”
她木然地跟着萧扬上了车,上车之际,萧扬掩袖将什么东西塞进了紫灼的袖袋。
“这是?”
萧扬莞尔:“这是良哥托我给你的信。”
马车渐渐动了,她诧异地抬头:“你是……”
他笑得很神秘:“早些年臣下和良哥一直都在梁国做武官,受了王爷不少提携。”
她随着他上扬的嘴角,思绪渐渐回到了三年前,一张笑脸生动地和眼前的人重合,那颗因为和良哥喝醉打架而断掉半截的虎牙依旧熠熠生辉,她立时想起那个很挫的外号:“萧小虎!你是酒品很烂的那个……萧小虎!”
萧扬尴尬地笑了笑:“郡主当年还小,况且也就见过臣下几眼,怎就偏偏……”将这个小名儿记得这么清楚?还……
当然了!那么二的青年,那么二的名字,在睢阳早就名声大噪了吧!
萧小虎岔开话题:“郡主,刺客可伤到了你?”
她摇了摇头。
“我说,萧小虎,呃……萧大人,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我莫名其妙地被他们给弄到了这儿了?”
他蹙眉:“现在还不清楚,不过郡主放心,梁王殿下和良哥的事情就是臣下的事,况臣下答应了良哥保你周全就一定说到做到,至于此次京城之行郡主也无需多挂虑什么,倒是在这儿,孙引比我更吃得开。”
“孙引?!”她笑道,“没想到良哥这么面面俱到的连孙引这样的京城高官他都买通了!”
她说得话让萧扬觉得很奇怪,良哥不是服从梁王的命令吗?为何她单单认为是他?看来,良哥与她的关系必定比他想象的还要亲厚!
萧扬没有多问,只问道:“怎么,郡主记得臣下却记不得孙引了?”
她愣了愣,陷入痛苦地思索中:“……”
“当年喜欢一起斗酒的可不止我和良哥,咱们总共有三个人!”
经他这么一提醒,她脑中顿时灵光一现:“孙二牛?!孙引不会是孙二牛吧?”这怎么可能?那个每天脏兮兮的孙二牛居然是孙引?!
萧小虎微笑颔首。
不会吧?!梁国二货三人组聚首京城?!
萧小虎笑得很二:那是!哥俩儿都等良哥好多年了!
好了!好了!紫灼摇了摇头,这下京城可算是热闹了!
……
有些动荡,却悄悄开始。
☆、9。葬鹰
通亨直道,荡平大路,车轮碾过碎雪,发出好听得“咯吱”声,刘紫灼勾过头,看着远去的高耸城楼,暗暗惊叹那城墙的宏伟,前方路面开阔,清扫过的路上落了薄雪,天地辽阆,车马不绝。
这儿是比梁国气派,主干道是条能容下七八辆马车并驱的宽道,一眼下去望不到头,来时还好,行到下午,起了大雾,天还灰灰亮,好多马车上就点了灯笼,灯笼在马车两边闪闪晃晃,来往不息,大家慢了下了,透过车窗看,有种仙境踏行之感,美不可言。
“这就是长安……”紫灼在马车里痴迷地看着外面的美景。
萧扬这几年见惯了,心里淡淡的,没有起伏,他心里装的事情,不容他开心起来。
他叹气:“照这个速度下去,天黑也到不了梁邸。”
“去梁邸很急吗?”马车里有些暗,她转身问他。
萧扬点头,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紫灼知道他肯定放心不下自己的妹妹,道:“你若挂念萧姐姐不妨先回去看看她。”
萧扬眉头深皱:“殊妹她……。”
“吁!”倏地,车把式勒住缰绳。
马车忽然一个急停,紫灼忙抓住车轼坐稳,萧扬探身去问:“怎么回事?”
马夫回道:“启禀大人,前面路上不知何时横了一棵断树,小人方才转弯,差点就撞上。”
闻言,萧扬警惕地下车看了个究竟,原来方才由主道向一条小道转弯,路面急而变小,也亏得马夫及时停住,要撞上可不轻,他上前看了看树身,不像是人为,又想起秋天曾刮过一次大风,好些树都折了,这大树怕是早受了伤,这树一时也挪不走,他想了想,转身上了车。
马夫问道:“大人,要不找人抬走?”
“不要了,我们折回去走通城桥。”
“会不会是坏人故意使绊子?”她一下子想起那帮不明人物。
“看样子不像。”他若有所思。
这一辗转,到通城桥时,天就已经暗了,雾大,加之车辆增多,行起来特别慢,萧扬告诉她,皇上大寿在即,停了宵禁,故这几日是长安最热闹的。
没一会儿,萧扬命马夫停了车。
“时候不早了,郡主随臣下来休息。”
她忐忑地点了点头,最近胆子被吓细了,特别不喜欢走这种夜路。
眼前的驿站临桥而建,通城桥下引了长安城外的河水,渠道蜿蜒绵长,通城桥跨河而立,与驿站的一截复道相通,楼宇之间又连着复道,复道上一路红灯点点,有种红龙行空映渠水之势,紫灼搞不清楚这驿站是谁的大手笔,但心里知道,作为首都,这点算什么?
他们坐着一架朱红色宝顶翘角的小辇从复道入了驿站,下辇时,她问萧扬要了一盏灯笼自己打着,她觉得灯光能够将她照得更漂亮些,虽爱美之情人皆有之,但萧扬还是觉得无语。
驿站布局也颇好,分为正副两楼,后面还有个别院,楼下有引水入内,腰部有飞阁曲道,在格局上,被当时人称作“阴阳两水,龙吟飞卧”。
萧扬将她安置在副楼二楼,拦腰位置正好能看到楼下飞阁复道的九曲栏灯之景,紫灼趴在窗子上往外面瞧,皆索然,要是以往在梁国,春天有红菱摘,夏天下水捉捉鱼,秋冬天还能去看看打猎,玩若玩腻了,有野花野草可来采采,良哥后背骑骑,可惜此番惊险实在不符合她在梁国种田骑良哥遛大白的悠哉心理。
紫灼这么想着,楼下一个身影无声印入眼帘,她回了神,巴望着那人,黑衣乌发,紫灼跑下楼时,他仍站在原处,她大口呼吸,上气不接下气,朝那背影大喊——
“良哥!”
她满脸盼切,他缓缓地转过身,目光夜一般黑,整个人像一团雾般不真实。
秀拔天骨,清癯而立。
她不自觉心里冒出这个词,这男子不见得绝顶英俊,但少年特有的颀长纤薄,尤为隽秀天成。
他静静地看着她,暗红色的发带迎风而动。
紫灼也管不得失望了,情绪全被这人所吸引,她走过去,脚下“咯吱咯吱”响,灯笼照得冷色调橘红橘红的,紫灼此时的感受实在难说。
“都怪雾大,我见你像一个人。”她小声道。
他没有立刻说话,紫灼觉得有点尴尬,他注视了几秒,之后呢喃道:“是吗……”声音低沉却不粗噶,清澈好听。
她这才好奇地走过去,理了理乱了的头发,问道:“你一个人在这做什么?”
他指了指西边的别院,紫灼隐约听见有琴声传来,方才着急没注意,现在才觉琴声婉婉动人,只是一曲《猗兰操》每每弹到“不采而佩,于兰何伤”一句都显生硬,她猜测,那人定对此谱不太熟稔,她转身揶揄:“你这是在盗听琴声。”
他觉得这“罪名”有趣,信口说道:“我是在数这人弹到第几次才能弹好。”
她认为他的想法很滑稽,如果始终弹不好,岂不要等到明天。
“郡主!”萧扬的声音由后传来,“臣下还在想郡主跑去那儿了,随臣下上楼用膳吧。”
她摸摸肚子,果然饿了,并几步跑到萧扬跟前,夺过萧扬手里的灯笼,自己领路走,她忍不住转头看看那人,哪知那人不几时已经离开了。
屋里摆得是关中特色菜肴,萧扬命人一样样试过才呈给她,她吃了大饱,萧扬不像良哥,这厮闷得紧,紫灼饭后散步,顺着复道走着,萧扬拗不过她,派侍从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她贴着廊边走,倏地,她伫足。
他站在桥上,满桥灯火,她趴在复道上面看他,他恰巧,抬头,看着她。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她想到了这句诗。
“下来吗?”他忽然对着复道上的刘紫灼问道。
她脑子一热,喊道:“你能接住我吗?”
他脸色微变,小祖宗,他可不是这个意思。
只见刘紫灼爬上了复道边的沿窗,作势要跳,拦都拦不住,下方正好是复道和通城桥交接之处,总共一两米高,可熊孩子你也不能这么吓人呀!
“你等等!”
话没说到底,她就跳了下来,他身形很快,紫灼眼前一黑,他就接住了她。
那哥哥生出了一手心的冷汗。
上面侍从可是吓得不轻,乱了起来。
这人和她家良哥一样,让人有熟悉的感觉,在黑夜里看,身形有几分相似,所以她才将人认错,但不同的是神韵,她此时近看他终于瞧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