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又不太允许我参与那些讨论了,只会在讨论后单独和我谈他的看法。其实他不讲我也知道,有时候我会得意忘形,然后口不择言,再加之言行古怪,恐怕已经遭受了不少非议。所以,我的日常生活里又多了一项,学习。
☆、第三章 盛世之礼
先生为我安排的课程比任何一个阶段都要繁琐,虽然不是逆天的数理化,或者大学里那些稀奇古怪的基础课或是专业课,但种类之繁多,内容之实用,让我觉得自己简直会在半年后被送进宫中。
首先是言语方面的,这部分课程主要是重习四书五经和一些史籍,为的是让我在交谈时不再说出些奇怪的词语或者莫名其妙的典故。虽然以前也极力去模仿古人的言行,可是还是会分不清。当然,在先生看来,我不过是生长在蛮夷之地,言语中带着蛮夷的习惯而已。
也不知道先生何时有了那么多时间,给我讲那些古籍经典,他不算一个特别有意思的老师,还很严厉,可讲的东西还是很容易懂的。再加之我之前还是学过不少古文,学起来也算是轻松。
我很喜欢听先生讲书,或者我根本就喜欢听他说话,他讲的东西,我甚至不过脑思考,就已经当做真理牢牢记住了。在他的引领下,我开始发现古文中那些真正有意思的内容,无论是《战国策》之类的史书,还是《离骚》那样晦涩难懂的诗歌。我喜欢先生对每一件事情的见解,只要出于他口,我几乎可以照单全收,当然也会偶尔说说自己的观点,让先生刮目相看一番。
“先生,‘柳絮因风起’一说,妙在何处,如何让谢娘得以被颂?”
“从古至今,何处可寻得如此妙哉的比喻,男子都不得此感,确实让一个女子真切感受到,为何不妙。”
“各有见地不是?虽然我不知这个比喻是否称得上最好的,我却更爱那天外之花的比喻。但女性心思多细腻,引喻处,本就该和男子平分秋色,为何要因为谢娘是女子而另眼相看。”
“天外之花,这也乃绝佳的比喻,确实可与谢娘一较高下。”
“那古人为何要云‘愿言不获,终然永思’”?
“千年来,有太多的人,总是得到后便不再珍视,不如得不到,那美好便永远留在心中。你认为如何?”
“汐蓝觉得,明明可以抓住的,偏偏要成就残缺,那是典型的自我虐待,也就是所谓的病态美。若是物也就罢了,若是人,本该一生一代比翼双飞,却落得个相思相望两处销魂,岂不白白亏了来之不易的情感,负了命运,负了彼此?倘若得不到才会重视,何谓言之此乃真心爱之,爱至心头,怕是得到了,也会时刻害怕失去才是,岂有不珍惜之说。”
先生没有评论我的一番言论,只是低头笑而不语。
除了习诗书,还要学书法。先生诧异我一个还算是博学的女子,为何写了一手惨不忍睹的书法,而且一旦用毛笔,必然浑身是墨汁,他怀疑我从来都是只读不写。最开始,他还会把着我的手,一笔一划地教我,可每次不但我弄得满身是墨,他也无法幸免。到后来,他索性站得远,只是看着而已。直到有一天,我因为受不了书法课,将厨房正准备宰杀的公鸡尾羽狠心地拔了一根下来,用硬笔书法默写了一篇《桃花源记》给先生,他才终于相信我原来是会写字的。但是,书法课却还是要上,我负责浑身是墨,他负责隔岸观火。
除了习典籍和书法,还学习弹奏古琴,这点先生倒是十分满意我的进步,我本就有基础,能很快掌握他新教的古琴手法,奏乐也能很快进入状态,先生教的曲子能很快记住音律,偶尔还会弹奏些他没听过的调子。他打趣我恐怕所有的天赋都在音律上了,所以只通丝竹,不懂水墨丹青。
当然,绘画不仅让我抓狂,连先生都快疯了吧。本来我就拿不稳毛笔,连字都写不好,画出来的东西根本不知是何物,浪费了先生不少上好的纸张,最终还是只能画些火柴人,先生无奈也就放弃了。
有关诗词歌赋和琴棋书画,都是先生亲自教我,这使我再一次不得不感叹他的博学。在我眼里,除了未来,他恐怕没有什么不知晓的,真是神一级的存在了。诸子百家典籍、当世的经典,他几乎没有未曾看过的。他很特别的是,崇尚道家的逍遥自在,却始终觉得治国之道,理应在诸子百家中取长补短。他认为盛世该崇尚儒家的仁政,乱世却因采取韩非子之理,更崇尚墨家的兼爱与尚贤,他还十分肯定道家关于优质皇权的论述,所谓“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毁之。”所以,无论儒、道、墨家还是法家经典,他都烂熟于心。我无法和他相比,说几句还行,说多了只能恬不知耻地套用些未来的传世之作,充充场面。
当然,也有他不方便教我的礼仪,女红之类,他便为我找了一个老师。
这一天天气挺好的,先生也没什么公务要处理,他让人将我带到府院西边的凉亭。他已经在那里等候了,一同陪他等候的,还有一位体态丰满,身着褐色襦裙的中年妇人,先生唤她绘姨。她告诉我自己夫家姓唐,我可以称她唐夫人,也可和先生一般唤她绘姨。
唐夫人是先生找来教授我礼仪和女红的人,她倒是出奇的耐心,在她身上,充分印证了那个心宽体胖的道理。她还有一个让我很抓狂的嗜好,这一度让我认为她恐怕是媒婆出生。她总喜欢跟我咕哝哪家的小伙子为人谦和,哪家的小伙子又是一表人才,我心中总是很不喜听到这些。因为每每听到这些话,我都会认为先生终究是盘算着将我快些送出刘府,以免他费神。可又在每次见到先生时,从他的举止中打消了这种念头。
自从先生开始让我习礼后,我便搬出了原来住的下人房。先生差人为我腾了一个小屋子,有一个类似小阳台的院落,用石头堆砌而成。院落外便是刘府的一道后门,我可以随时从这里出入而不用经过前厅,平日唐夫人也是从这里进出。
这一日,唐夫人有事无法前来,我便得了先生的应允去城外透透气。可倒霉的是,刚出了刘府后门,便撞上了平日里那个龇牙咧嘴的小妾蕊儿。虽然我与先生清清白白,可流言和女人的嫉妒心总能各种无中生有,蕊儿也自然以为我便是与她争宠的一员,女人对此有准确定义:狐媚蛾子。刘府里也有流言说我和蕊儿早已水火不容,甚至还有人打赌我们最终谁会在这场女人的战争中获胜。虽然先生也压制过,但还是避之不及。
见到蕊儿,我还没上去问候,她的婢女便迎了上来。
“哟,这不是那勾住大人的狐媚主吗?这厢是要偷溜出去会哪个相好的呀?”好一个开门见山的婢女,连弯都不转就挑衅上了。蕊儿在一旁扇着团扇,好似在看热闹。见我低头不语,她也迎了上来。“馥儿,说话小心着点,万一哪天人家真把大人的魂给勾了去,咱们还得求她给条活路呢。我听说,大人将自己的乳娘都请来照顾她了,恐怕这过不久,便直接休了夫人,娶她填房去了。”
唐夫人是先生的乳母?也是,毕竟先生担心我的怪异会捅娄子,将自己至亲的乳母请来教我,也是一种保障。只是,这落在有心人的眼里,便成了我会取夫人而代之的说辞。虽然我从不认为古人愚昧,也坚信这些祖先们的智慧与眼界,可眼前的这两女人,却当不起这样的身份。骂街吵架我不擅长,唇枪舌剑,明朝暗讽我更是不会,可是对付这种女人,也不需要耗费什么力气。
“二位放一百个心便是,汐蓝自小受家族的耳濡目染,早已养成了断袖之癖,汐蓝只想将夫人的魂勾了去,对大人,不过是兄弟之情罢了。”说完,我还用手抬了抬蕊儿的下颚,然后转身扬长而去,独留蕊儿和馥儿在风中凌乱。
因为忘不了蕊儿那惊恐的目光,总觉得今天城郊的花开得格外灿烂。我摘了很大一束,准备一分为二,给先生的书房里也插一束。
伴着好心情,我边哼着小曲,边在花丛里蹦蹦跳跳,无意间竟撞上了人。对方很是高大,倒是我摔在了地上,对方很绅士地将我扶起。
“原来是县令府的姑娘,可有伤到哪里?”
李建成就这么再一次出现在我眼前。他今天的打扮不同于那日,似乎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小女子冲撞了公子,还请公子见谅。小女子一切安好。”
“不碍事,可是又独自跑出来了?”
“是,不过这次不会迷路了。上次公子相送之恩还未报答,小女子在此先谢过恩人。”
“汐蓝姑娘切莫多礼,若姑娘不着急回府,可否赏脸同在下走一程?”
“小女子遵命。”
我和李建成一前一后走在花丛中,也许同情他悲凉的结局,一看到他,就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悲伤。我不能多说什么,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有静静跟在他的身后。
“上次在下叮嘱过姑娘,一人出行不安全,姑娘怎忘到九霄云外了?”
“抱歉公子,只因为县衙平日太过无聊,小女子又喜爱郊外这些个花花草草,这才出来摘一些回去。日后,定当叫几个姐妹同行。”
他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走着。
“公子这身装扮,可是要出远门?”
“是啊,回晋阳的日子结束了,下次还不知何时回来?”
“公子的家人在这里不是吗?总会有机会回来的。汐蓝还等着有朝一日报答公子,公子定要给汐蓝一个机会才是。”
“托姑娘吉言。只是此番前去,路途艰险,前途未卜,可却又身不由己。”
“公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这花送给公子,愿公子在长安一切顺利。”
他露出了一个很疑惑的表情,却没说什么,只是叮嘱我快些回府,便离去了。
待我推门进入自己的小屋,却发现先生已经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