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仙子般亭亭玉立。
我换上夫君曾差人为我做的白色拖尾长裙,挑起一缕头发盘成简单发髻,在发髻前带上前不久打造好的发饰。发饰是银质的,上面镶嵌了九朵白玉雕琢而成的荷花,戴在头上宛如花环一般。戴上与发饰同款式的耳坠,又戴上夫君送我的戒指,一袭白装,还有那苍白的面容,唯有长发格外显眼。我为自己化了妆,如上次除夕宴一般,只是唇色比上次素雅。定妆后,我又让胭脂帮忙,在我的眉心,用银箔贴了一朵荷花。待一切准备好后,戴上白色面纱。
“夫人,胭脂第一次见有人竟然可以把孝服穿得如仙子一般。只是,大人还未故去,夫人就先将孝服穿上,可会不妥?”
胭脂说得没错,今日我刻意将孝服和白衣合为一体,我刻意将自己打扮得更加清丽脱俗,不食人间烟火。不是说我是妖女吗?今日我会让他们见到什么是妖女,我会真正妖娆一次。从此后,有人会将我视为三清天来的仙子,有人定会将我当成青丘来的九尾狐。
等我们都准备完毕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夫君会在巳时从天牢出发到刑场,因为距离不长,行程不过一盏茶功夫。本来需要游街,可在众臣的请求下,李渊免了这一环。现在离巳时已经不远了,我需要尽快赶到刑场,等待夫君。
东宫外,李建成为我准备了马车,我们五个人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来到刑场边那个事先搭建好的楼台。
九月初六已是深秋,不时在耳边呼啸而过的寒风,很是刺骨。因为事前贴了告示,刑场周围渐渐聚集了不少百姓。
人群中,我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察哈多和朵兰雅,显然他们也看见了位于高处的我。只是蒙着面纱,他们未必认出我。
我知道今天我们的装扮有多刺眼,不少人都投来了目光。不少人窃窃私语,讨论着我们五人究竟来自何方。
终于,巳时到来,一盏茶时间不到,夫君乘坐的囚车便缓缓驶来。
“奏乐。”
随着我一声令下,素瑶的箫声响起,虽不及夫君,可也将空灵展现得淋漓尽致。紧接着,丹青的埙声响起,和洞箫相和形成重奏。一阵悠扬绵长的延音后,莲青的琵琶声响起,将主旋律引入。四小节后,胭脂的笛声响起,音乐开始了四重奏。
这个小型的乐队,虽然都是传统的丝竹,却用了超出五音的音律,演奏着来自未来的音乐,将现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自然包括我的夫君。
夫君一眼便认出了我,他给了我一个炙热的微笑,视线再也未离开过我。
我拨动七弦琴,伴奏音乐开始吟唱。
“星辰点亮夏夜,青灯下与君初见,回眸万卷江山,独记那惊鸿一面。微笑似曾相识,莫不是前生恩爱缱绻,又或许,错过繁花似锦,只为得见君颜。期许相知相守,哪管情仇恩怨,只盼青丝白发,弗谖今生爱恋。奈何命运蹉跎,终不天随人愿,咫尺已是天涯,相望于泪眼。数道轮回,生死苍茫,踏遍黄泉,何处思量。历经风起云涌,已不知何种沧桑。遥望着时空的远方,那个远方,君何往?三生石畔铭刻白首之约,请君勿忘,千载之后,彩云之巅,再吟绝响。”
我努力着让自己不哭,却把夫君唱哭了。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见夫君流泪。他终究是不舍的,不舍离去,让我在人世间孤苦无依。天地间似乎只有我和他交汇的眼神,而就是这一个眼神,就可以读懂彼此的心。
高台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大臣也有百姓。李建成和李世民也来了,他们在不远处的监斩台上看着我。
巳时半刻,裴寂以监斩官的身份出现了。
“奏乐。”
随着《画中仙》的音乐响起,全场的目光再一次集中在我的身上。夫君听着这熟悉的旋律,眼前亦是一亮,虽然曾经唱过多次,可夫君还是第一次听带着伴奏的。
“细流滴答小巷前,淋湿梦一般的容颜。烟雨朦胧我的视线,辨不出,是泼墨画或是神仙。茗芳若隐若现,大雨骤然停歇,那离去的远香,吹不散遗留的惦念。只盼时空可以蔓延,留住你的滴滴点点,让我在无尽的心间,刻下相遇的画面。倘若轮回再恩赐一方烟雨遮天,可还得见我的画中之仙?祈愿仙灵再次相见,让我执笔,浸染一幅花好月圆。”
一曲《画中仙》毕,想不到竟招来掌声和欢呼声。坐在监斩台上的裴寂很是厌恶的看着我,随即下令让侍卫将我们赶走。不过,李建成制止了他。
就在这时,李渊竟然也来了,刹那间一片人海跪倒在地,四个丫头本欲下跪,却被我制止了。今日,我要扮演的是仙子,既然来自三清天,又何须给你人间帝王跪下。李渊倒是未曾注意我们,只是在坐定之后,才注意到我们的存在。
“继续。”
这是我唱给夫君的最后一首歌,我要夫君记住,随着这旋律,他终将会找到那片彩云之南,最终来到我的身边。
“阿哥阿妹的情意长,好像那流水日夜响;流水也会有时尽,阿哥永远在我身旁。阿哥阿妹的情意深,好像那芭蕉一条根;阿哥好比芭蕉叶,阿妹就是芭蕉心。燕子双双飞上天,我和阿哥打秋千;秋千荡到晴空里,好像燕子云里穿。弩弓没弦难射箭,阿妹好比弩上的弦;世上最甜的要数蜜,阿哥心比蜜还甜。鲜花开放蜜蜂来,鲜花蜜蜂分不开;蜜蜂生来就恋鲜花,鲜花为着蜜蜂开。”
待我将整首《婚誓》唱完,不知裴寂在李渊耳畔说了什么,李渊的目光直勾勾朝我这边看来。
“高台上是何人,上朕跟前来。”
你以为你是谁,叫我来我就来吗?
见我无动于衷,裴寂又大叫了一声。“没听见陛下指令,还不快些上前来,否则落得个抗旨罪名,免不得身首异处。”
“多谢裴大人关心,大人恐我等得罪天颜,裴大人就不怕贻害你主子触怒玉清?”
裴寂被我的话吓得一个踉跄,李渊也瞬间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我抱着琴缓缓走到夫君身边,抬头看了看太阳。
“时辰不早了,裴大人为何还不宣家属?”
裴寂这才缓过神,随即宣布家属上刑台。方氏搀扶着刘老夫人,蕊儿也抽抽嗒嗒地跟在后边,缓缓来到刑台上,为夫君和刘文起端来最后的一餐饭。胭脂和丹青走下高台,将事先备好的食盒提到夫君跟前。
我将琴交给胭脂,径直走到夫君跟前,轻轻取下面试,认识我的众人发出了不小的惊呼声。
“夫君,蓝儿会在彩云之南等你。”
“傻瓜,今日你闹那么大一出,又是何苦?”
“夫君,你知道蓝儿要做什么。不过,蓝儿此举,可会坏你大计?”
夫君笑着摇了摇头。“你转身看裴寂身边的人是谁。”
“钱秋拓?”
“懂了?”
我点点头。其实不大懂,但能猜到钱秋拓不过是大局之中的一局,看着夫君自信的眼神,我知道,我的胡闹会是锦上添花,又或者,本是其中的一环计策。
“南国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蓝儿,为夫已深深记下这南国佳人的绝世之资,日后的那些莺莺燕燕,又如何再能入得为夫的眼?照顾好自己,相信为夫,为了不孤独终老,为夫会来寻你。”
我点了点头,夫君笑得很是欣慰。
打开食盒,里面是我做的荷花糕点和莲子羹,是用夏季保存下来的荷花所做,芳香扑鼻。
我将糕点喂给夫君,在他不察觉时,悄悄地将食盒里的一颗药丸含在嘴里。待夫君喝完莲子羹,我当着刑场的每一双眼睛,吻住了夫君。
全场一片哗然,诚然无法相信他们所看到的一幕。亲吻间,我将药丸送入了夫君口中。
“夫君,对不起,允许蓝儿任性这一次,最后一次。”
夫君本是不解,可似乎瞬间明白了我做了什么。
“蓝儿,肇仁今生得妻如此,终是无悔无怨。爱妻保重,我们来世再见。”
☆、刘文静番外章节四 一生
“国公,微臣已经尽力,可夫人此番已造成大亏,内里不足,已是无力回天。若余下时日,夫人可按微臣的方子服药,可保夫人至入冬。至于接下去的日子,恐怕只得听天由命。”
“去吧,把你的方子交给胭脂,吩咐她便可。”
看着榻上憔悴不堪的蓝儿,听着太医惋惜的话语,我已经失去了挣扎的力量。蓝儿的脸色惨白,早已不是初见她时的模样。
这些年,她随我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却始终认为自己过得很幸福。若是我在九月死去,那我这勃然一身,对得起天地,对得起君王,对得起父母,对得起自己,唯独对不起妻儿。
我的爱妻,我护不得她的周全,让她得不到安宁。我的孩儿,我甚至无力护住他的生命。若蓝儿真只剩下半年寿命,我宁可用我的一生换给她。
犀梅苑的院中,堆了不少孩子的东西,那是自蓝儿有喜以来,我四处搜寻来的玩物,想将它们作为礼物,送给我那未出世的孩子。如今,这些东西已全是废物,留下,徒增伤感。
我接过祥哲递来的火折子,将它扔进了堆积的玩物中。火苗很快存得老高,我似乎透过火光,看见了一张哭泣的脸。孩子,别怕,如果你在黄泉路上孤独,先让这些小玩意陪着你。爹会给你送很多人来,一个接一个,让他们来陪你。原谅爹娘还不能来,不过你莫怕,很快,我们一家人就会在黄泉重逢。
火很快烧尽了院中之物,蓝儿醒来时再见不到让她触景生情之物,但愿她能忘记,但愿!
“禀大人,钱秋拓到了,在正厅侯着。”管家前来犀梅苑时,院中只剩下一堆灰烬。
“将他带到书房。胭脂,你在夫人榻前守着,若夫人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