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萱不能理解,偏偏这样不务正业般的个性,却能让山庄人人对他敬畏有加,明明就是一个很温和的人,不知道他们在惧怕什么。
“官府派人来请过,依照您的意思拒绝了,不过,刚才与叶府临近的江家派遣管家来了山庄,以白银千两请少爷前去庆州,家里的不少女眷被这件事吓破胆了,官府一直查不出是到底是人是鬼,所以求上了少爷。”
江湖中人从不信鬼怪神说,以前慕璟途经豫城,一件传得神乎其神的的闹鬼事件被他轻而易举给解开了,最终还是人为。
闹鬼一般有两种情况:一是图财,二是复仇,可能还有个例外是真的闹鬼了,不过这个例外要让慕璟相信,除非鬼出现在他面前把他吓死也变成鬼。
而破解这些事也得必须有两种本事:一是胆量,二是自保之余还得打得过装神弄鬼的人。
“江家无愧富庶人家,我去见见。”慕璟边说边往外走,开门前又加了一句:“这件事别告诉小姐。”
慕璟不仅是一位有名的剑客,还是一位不错的商人,而现在似乎无意间向巫师方向发展了。
☆、行虚妄事,只是为你2
忆萱放轻脚步快速地跑开,心中难以平静下来,一直跳个不停,连努力控制都没有办法停止,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敲打着,越来越快。
干脆就任由自己乱想,脚步却没有慢下来,回房间取了防身玉笛,赶在了慕璟前面溜出了山庄,骑上一匹马直奔庆州而去,她心中有一个直觉:是叶漓回来了,一定是他。
她不知道急着去庆州到底是为了什么,可是总觉得必须去。他们本不应该见面,但是又好像必须得见。
天还未完全黑,天边有一弯浅浅的月亮,似乎不认真看都看不出来。
已经是人人闭户不见灯火,街上没有一个行人,想问一问的人也找不到,放眼望去,一排排的房子伴随着街道延伸到远方,都只是孤寂地林立。客栈都已经打烊,酒馆茶馆也只留店家旗子在外,偶尔会见到还有几家灯火,也都熄灭了。
如果不是她绝对不会把庆州记错,她会怀疑是不是到了另一个地方,那个连夜晚都热闹不减的庆州城不到两个月就变成了鬼镇了吗?
鬼镇!她竟然是想到了这个词,忆萱自己都吓住了,开始后悔不该这么仓促地就来到庆州,这一切都和她想得不一样,想过所有和叶漓见面的形式,包括叶漓把剑架到她肩上,她也认了,或者说从心底她不相信叶漓真的会杀她,这个潜意识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有时候一旦认真起来,真的会无所顾忌,连生命都忘了去考虑。
现在真正到了这里,脑海里的东西变得慢慢变得清晰起来,一心想着见叶漓一面,可是他们应该是仇人啊,害得他全家身亡。
如果叶漓来了,同时庆州发生了这样的事,而这又是叶漓的手法,那么,不是为了报仇还会有什么目的,叶漓的聪明忆萱早就见识过,临云山庄平安无事,却发生在了庆州,一种可能是进入临云山庄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那么另一种可能是,为了引出她?忆萱越想越觉得可怖。
来的时候就想过万一被人认出她就是那个叶府的内应,用轻纱把面容遮得严严实实,可是总觉得像是有人盯着她一般,仿佛所有的人都在暗处,只她一人在这没人的街上走,等着别人来复仇一样,纵使她心里知道并没有人跟着她。
慢慢地有灯光的影子,脚下的路也变得好走了几分,有灯光?忆萱心中一惊,抬头向前看了一下,果然,已经快到叶府,不觉加快了脚步,因为灯火都在院墙内,院门看不太清楚,唯一可以明确地是朱红大门上极为醒目的白纸黑字封条。
在门外犹豫好久,正准备翻墙进去的时候,却被一个人叫住了,忆萱平整着心跳往后看,看到身着官兵的衣服才松了一口气,那人压低声音对她说:“姑娘,这地方不能进,你快走吧,小心惹上麻烦。”
官兵见到有人私闯民宅,而且是已经被查封的宅子,不应该是呵斥吗?可是他的样子更像是在指点劝说,有了这样一个疑惑,忆萱给说了出来。
那人没有生气,反而十分无奈,甚至可以说是悲戚,不禁叹了一口气道:“看姑娘想翻墙而入,应该身手不错吧,可是我们老爷请来的好几个捉鬼师,还有会武功的人随行,都是有进无出啊。”
忆萱怔住:“有进无出?”
“都死了,第二天就发现了他们的尸首,死状很惨。”说到这里,侍卫都有点儿害怕,要不是老爷派他守这府邸,他是绝对不敢靠近的,也幸亏死的都是晚上进入叶府的人。
“那除了进入府里的人,还有没有牵连到其他人。”
“没有,虽然外面的人怕得要命,但是一直没有什么事。”
“姑娘,姑娘。”见她神情愣怔,半晌都说不出话来,侍卫不禁开始叫她,应该是被吓怕了吧。
“姑娘还是快回去吧,万一被里面什么东西缠住就不好了。”
鬼才不会挑人杀死,只有人才会知道该杀什么人,可是这些人都是叶漓杀的吗?她不敢相信,他一直温文尔雅的,要是真的想复仇,就应该找她啊,杀那些无辜的人什么事。
“你去通知你们家老爷,就说他请的临云山庄的人来了。”侍卫有片刻的吃惊,随后又不解:“老爷请的可是慕璟公子,姑娘你?”
练武之人听力也比普通人灵敏些,并不是听觉更好一些,而且对待身旁事物更为敏感,就在忆萱想着要怎么给他解释的时候,瓦片落地的声音突然传来,可能是距离太远声音很小,但是应该就是府里。
“那你就说有人偷偷潜入了叶府。”
忆萱已经来不及解释太多,说完了这句话翻身一跃跳进了叶府,想了想还是上了屋顶,这样看得更全,而且听到的是瓦片声,那么应该房顶上有人。
走了大半个府邸的屋顶,都是安安静静地没有半点不对劲,半坐在屋顶上朝四周看去,竟然是汀兰水榭,那座与其他房屋没有任何相连的院子,汀兰水榭的不远处就是叶漓的住处,他会不会回到那里?
等她跑到那边,敲开一片瓦,房间里空无一人,难道他没有来,这个想法刚一萌生出来,清晰可闻的瓷器落地声,忆萱循声而去,竟是在一处已经都废旧的空屋子里。
她慢慢侧坐于屋顶之上,选准位置再拿下一片瓦,重复了一晚上的动作,现在却变得困难了,生怕一不小心瓦片会被掉下去,她小心翼翼地握住两角,像端着一个昂贵的琉璃瓦一样慢慢拿起,微弱的烛火透过瓦缝,变成了一个完整的瓦的形状。
四个服饰很相似的男子竟然是跪在地上的,而他们前面背立着一位青衫男子,简单的衣袍,简单的束发,一切都是简单的,比起跪地的人都显得寒酸。仿佛他们的身份角色反了一样,他缓缓蹲下来,捡起地上的碎片,转身放到桌上,忆萱猛地向后退了半步,按住自己的胸口,一颗心仿佛就要跳出来了。
是叶漓!他,好像瘦了,不再玉冠束发,不再华衣锦服,不再亲柔含笑,两个月仿佛中间隔了千山万水,眼前的叶漓是那么陌生,或者,他们从来都很陌生。
“什么人?”太过紧张的她忽略了被她取下的瓦就放在身侧,退的那半步刚好碰到,声音不大,但是房间里的人肯定听到了。
“下来,不下来我就放箭了。”屋子里的那四个人很快赶了出来,拉开了弓对着她,不知道是聪明还是傻,她竟然听话地下去了,屋内的叶漓正好出来,四目相对。
“是你。”他慢慢走近她,却没有看她,忆萱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总觉得他似乎在笑,但是是带着她从未见到的烦厌,“你知不知道你来了,就是,送死。”
忆萱看他:“我知道,但是我不该死。”
“你哪里来的自信?”
“你不是叶家人。”
“但是你骗了我。”
“可我还是救了你。”
叶漓恍若听到了一个笑话,不禁笑起来:“云梓,你觉得这两个能相抵么?”
“所有的东西和命比起来都不值一文。”
“包括感情?”
“……”
“你未免太过高估自己,你敢来不就是因为我曾经对你动过感情吗,你说对了,所有的东西和命比起来都不值一文,包括感情,所以,为了自身的安全,我可以杀了你。”
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忆萱不可置信抬头看他,横在脖颈处的冷剑却让她抬不起来头来,虽是夏天,剑锋却冷如冰锋,一切和她所想的一样,他们真的只是仇人了,她不是来送死的,她只是想来见见他,只要见了就好。
“你们都下去,我自己来解决。”他冷声对忆萱身后的四人下达着命令,忆萱努力着把眼前的这个人和以前的叶漓联系上,可是一切都不一样,那四人已经退下,叶漓才把视线收回到她身上,专注而认真又带着几分嘲讽。
他手里的长剑轻轻一翻,把她的面纱给挑了下来,他不擅长用剑,挑开的也不是那么轻巧,但他毫不顾忌,丝毫不在意是否会伤到她。
若非忆萱熟知该怎样避让,她觉得她的脸都会被他划伤。
忆萱愣愣地看着轻纱飘落到地上,像是一片秋叶落下来,带走了夏天最后的温暖,留下的只有死一般的沉默。
叶漓说:“下次想要人认不出你,最好把眼睛给蒙上,这双眼睛,我真的很厌恶。”
忆萱轻轻问了出来,她只是想来问一句话:“你在叶府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吧?都是在利用我对不对?”
叶漓没有答她的话,重新问了一句:“两月之约,我赢了,对吧?”
忆萱竟然笑了出来,也不再看他,语气也没有半分波澜:“是,你赢了,但是你放弃了赌金,所以我把它给扔了。”
叶漓没有一丝怒意,就像是对书中所述提出疑惑一般的语气:“那么你今晚又来这里做什么?是想看看叶家的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