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也好。”尚麒帝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仿佛自己的计划被破坏了也没有任何的影响。
金缕衣暗叹,不愧是老谋深算的皇帝,面对突变亦是从容自然。
“父皇,儿臣留在此地看看,看是否能寻出蛛丝马迹。”慕辰自动请缨道。
“皇儿一切小心,有事先来禀报,断不可贸然行事。”尚麒帝看了慕辰一眼,见其神态坚决,便也点头答应了。
“儿臣遵旨。”慕辰行了个礼,便留在了原地。
“父皇,臣媳愿与王爷同进退,求父皇恩准。”金缕衣看了慕辰一眼,也想探个究竟。
24 难民
“衣儿,别任性。”慕辰顿时不悦,沉声说道。
“皇上,臣媳并非任性,只是也想探个究竟罢了。”金缕衣不理会慕辰的呵斥,依然固我道。
“你一介妇孺,留在这里又有何用?”不等尚麒帝开口,慕辰便恼火地反问道。
金缕衣被慕辰如此一说,一时伤了自尊,脸上却笑了起来:“王爷此话说得好,臣妾一介妇孺,自然只能拖了王爷您的后腿。不过,臣妾觉得,若是再遇上濒死的婴儿,也许臣妾可以再帮他们一把。”
未待众人出声,张石便领着一名衣衫褴褛的老妇人出现了。
“禀告皇上,末将发现了一名老妪。”张石行了个礼,待尚麒帝应了之后,便侧身立于其后,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以防发生突变。
“民妇叩见皇上。”那老妇看起来精神有些恍惚,脸色青灰,颤抖着乌黑的双唇,身子晃了几晃,终于颤巍巍地跪了下去。
“免礼,先起来再说吧。”尚麒帝皱着眉头,一脸肃然。
“多谢皇上,谢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想是那老妇从未见过皇帝,因而显得激动又惊恐,抬头看了尚麒帝一眼,又吓得赶紧垂下了头,哆嗦着手脚缓缓起了身,原本便佝偻的背显得更加瑟缩了。
“刚才那名婴儿可是你家的?”尚麒帝紧皱的眉头始终没有平缓下来。
老妇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仍是点了点头。
“你这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到底是还是不是?”慕煜见她如此,好笑地问道。
“民妇罪该万死,民妇罪该万死!”说着,那老妇人又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用力地磕起头来,花白的头发显得更加蓬乱不堪。
尚麒帝有些不耐,沉声问道:“如此看来,那婴儿果真是你放在此处的?既是你家的孩子,为何又狠心将他遗弃于此?”
“民妇……民妇……”那老妇人刚开口,便呜咽了起来,又因在皇帝面前,不敢哭出声音,只是瑟缩的身子抖得利害,眼泪婆娑,看起来极为狼狈。
金缕衣看着有些不忍,只得出声道:“父皇,此地严寒,不如移步亭内再行询问。”
尚麒帝见众人皆冻得鼻头发红,又看了看只着一件单薄破衣衫的老妇,只得点头应允。
然而,那老妇人身体过于孱弱,如此折腾了一番,已经站不起身来了。
尚麒帝指了两名侍卫将其架了起来,又着人递了一件衣服替她搭上,这才回了十里亭。
回到十里亭,尚麒帝吩咐左右,替老妇人搬来了炉火,赐了坐。
“张石,你可知是怎么回事?”尚麒帝见老妇人脸色依旧青黑,一时间无法正常言语,便转而问起了侍卫统领张石。
“回皇上,末将是在后山的山洞外找到这名妇人的,末将见其慌里慌张,便将其带了回来。”张石行了个礼,便挺直了虎背,开口便是声如洪钟。
金缕衣的脑袋被震得有些发晕,看着那名虎背熊腰的中年男子,不由得好笑。
待老妇缓过气来,尚麒帝便盘问了起来。
老妇人战战兢兢的喝了几口热茶,缓了缓情绪,这才将事情的原委缓缓道来。
原来老妇人祖籍淮州,由于去年发了山洪,冲垮了村子,几块维持生计的庄稼地也被泥石掩埋,上头催交赋税又催得紧,一家五口人便只得背井离乡一路乞讨来到了浩京投奔亲戚。
然而,未想到的是,那亲戚也已经家道中落,十分贫寒,根本无力收留他们。
无法,一家五口人只得离开了那亲戚自寻出路,儿媳本在浩京城西郊陆家庄的陆员外府上寻了一个乳母的差事,却不曾想那陆员外见她儿媳面貌清秀,竟强行辱之,儿媳含恨,然而为了一家的生计,又不得不强忍了下来。没想到却被陆夫人发现了此事,将她驱逐了出来,不但工钱未领,还使人将其毒打了一顿。此时,老妇人的儿媳已然有了那陆员外的骨肉,即将临盆,被此一打,便动了胎气,生那婴儿的时候便因大出血丢了性命。
老妇人本欲将婴儿送进陆员外府,然而谁想那陆员外一见是名女婴便根本不予理睬,强行将他们赶走。
他们自身也是饱一顿饥一顿,根本无法再养这么一个婴儿,更何况这婴儿还是他人的孽种。因而他们便打算今日到城中寻一处人家送了,却不曾想到今日守城士兵根本不让他们这群衣衫褴褛之人入城,说是有贵客,不让乞丐入城。无奈之下,只得将婴儿弃于林中,任其自生自灭。
金缕衣听了老妇人叙述,不由得心惊,穷者命贱至此,让人陡然生寒。
看了看桌上的金杯玉馔,又看了看老妇人身上破烂的薄衫,金缕衣只觉得讽刺,连坐在这垫着皮毛毯的椅子上都觉得如坐针毡。
面对这般的无奈之举,尚麒帝也无法怪罪,只是感慨道:“朕自以为朕勤政爱民,天下人能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虽不能人人富庶,但养家糊口总能无忧。没想到,朕一直看到的不过是好看的表象而已。上官爱卿,平日你不是总说人人富足,天下再无饥民么?”
“皇上请恕罪,微臣身居朝堂,所见所闻亦是通过地方官员呈上来的折子。微臣自知疏于体察民情,今后定当倍加勤勉,替皇上分忧。”上官清此时已是一身冷汗,顾不得身处何处,赶紧跪了下来。
“你确实有罪。不过,念你才智过人,屡出奇策,为了龙瑄上下,也算得上鞠躬尽瘁,便只罚你一年的俸禄,责你在家闭门三日,好好反省。”尚麒帝的上一句话将上官清吓的面色青灰,下面几句话才让其松了一口气,心下对金氏兄妹的嫉恨更加深了一些,若非他们多事,皇上便不会亲自过问此事,接下来的一切便都不会发生。
慕辰有些皱了皱眉,本欲开口求情,却又怕惹来祸端,只得明哲保身,闭口不言。不过,这样的惩罚对于上官清而言,的确已是开恩了,若是再求情,怕是反倒不好。
只有慕煜依旧若无其事的抚摸着手中的小蜥蜴,只在听了皇帝对上官清的责罚之后才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25 醒悟
遭遇此番变故,别宴的主角也已离去,因而这场盛大的别宴亦只得无疾而终了。
尚麒帝赏了老妇人一些银钱,下诏令京城府尹张宣查办陆员外目无法纪、擅用私刑一事,又责令上官清彻查淮州山洪一事,这才算告一段落。
回城的路上,尚麒帝单独一乘暖轿走在最前方,慕煜其后,慕辰与金缕衣共乘一轿,上官清单独一轿尾随其后,张石等几名领兵侍卫骑马开路,其余人等皆徒步跟随其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皇宫方向去了。
近日慕辰的举动令金缕衣十分不喜,尤其今日的种种,金缕衣对慕辰的不满已达极致,一路上与慕辰共乘一轿也没了从前的欣喜,只觉全身不自在,几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直到皇宫都没说一句话。
从皇宫回来的路上,慕辰见金缕衣一直闷头不语,只得率先开口道:“衣儿,身为皇子,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你可明白?”
其实金缕衣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仍旧不能释怀,倒不是她有多么矫情,而是觉得与他成婚后,他似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与她印象中那名完美的男子实在相差太大,也不知到底是自己无意中将他美化,抑或是另有隐情。
如此一来,金缕衣再次怀疑自己的选择到底是不是将自己推进了一个火坑,她放弃了自己现世的家人,转而跟着这名男子来到了千里之外,得到的不过是他的若即若离,甚至连她被人当面调戏也不见他动怒。
说到底,金缕衣也不过只是一名平凡的女子,她也有恨,她也有怨,她的爱恨甚至来得比他人更为激烈。对于完全看不到希望的感情,她无论多么想安慰自己,也只觉得心灰意冷。
“不得已到面对自己的妻子被人调戏,也只能无动于衷么?”金缕衣忍不住嗤笑,语气中更多的是悲凉。
“衣儿,别这样,难道为夫的心意你还不知么?”慕辰扶过金缕衣的双肩,强迫她抬眼看着自己,见她双眼微红,却并不见半滴眼泪。
“我如何?你的心又如何?你敢说你的心里只有我一个人么?”金缕衣忍不住将压抑好几日的苦闷都爆发了出来,情急之下也忘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柔顺伪装。
慕辰一脸阴沉,目光阴郁地盯着金缕衣半晌,冷笑道:“怎么,才嫁过来几天就受不了了?我可是记得你曾经说过,即使我有多少妻妾你也不在乎,不是么?”
金缕衣听慕辰这般说,心下的愤怒陡然消失得一干二净,唯剩下满心的冰凉,鼻子冒着酸气,眼泪却始终没有下来,满腔的心痛终是化为一句:“原来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了。”
慕辰见金缕衣如此,眼底闪过一抹讥诮之色,却又是语重心长地说道:“衣儿,我答应过你,只要你安分守己,好好听我的话,我便不会亏待你,你又何苦折磨自己?你知我心中是舍不得你受委屈的。”
金缕衣此时听来这些话,只觉得字字如刀,割得她全身鲜血淋漓,原来一直都是她一厢情愿,无论她再努力,终究成不了他的唯一。什么叫做安分守己,是好好作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么?或许等哪天她的心中再也没有他了,她便可以做到了。
心痛,心冷,心死,不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