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举动着实让人心寒。
想想这么多年,慕家一门忠心为太子,到这个时候,却反成了瑾妃的替死鬼。如何不让人心寒呢?
大将军慕长丰如今虽然不再是如日中天了,但兵权还是有的,那日探过慕珩之后,就去御书房外长跪不起,求武帝放过。慕长丰的直系一派几名重要将领亦跟着跪地,此举确实有几分威胁的意思,但武帝却就是没有理会。每日从御书房外进。出,只当没看到这些人。
慕长丰如此跪了三天三夜无果,算是彻底败下阵来,最后默默回去了将军府。天子与权臣这一番对峙,本就是地动山摇风雨欲来的前兆,那一夜,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兴致勃勃等着看好戏呢。
倾城亦是揣测许多,思虑多了难以入眠。苏墨弦却是全不感兴趣一般,只催她赶紧睡觉。最后倾城睡不着,他又抱着她做了些足以消耗她精力的事,让她再没力气想这些无关紧要的。
然后,倾城第二日醒来就听到消息,慕长丰中风了。
一代大将,战功无数,开国功臣,最后就这么……中风了。
倾城只觉无比齿寒。
若不牵扯个人恩怨,平心而论,慕长丰还是一个忠心的权臣。当年慕长丰虽是天元将领,但却是苏瑜将他一手提拔上来,苏瑜对慕长丰一番知遇之恩,慕长丰以助他篡位誓死追随。苏瑜既为帝,慕长丰又一心一意去辅佐他宠妃的儿子,慕家那些人,明里暗里的算是全为那对母子养了,任东宫差遣,也让娘家无人的瑾妃可以在波云诡谲的后宫之中稳如泰山。这番忠心,也算是有目共睹苍天可鉴。
只是可惜,不得善终。最后反倒被他誓死效忠的那个女人坑了。
倾城想,若是慕长丰能预知今日,他应当早就反了。反正都已经篡过位了,再做一次不是驾轻就熟吗?
只可惜他没有机会了,慕珩也没有机会了。
慕长丰的事过后,武帝终究感念他一片忠心,这样便将慕珩放了,让他可以回去伺候卧床的父亲。然而五十万兵权不可一日无主,但慕珩先是战败,再是大错,他在朝中的声望一减再减。以丞相林辰远为首的人反对慕珩承袭兵权,纷纷上书武帝,请下圣旨要求慕家归还兵权。
慕长丰刚刚被武帝气得中风,这个时候若被逼归还兵权,那可真有一场血战不能避免了。将在外还军令有所不受呢,更何况是慕家的将领,他们这么多年出生入死追随的是慕长丰,军旗上头写的是个“慕”字。倾城想,这个时候提议兵权收回的人,要么是在武帝面前装蠢,好让武帝对自己放心;要么就是其心可诛,是有意要围观一场大混战,待两败俱伤了自己好来个渔翁得利。
果然武帝不傻,他语重心长地感念了一番往昔情谊,当朝表示兵权仍为慕家所有。虽然慕珩有过,但慕家不是还有个慕珏吗?
嗳,对了,这个好事看起来就是这样落到慕珏头上去的,似乎慕珏真是走了好一番好运。
但以倾城对慕珏的了解,她想,慕珏的好运从来都是他自己步步为营夺来的。慕长丰中风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恐怕如今也只有慕珏和武帝清楚了。没错,就是在慕珩遭难、慕长丰焦头烂额之时,慕珏已经一步一步取代了慕珩在太子那里,甚至是武帝那里的位子。
倾城见苏墨弦从始至终云淡风轻的样子,忍不住问他:“你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了?”
苏墨弦笑得意味深沉,“想想当年慕长丰是如何崛起的,再看今日慕珏,你会发现,历史总是相似,甚至不必费心去揣测。”
☆、第092章
然而,世间之事往往就是这样,在旁人看来云淡风轻甚至不必费心去揣测的事,却足可以将当事那些人虐去大半条命。
慕长丰中风,慕家的轰然倒塌说到底全因慕珩而起,这让素来有担当的慕珩如何承受?听说慕珩没两天就形销骨立,不成人形了。
慕家眼见着就这么败了,太子妃数次请旨回将军府小住数日,武帝拒绝了她许多次,但太子妃百折不挠,终于耗到武帝点头答应。赢这回事多半就是这样了,你坚持到别人都坚持不下去了,那便算赢了。
然而太子妃赢了,倾城却惨了。
慕绫回将军府的第二日,倾城就被绑架了。
慕绫和倾城之间原本就有些微妙的关系,因此,对于慕长丰的败落,慕珩的一败涂地,慕绫因此而受的折磨,倾城心中并不好过。虽然苏墨弦一再劝慰,就算没有她,“慕长丰中风”的日子也并不遥远,武帝早已容不下慕长丰,而倾城不过是刚好给了他一个借题发挥的机会而已。但倾城却并不能心安理得,她想,如今什么都变了,物是人非,慕绫却终究是称得上故人的那一个。更重要的是,那一日慕绫约见的信写得真是入心入骨,叫倾城完全把持不住。
那一日,苏墨弦接了一封信件便急急离京了,临行前用力亲吻了她片刻,又和她说三日之内他就赶回来。他没说原因,倾城也没问,其实从很多年前就是这样,她对苏墨弦从不要求原因,她只要知道归期就好。
刚送苏墨弦出门不久慕绫的信便到了,信中,慕绫只字未言慕家,全在说慕珩的情况。不是说人生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吗?从这个角度来说,自己越是强大,那么当自己和自己过不去的时候,那情状也就越是惨不忍睹。没错,慕绫便是在信中描述了这样一个惨不忍睹的慕珩。惨不忍睹的情郎,不能见光的爱情,被世俗唾弃的私情……简直字字血泪,倾城几乎已经看到了这样一个慕绫,她彻底跌入了万丈深渊之下。
情之一字如何推人下去万丈深渊,那万丈深渊之下又是如何的不见天日,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倾城最清楚不过。正是因为清楚,所以心中恻然,于是,倾城毫不犹豫赴约了。
然后,她就被绑架了。
倾城被慕绫带回慕家时,目之所及全是萧条败落,曾经门庭若市的将军府,却连个下人也再见不到,让人感慨。
慕绫冷笑一声,冷冷看向倾城,“这一切全都是因你而起,若不是你为一己之私,利用瑾妃生了这祸端,我们何以至此?”
倾城看向慕绫,她的如今肚子更加明显了,然而脸却是愈发的削瘦,苍白得没有血色,眼底沉沉的黑眼圈,再多的脂粉也遮不去。让倾城不禁想起了瑾妃,瑾妃那时甚至已经“为情所困”被逼到了“自尽”,但那一日倾城见到瑾妃时,她却是美得更有风情了。
倾城没有解释,只是垂下眼皮,慕绫也不再理会她,径直进了主院。
那是慕长丰的卧室,慕珩守在床边,正喂慕长丰喝药。床上原本意气风发的大将军仿佛一瞬间老了三十岁,上一次见到他时,他精神矍铄威风赫赫,而如今却是双目呆滞,瘫在床上,整个人身上全是枯败的气息。慕珩半勺汤药喂进去,大半顺着流了出来,看这光景,喝下去的应该也就点滴。
而真正让人不忍直视的却是,和那些汤药同时流出来的,还有大将军眼中流出的那两行老泪纵横。
旁人尚且不忍直视,更何况慕珩,真是让他情何以堪。慕珩坐在床边,双手发颤,背影颓败枯寂,竟比慕长丰好不到哪里去。
倾城站在门外,见他双肩发抖,隐隐有低哑哽咽之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倾城觉得眼睛有些热。
慕绫见状,便跑了进去,从身后紧紧抱住慕珩,什么也没有说。
慕珩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却是发狠一般,用力将慕绫震开。想来慕绫这样的待遇如今已是受了无数次,她竟早有防备,踉跄了几步后退开去便站稳了。
慕绫没再上前去,只是呆呆立在原地,凝着慕珩的背影无声落泪。
倾城再看不下去,默默背过身去。
“你带了谁过来?”
慕珩到底是征战沙场的男人,这时已察觉到了有人,当下站起身来,沉声喝斥了慕绫一声。
慕绫垂下眼皮,静静道:“可以救父亲的人。”
慕珩往外头看去,见到倾城,略略惊讶,“睿王妃?”
慕绫道:“不是,苏墨弦。”
倾城想,可不是嘛,被绑架的人多半不是什么有用的,有用的都是被勒索那个。
……
只可惜慕绫失策又失策,她的确是找了个苏墨弦不在的时机将倾城骗出来,但是她却没有料到苏墨弦这一走会有三日。
三日,可比她能在慕家停留的时间还长呢。
当倾城和慕绫说苏墨弦要三日才能回来时,慕绫脸色一白,而后眼中就露了杀气。她一个箭步上来,匕首便抵上了倾城脖子,“你和苏墨弦到底还想害我们到哪里,你们真当我不敢杀你吗?”
倾城奇道:“我能理解你此刻恨我的心情,毕竟我不否认,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但苏墨弦你却是误会了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慕绫如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笑着笑着就将匕首也笑落到了地上去,“什么都不知道?苏墨弦什么都不知道?若说你只是放了一把火,那么他才是将这火苗催到势不可挡那个人。”
倾城见慕绫笑得眼睛都红了,又看慕珩一脸惨然,忍不住道:“我想,你们是误会他了。”
慕绫别过头去,慕珩枯寂落寞一笑,“我们不曾误会他,若你不信,你尽管问一问他,我在刑部之时,林辰远数次在朝堂上为我求情,可是受他指使?”
倾城张了张嘴,无言以对了。
林辰远是睿王一派的,慕珩那句话听起来仿佛是苏墨弦有心搭救,但在场的都是明白人,倾城不傻,她已经懂了。
苏墨弦若真的有心要救一个人,凭他的手段,怎么可能迟迟救不到?反却要让林辰远在朝堂上求情,大张旗鼓。他这不是在救人,分明是在离间。
试想,太子和瑾妃原本就不是什么重情重义的人,慕珩那个情境之下,对这颗棋子是留还是弃,他们本还在动摇,但看到睿王求情了,他们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