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钩吻
作为中秋佳节的重头戏,祭月仪式开始了。在主祭哲哲三上香,三祭酒,并诵读了祝文之后,富苏里宜尔哈点起火盆奉到她面前。哲哲将诵读完的祝文放到火盆里,看着腾起的火焰一点点吞噬掉那华彩锦绣的祝文,一如她此时的心情。
待来参加中秋宴的女眷一个个上前行礼祝祷完毕,富苏里宜尔哈宣布礼成,众人又赏一回月,这才互相搀扶着,自假山上迤逦而下。
皇太极和富苏里宜尔哈一边一个扶住了叶赫那拉氏,缓缓步下假山的石阶,哲哲只得含恨落后一步,强打精神陪着琪琪格和陶格思说笑,只是这两位自认为地位不比那格佛贺低,可今儿那四贝勒一心只捧着他的这位姨母,那风头竟将她们两个压了下去,无论是她们这两个出身科尔沁的侧妃还是那强颜欢笑的四福晋,脸面可都算丢尽了。
她们心里没有哲哲那么多弯弯绕,这心里怎么想的,脸上可也就跟着带出来了,明里暗里地挤兑哲哲,只差没指着鼻子骂她不给科尔沁争脸了!
好容易下了假山,到了摆宴的碧桐斋,为着那席次几番推让,格佛贺又以年纪的优势坐到了第一的位子上,琪琪格倒还罢了,她本就是三人中最年轻的一个,在三人地位相同的情况下,那位置怎么也轮不到她坐,陶格思却是有些愤然。
虽说三人地位相当,可那格佛贺是什么出身,她陶格思又是什么出身,让她格佛贺一个亡族之女坐在她科尔沁贵女的上头,这四贝勒向着自家姨母也就罢了,那哲哲也是个拎不清的,竟也不替科尔沁说句话!
皇太极也不理会她们底下的明争暗斗,只亲亲热热地跟自家姨母说话,自从他额娘蒙古福晋走后,这个姨母便是他在这冷漠宫廷中唯一的亲人,若不是今晚姨母要来,这中秋之夜可不是要无聊透了!
“聪古伦妹妹还好吧,我听说她前些日子有了身子,便叫福晋给她送了些补品过去,一转眼,这小丫头也长大了,也要当额娘了呢!”他夹一块月饼放到格佛贺身前,“姨母尝尝这月饼,这是南边儿来的一个厨子做的,配料倒新奇。”
格佛贺拈起那块月饼,神色间满是黯然,“你们有心了,她这是头胎,我这心里总是有点放心不下,原想着中秋她总要入宫领宴的,到时候还能见上一面,谁想大汗去了清河汤泉,宫中也就没了什么中秋宴,再想见她,也只能等重阳了!”
皇太极不想自个儿无意间的一句话,倒勾起格佛贺心底的伤心事,赶忙拿话岔开,不想这边方才好些,底下却又乱了起来。
“啪”的一声,是瓷器落地的声音,周围的女眷不明内情,还在笑说着“碎碎平安”,却不料失手摔了酒杯的乌拉那拉氏一头栽倒在桌上,竟是没了动静。
“额娘,额娘,您怎么了额娘!”六岁的噶卢岱惊慌失措地摇晃着趴在桌上的乌拉那拉氏,“额娘您快醒醒,您可别吓我啊,额娘!”
“怎么回事?这大好的日子哭什么!”哲哲厉声呵斥着这个只有六岁的小女孩儿。
“回,回福晋,我额娘她,她——”噶卢岱被吓住了,话都说不齐全,只哆哆嗦嗦地跪在那里,眼中满是恐怖。
皇太极不悦地将手中的酒杯重重放到案上,就算乌拉那拉氏再怎么有错,噶卢岱却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容不得别人对她大呼小喝!
“阿玛,您快看看额娘吧,额娘她,她——”
见噶卢岱哭得凄惨,他二话不说,立马站起来,疾步走到乌拉那拉氏身旁,只见乌拉那拉氏口鼻中都流出黑色的血,摸摸人已是不行了。看着身旁抽噎着望着他的噶卢岱,他的眼圈儿也红了,她还在期盼地望着他,等着她的阿玛告诉她,她的额娘只是喝多了,睡一会儿就好!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家福晋刚才吃了什么?”皇太极怒视着旁边站着的侍女,心中已是怒极,这乌拉那拉氏刚才还好好的,他还跟她说起豪格在清河的情况,叫她放宽心,不料这才一转眼工夫,竟然在这中秋宴上横尸当场!
哲哲赶忙跟着上前,“呀!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她惊得呆住了,眼中涌出泪来,“太医,快寻太医!”
“不必了!”皇太极脸色铁青,“她,已经走了!”
他狠狠地看着那个侍女,“说,刚才福晋到底吃了什么?”
那侍女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只哆哆嗦嗦地指着地上的酒杯,还是萨仁上前替她说道:“额娘方才只陪诸位福晋喝了杯酒,连杯子还没来得及放下就——”
旁边已经有胆小的女眷惊呼出声,她们是一起喝的酒,如今乌拉那拉氏已经倒在那里,眼见的是不行了,那她们呢?她们可不想莫名其妙的陪她丢了性命啊!
“都先别乱!”哲哲一声怒喝,转而一脸焦急严肃地看着皇太极,“这里女眷众多,有不少都喝了那救,还是请太医来瞧瞧吧,就是姐姐,说不得也得叫太医瞧瞧,兴许还有救呢!”
皇太极睨了她一眼,缓缓点头,这件事,他原是疑她的,这宴席是她一手策划,出了这样的事,她原逃不了干系,可如今瞧她这副模样,倒似真心替乌拉那拉氏着想,的确是该叫太医来看看,就算为了豪格,他也不能让乌拉那拉氏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
见皇太极点头应允,哲哲心中得意,擦擦眼角,更是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处理此事,先打发人去请太医,又命将现场所有东西都看管起来,尤其是乌拉那拉氏用过的东西,统统不许人碰,一定要等太医来验过再说!
“好好的中秋宴,不想竟出了这样的事,都怪妾身无能,还请贝勒爷责罚!”哲哲一脸的愧悔,跪在地上磕头请罪。
“你有什么罪?”皇太极瞪了她一眼,如今客人都还在,她这样当众请罪,他能说出将她治罪的话吗?
“你处置的不错,说什么请罪的话,如今还为时尚早,若你真的有罪,可不是你一句请罪就能了的,若你无罪,我当然也不是是非不分,赏罚不明之人!”
他疲惫地挥挥手,示意她起来,哲哲也不敢再辩,只得忍气起身,“如今这里出了这样的事,为免冲撞贵客,还是请诸位福晋先到前面正厅歇歇,顺便等太医来了一起瞧瞧吧!”
皇太极点点头,强打精神安排人将客人都请去正厅,一个人将乌拉那拉氏抱到里头的软榻上,噶卢岱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她还不明白额娘为什么睡得这样沉,也不明白额娘的脸为什么这么黑,是因为她惹额娘生气了吗?在她六岁的记忆里,只有她淘气,闯了祸,额娘才会对她黑脸,可额娘就算再生气脸也没有这样黑过!
皇太极心酸地搂过这个失去了额娘的孩子,他想不出是谁对她额娘下的手,她不过是个庶福晋,又多年无宠,在这后院儿里,早已是透明人一般的存在,若非豪格如今已长大成人,能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她早就会被人遗忘了吧!
他首先排除她挡了别人的道儿以至引来杀身之祸的可能,那又是因为什么呢?她得罪了谁,竟引来对方下此毒手呢?
太医不一会儿就来了,皇太极抱着噶卢岱来到前厅,先看着他帮正厅里的女眷们把了脉,又检查了宴席上所有的美酒佳肴,这才战战兢兢地过来回禀——所有的美酒佳肴都没有问题,出问题的只有乌拉那拉氏桌上的那壶酒,别人喝的都是上好的太白酿,只有她桌上放的是加了药的桂花酒!
“什么?桂花酒?你确定没有弄错?”哲哲霍地站了起来,两眼直直地盯着地上跪着的太医。
“没,没错啊!是桂花酒!”太医不知这四福晋为什么这么激动,心顿时提了起来,“其他桌上的太白酿都没有问题,只有桂花酒中被下了大量的钩吻,钩吻剧毒,稍沾一点便可毙命,庶福晋喝了整整一杯,所以立时便毒发身亡了!”
哲哲的脸色立时变得苍白,两眼发直地瞪着那太医,嘴里不断地喃喃着:“稍沾一点便可毙命,稍沾一点便可毙命——”说着,身子一软,似被抽了筋骨般,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福晋!福晋您这是怎么了?您快醒醒啊!”
厅中众人初时听说她们所喝的太白酿无毒,心中本已送了口气,眼下见此突发状况,又不免惊诧起来,细细想来,今晚的事疑点颇多,所有人都喝的是太白酿,只有乌拉那拉氏喝的是桂花酒,而有毒的,便恰恰是这独一无二的桂花酒!
四贝勒府既然敢打开门来宴客,自是不会在这一壶酒上小气,为什么不上一样的太白酿呢?如今这四福晋一听这桂花酒有毒便晕了过去,倒似是另有隐情一般,众人都含了看戏的神情,只有科尔沁出身的几位福晋面含忧虑,却也不敢冒冒失失地开口,厅中一时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静。
☆、死无对证
几个侍女和庶福晋们手忙脚乱地上前扶起哲哲,又是掐人中又是喊太医,好一番忙乱,哲哲才颤颤地睁开了眼,只是人却是有些呆怔,半晌方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贝勒爷,贝勒爷,您得给我做主啊!”她奋力推开身旁的侍女,挣扎着跪爬到皇太极的跟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摆,凄凄沥沥地哭着。
皇太极浓眉一拧,略有些不耐地看着她,“你身为我的正室福晋,有话只管好好说,做出这副样子来像什么?还不快起来,把脸上的泪擦干呢!”
当着这么多侧妃福晋的面,她这是成心要把四贝勒府的脸面往泥里踩呢!更何况也轮不到她来诉冤吧,若连她都怨得无人做主了,那开不了口的乌拉那拉氏岂不是更要怨气冲天了!
他冲着一旁的几个庶福晋使个眼色,富苏里宜尔哈忙带着几个庶福晋上前搀起哲哲,不想哲哲竟冲着富苏里宜尔哈脸上便是一掌。
富苏里宜尔哈毫无防备,生生受了她这一个耳光,脸上立时肿起五个通红的指印,她满面愕然,怔怔地看着犹自咒骂不已地哲哲,末了“扑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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