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苏里宜尔哈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太极。
哲哲也被这晴天霹雳惊住了,这个贱人竟然又有了身孕?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这大半年,皇太极都是跟那个哈日珠拉鬼混在一起,如今那哈日珠拉没怀上,她倒怀上了,她还真是好本事!
皇太极不理她们心中那些疑惑,转身无奈而郝然地望着格佛贺,“今天叫姨母看笑话了,好好的中秋过成这样,都是我的不是。只是如今父汗宣召,我明日一早便得动身,表妹身子贵重,我实在不放心,还要烦请姨母劳累一下,照料照料她!”
哲哲愤恨地皱眉,这叶赫那拉氏一有了身孕,倒是得了个免死符,可他说得这叫什么话?她身子贵重,他不放心,他不放什么心?这不是摆明了说他不在的时候会有人害她吗?放眼这个府里,能有本事害到叶赫那拉氏的,除了她哲哲还有谁?他这不是当众说她不贤吗!
她强自压下心中的愤怒冷冷一笑,就算他护着她又如何?待他一走,天高皇帝远,这府里还不是她说了算!
叶赫那拉氏,就算你没身孕,我也不能轻易放过你,更何况你竟又有了孩子!若当真让你把这贱种生下来,岂不是又要威胁我的地位!
如今他把这叶赫那拉氏托付给他姨母正好,她再出什么事,可是跟她哲哲一点关系都没有呢!
皇太极当下便安排富苏里宜尔哈跟格佛贺回宫去住着,又跟在场的侧妃福晋们逐一都告了罪,挨个儿地把人都送出去。
噶卢岱拉着他的衣角,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这个六岁的孩子还不理解什么是死亡,她只是不明白额娘为什么睡了那么久还不醒,而平日对她极为冷淡的阿玛此时却对她各位疼惜,这个久却父爱的孩子便贪恋着这点疼惜温暖,却不知这一切却是以母亲的生命为代价换来的。
乌拉那拉氏已经被送回了她平日居住的小院儿,萨仁换了身素服,正指挥着几个奴才布置灵堂,赶制孝服,见皇太极带着噶卢岱过来,赶忙迎了过来。
皇太极看着这简陋狭小的院落,心中有些发酸,他赶忙扭过头去,“我不在,豪格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回来,这里便交给你了,你额娘生前受了不少苦,这死后却不能再叫她受屈,不拘什么,都要上好的,府里若没有,便只管跟巴彦说,叫他从外面采买!”
萨仁口中应了,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人都没了,要这死后的哀荣又有何用?更何况那四福晋口口声声说乌拉那拉氏是替她死的,可到现在,这当家主母也没露个面儿,更别提主持操办丧仪了!
“还有,”他把噶卢岱拉到身前,“你妹子从小没离开过额娘,这阵子你多照应她些,别叫这没了额娘的孩子受了委屈!”
萨仁一叹,四贝勒这也是想起自个儿幼年丧母的悲苦了吧!她赶忙应着,一把将噶卢岱拉到怀里,“阿玛放心,只要有我在,就断不会叫大妹妹受了委屈!”
他点点头,再看看那素白的灵堂,乌拉那拉氏走的匆忙,如今连棺木都还没有,知道这仓促间要办的事情还很多,“若有难处,只管找巴彦,再不行,便去寻哈日珠拉,刚才已经叫奴才快马去清河报信了,想来过个几日豪格便能回来,这是这些日子要辛苦你了!”
萨仁恭敬行了个礼,“阿玛说这话就见外了,如今去的是豪格的额娘,便跟我的额娘是一样的,能替豪格给额娘尽孝,是我的福气,哪里敢称辛苦。”
她犹豫了下,又看着他道:“只是如今变起仓促,清河那边是个什么情形还不知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若当真军情紧急,豪格自是要先随阿玛处理大事的。阿玛只管放心,等那拉姐姐回来,我一定一切以姐姐的马首是瞻,便是为了豪格,我也得叫额娘走得风风光光的!”
她这话虽说得隐讳,皇太极却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如今清河那边还能有什么大事?左右不过是那汗位的归属罢了!
这到的确是件大事,比任何的军情都紧急得多,一个处理不好,便是祸延满门,可同样的,若计划能一切顺利,这也是他多年心愿得尝的契机。
若父汗当真不好,那豪格的确是赶不回来,到时候由赶回来的那拉氏和萨仁一道操办乌拉那拉氏的后事,虽对乌拉那拉氏来说有些遗憾,可也只能如此了。他点点头,便知道这个儿媳是个好的,豪格那小子好眼光,只是可惜了,到头来只得了个侧福晋的名分。
好容易交待好一切,看看已是月上中天,他亲自哄睡了噶卢岱,这才轻掩罗帐,悄悄退了出来。
哲哲早洗了脸,又薄施粉黛,袅袅地走过来,一脸体贴地看着他道:“如今天色已晚,爷也忙乱了这大半夜,我已经叫人把明日路上用的东西给准备出来了,不如爷先随我去后头歇歇,明日一早还得赶路呢!”
皇太极摆摆手,“你有心了,只是前头还有些事没有处理,我得先处理完了才行,天色晚了,你也早些歇着吧,那些东西你叫奴才送到前头书房就好!”
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走了,独留哲哲僵立半晌,方咬牙冷笑,今日虽被那富苏里宜尔哈和哈日珠拉躲过去了,可他就要去清河了,这四贝勒府还是她的天下!
她看了一眼那素白简陋的灵堂,乌拉那拉氏,你也别怨我,要怨只能怨你自己,要怨只能怨你有个好儿子!
谁让你儿子那么有出息,又是在战场上立功,又是跟哈达公主和科尔沁联姻,若他平庸无能也就罢了,可他偏偏成了贝勒爷的骄傲,你有这么个长子在身边,迟早是我的心腹大患!
她缓缓走上前去,在那灵堂的门口,却被方嬷嬷拦了下来,“灵堂不洁,福晋还是不要进去的好,就在这里瞧一眼,也算尽了您的心了,若福晋亲自进去送,倒叫庶福晋不安呢,没的倒折了她的福!”
她看了方嬷嬷一眼,嘴角含着讥讽的笑,“嬷嬷说的是,多亏嬷嬷提醒了,我只一腔好心为着姐姐,却没考虑周全,若当真连累姐姐折福,可是我的不是了!”
旁边的奴才一叠声儿地夸福晋心善大度,她却只是含笑不语,若这乌拉那拉氏安分守己也就罢了,却偏偏不甘寂寞,几次三番去勾引爷,原本她把这一切都只当是笑话来看,却不料他竟当真对她动了恻隐之心!
她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她绝不能再留她!
万一哪日他念着昔日的情分抬举她,那岂不是要直接威胁她哲哲的正妻之位!一个无子的正妻跟一个有儿子的侧福晋比,怎么看都没有多少优势!
当日,她为了这正妻地位的稳固,不惜动手除去他所有地位尊贵的儿子,他那前妻钮祜禄氏所生的嫡子洛博会,他那格外亲厚的表妹,侧福晋叶赫那拉氏所生的乌努春,再有,便是眼前这个女人的两个小崽子了!
这乌拉那拉氏虽已被废,可毕竟曾为正妻,她的儿子地位原也比别的庶子高些,她岂能留下这么大个隐患!
只可惜当日那豪格命大,竟躲了过去,如今,这贱人的儿子羽翼已丰,她一时半会儿动不了他,可她也未必非得去动她的儿子!
只要除去这乌拉那拉氏,就算皇太极心里再痛再悔,也无法封一个死去的废妃高位,那豪格,便也注定这一辈子都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
☆、生死相随
月上中天,皇太极却无心赏那天上的阴晴圆缺,只这人间的悲欢离合也尽够瞧了,又哪来那些伤春悲秋的心肠。
中秋夜,月圆夜,谁料竟是闹剧一场,末了,还赔上了他昔日的枕边人,乌拉那拉氏已是无可挽回,富苏里宜尔哈将来如何,还祸福难料,而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此时应是笑得得意吧,人生得意须尽欢,这还真是她的良辰美景,她一个人的良辰美景了!
他疾步踏过那弥漫着桂枝香气的幽径,也不知哈日珠拉如何了,这么晚了,她可曾睡下了?她的中秋夜,虽没有他,却未必寂寥,想想走时哈日珠拉扑在塔娜夫人怀里哽咽的笑,他心中便是一阵酸涩。
若不是父汗那边情形不好,他倒真希望能陪她回趟科尔沁,可如今别说回科尔沁了,他连多陪她一时半刻都不能。再过两个时辰,他便又要撇下她独自远行。
一路嗅着桂花的香气踏进居住的小院儿,周围不出意料的一片寂静,只有正房的灯还亮着,凄清的月色下,替他照亮回家的路。
“怎么还没睡?”他踏进房门,只见她手中还拿着一件衣裳缝着,旁边塞娅的头一点一点,正打着瞌睡,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塞娅猛然间惊醒,不好意思地揉揉眼,想要上前却又觉不妥。
哈日珠拉放下手中的活计,对着塞娅使了个眼色,满心欢喜地迎上来,“等你呢,光顾着开心了,还没跟你道个谢,哪能就这么睡了!你也是,怎么回来这么晚?福晋安排的宴席很精彩吧!”
他听出她话里隐隐的醋意,心下苦笑,“是,是很精彩,好一场精彩纷呈的大戏啊!”
眼看着塞娅行礼退了出去,他伸手搂过她,“怎么,又不高兴了?你也太好生气了,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啊,那眼里除了你,再没别人的!”
几句好话哄顺了她心里刚刚冒头的酸气,“那就跟我说说,让我也欣赏欣赏这年度大戏!”
他苦笑一声,拉她坐到榻上,三言两语概括了今晚跌宕离奇的一场大戏,听得她目瞪口呆。
“这么说,那乌拉那拉氏当真没了?叶赫那拉氏成了最大的嫌犯?”
他捏着眉心点点头,“如今外面不太平,出了这事,忙乱是少不了的,我又不在家,没人护着你,还好塔娜夫人跟吴克善台吉都在,你这就收拾些东西,跟她们回科尔沁待几天吧,若我回来,头一件事便是去迎你,风风光光的迎你!”
迎你做我的新娘!只是这句话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若他能回来,他定要她成为这天底下最幸福的新娘!到时候他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机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