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天过去了,消息倒是传回不少,可净是哲别在哪里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或是他们又闯过了某某部落,林丹巴图尔焦躁地在帐中走来走去,不是踢倒了凳子就是踹翻了矮几,他只觉胸中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如今眼看着就要将他烧焦了,瞧瞧外头已是日头偏西,却还是没有让他满意的消息。
那些福晋侍妾们又都陆陆续续地来到这座大帐,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既想探听点新消息,又盼着能得大汗青眼,若是能将大汗拉到自己帐中就再好不过了!
在周围一圈精心打扮过的美人映衬下,娜木钟显得憔悴异常,眼圈乌青不说,头发也只是简单地拢了拢,脸上连脂粉都没有,不过她此刻也没有跟她们计较的心思,她的心腹大患从来都不是眼前这些庸脂俗粉,只要能除去哈日珠拉,收拾她们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大汗,哲别将军已经追上了她们,杀了六人,剩下的人正向东逃窜!”
就在他的忍耐快要耗尽的时候,终于传来了让他眼前一亮的消息。
“恭喜大汗,想来哲别将军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传来了!”苏泰福晋脸上带着真诚得不能再真诚的笑,率先向林丹汗道喜。
“哼!什么叫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传来?依我看这好消息已经在路上了吧!”娜木钟不满地横了苏泰一眼,真是个马屁精,这会儿装得倒大方,若那哈日珠拉果真活着回来了,你们又得跟死了老子娘似的来我这里诉苦了吧!
“可不是,那哲别不愧是咱们察哈尔的勇士,大汗手下的得力之人,这一出手,就送来了好消息,大汗用人果然英明!”斯琴图的话引得林丹巴图尔一阵得意,阴沉的天终于有了放晴的迹象。
“大汗,哲别将军已将他们赶到了大汗预先设好的伏击圈,他们逃不了了!”
消息一个个传来,帐中除了林丹巴图尔和娜木钟,其他人都在强颜欢笑,好听话谁都会说,可说说是一回事,那个科尔沁的妖精真回来就是另一回事了。斯琴图也在强撑着一张笑脸,哈日珠拉怎么还没跑出去?她若当真被抓回来,跟在她身边的人可就都要凶多吉少了!
娜木钟气定神闲地摆弄着自己的指甲,“大汗,我说什么来着?这好消息可不就在路上了?大汗只管放宽心,您的美人啊,插翅也逃不了!”
她得意地睨着帐中已经笑得肌肉都僵硬了的美人们,“得了,都别摆出这么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了,笑不出来就别笑,又没人逼你们,做出这副样子来给谁看?平日里姐姐妹妹的,叫的倒是亲热,如今人还没回来呢,你们就先忙着哭丧了!”
林丹巴图尔扭头瞧瞧众女脸上的表情,心中也觉膈应,正想开口打发她们走,不想帐外又闯进来一个探马,一进帐便哆嗦着跪倒在地,“大汗!奈曼部反了!”
“你说什么?”
帐中众人都是一惊,奈曼部反了?众美人一惊之后顿时大喜,这可是坐实了哈日珠拉同车尔贝之间的□□了,她就算是回来,也对她们够不成威胁了。屡次让大汗难堪也就罢了,这样明目张胆地给大汗戴绿帽子,可不是活腻了!
林丹巴图尔狠狠摔得手中的青花瓷碗,“再探!”
“大汗,哈日珠拉格格,死了!”又一个探马跌跌撞撞地摔倒在帐前,喊出的消息令帐中顿时炸开了锅,众女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脸上的喜色掩都掩不住。
“什么?”
“哈日珠拉格格死了?”
“你说什么?”林丹巴图尔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眼睛充血似的盯着地上跪着的人,手上的青筋蹦跳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扑过去勒死他。
“是,他们强行冲出去后,慌不择路,奔上了一处山崖,哲别将军怕格格想不开,就朝她的马射了一箭,谁想,谁想——”
“说!”
林丹巴图尔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他勒得直翻白眼,好容易喘过一口气,赶忙说道:“谁想将军一紧张,射偏了,那箭射到格格身上,格格,格格就栽倒在悬崖底下了,那悬崖,好人下去都没有活着爬起来的,更何况格格中了哲别将军那一箭,这会儿,将军正带人在那里寻找格格的尸首呢!”
“啊!”林丹巴图尔疯了似的一声怒吼,一脚将他踹倒在一边,随手拔出身边的佩剑,狠狠地刺进他的心窝,仿佛还不解恨,他狂乱地挥舞着手中的宝剑,也不看是谁就随手乱砍,两个离得近些的侍妾还没从哈日珠拉死亡的喜悦中回过神来,便追着她的魂魄去了。
帐中众女惊叫着,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了,你退我搡地向帐外跑,只有娜木钟没有跟着她们向外逃。
“哲别,哲别!你不是神箭手吗?你他妈的怎么就射到她身上去了!”他疯狂地挥舞着自己手中的剑,把所有人都看做了哲别,他要冲上去,冲上去杀了他!
“大汗,大汗!你醒醒啊,大汗!”娜木钟哭着扑上前去抱住了狂怒的林丹巴图尔,“您说过的,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今格格的尸首还没找到,或许,她吉人天相,没死也说不定啊,上次她从敕勒山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也没死吗?大汗,您别吓我们啊!”
林丹巴图尔脱力般扔掉手中的剑,听了她的话,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他两手如铁钳般紧紧箍着她的肩膀,“你说的对,她从敕勒山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都没死,这次怎么就会死了呢?”
“哈,哈哈,她一定是故意吓我的,她是故意吓唬我的!一定是!”他一把推开她,疯了似的仰头大笑着,一边笑,一边跌坐在软榻上,两行浑浊的泪水随着那疯狂的笑声缓缓流了下来……
(第一卷完)
☆、死别
清晨,天才蒙蒙亮,哈日珠拉便起身将窗户支开一条缝,外头的雪已经停了,天地都化作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屋顶上盖上了厚厚的积雪,一阵风吹来,还有细碎的雪片从檐上飘落,屋檐下垂挂着闪闪发光的冰棱,庭中桂花树上结着晶莹透亮的雪球,好一棵琼枝玉树!
“格格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里屋的动静惊动了睡在外间的塞娅,她慌忙披衣起身,一进里屋的门,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格格真是的,跟您说了多少回了,别老把窗户打开啊!这大冷的天,冻坏了可怎么好?”
她嘴里说着,手上也不慢,利索地放下窗户,又把一件月白色芝兰暗花的白狐毛斗篷披在哈日珠拉身上,“格格把窗户打开也就罢了,怎么也不多穿件衣裳,这病才刚好,再冻坏了怎么办?”
哈日珠拉也不做声,只由着她摆布,塞娅悄悄叹了口气,都这么长时间了,格格还是不爱说话,不爱理人,跟从前那活泼开朗的模样简直就判若两人了!若不是巴图一再保证这是自家格格没错,她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搞错了,这怎么会是自家格格呢!
“今儿是除夕了,外头雪下得这样大,路上一定难走,只怕四贝勒未必会来的,不如奴婢做几个拿手菜,咱们晚上好好乐乐?”
哈日珠拉怔了一下,除夕?今天竟是除夕了?一转眼,自己已经在这个小院儿里待了一个月了!她轻轻点头,也好,难得的大节,也叫他们都松快一下吧,别因为自己,弄得大家都不快活!
虽是意料中的没有说话,但没想到她竟然会点头赞同,这也算是这些日子来她们之间难得的交流了,塞娅喜出望外,“那我去做些格格喜欢吃的点心,再熬上一锅浓浓的小米粥,早饭就简单吃些,留着肚子,咱们晚上再闹!”
看着塞娅开心地手舞足蹈,哈日珠拉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暖意,一个月了,乌日娜走了竟已是一个月了,她那活泼泼的身影,却仿佛还在自己身边。
这一个月,她夜夜眠浅,一入梦乡,便是乌日娜骑在马上笑吟吟的模样,昨夜自己又见到她了,还和她生前时候一样,她笑着对自己说:“格格的斗篷真好看,借给奴婢披一会儿吧!”
她哭着醒过来的时候,手还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襟,可醒来的刹那,她是那样清楚的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
当日他们在苏尼特部简单吃了点东西,便换马赶路,一刻也没敢耽搁,一路上几番交战,虽有皇太极和恩和的人护着,可毕竟是寡不敌众,眼看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好容易奔到奈曼部,眼看着就快到科尔沁的地盘了,却又陷入了察哈尔骑兵的包围,幸亏奈曼部的车尔贝带人前来解救,这才助他们逃出重围。
原来车尔贝竟是早就暗中投靠了皇太极,布善和巴图便是他暗中帮忙送到自己身边的,还没等她从逃出重围的喜悦中清醒过来,察哈尔的骑兵又如影随形地追了上来,奈曼部也是损失惨重,打又打不过,甩又甩不掉,经过那一天一夜的奔逃,她的精神和体力都已濒临崩溃。
当残阳将天边的云朵染上鲜红的颜色的时候,乌日娜笑着驱马到自己身边,她的笑是那样的甜美,那样的欢快,仿佛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珍宝,她笑着对自己说:“格格的斗篷真好看,借给奴婢披一会儿吧!”
她像是明白了什么,死死地揪住自己的衣襟,拼命地摇着头,“不,乌日娜,不要!”
身后的巴图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一把拽下了她的斗篷,全然不顾她已经哭成个泪人。
乌日娜笑着从巴图手中接过那件斗篷,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并蒂莲花荷包,那荷包自己见过,她绣了整整一个晚上,说是要送给最重要的人。此时她便笑着将它递给了巴图,“这是我自己闲来无事,绣着玩的,留给你,做个念想吧!”
巴图只顾将自己的斗篷解下来披在哈日珠拉的身上,根本无暇去接那荷包,他也根本不想去接!
乌日娜叹口气,将那荷包又收了起来,她一抖哈日珠拉那件文采辉煌的镂金百蝶穿花织锦貂皮斗篷,小心地将它披在身上。末了,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中的决绝一闪而过,在哈日珠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