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汀,送娓夫人出去。”唤了一直候在偏殿的奚汀过来,二人方一离开,璨儿便冲到了我面前。
“你可是真的如她所说,生我的气?”本来要见汕柔,我便已屏尽了宫中众人,现在奚汀一走,靖罹宫里便只剩下了我和璨儿。再扬不起丝毫气势,璨儿万般可怜地伏低了身子,跪坐在我脚边。
“记得在你及笄那天,我曾说过,你喜欢婴之,我是懂的。可是你却完全没有用心去听吧?你可曾想过,我才十岁,喜欢这种心情,怎么就懂了呢,那我又喜欢着谁呢?呵,也许那时,你根本就是不信我吧。可笑你却反去相信我的谎话。你瞒着我,瞒了整整两年,我不开心,我的心,难过得都要坏掉了呢。好痛,好痛,痛得我当时,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佯装乖巧,逗着你笑。”
想起那日那个仰头望着初秋如洗的朗朗青空,嘟嘴逗我发笑的娇俏孩童,那时他身体里一颗伤到残破的心,我竟丝毫未察,不理不顾。
天啊,邑顷,我究竟是做了什么孽啊!我竟任你的孩子,伤成这般,罪魁祸首,却还是我自己!璨儿尚未知道,我们瞒下的惊天秘密,便已受尽了造化捉弄。我还有什么脸面,百年之后再去见你?若是有罪,就让我一个人受,若是有责,就对我一个人罚。邑顷,你若仍在看着璨儿,便只护他一人就好,至于罹乱,也许并不需要,自己的人生了呢。
“别说了,璨儿。”抬起他的下巴,我轻拭了他腮旁的泪:“你如何也不可以爱姑母的,听话。答应姑母,姑母便可以为了璨儿,终身不嫁。”
“图桓这回,倒是办了件漂亮事呢。”递到灯前,焚了巴掌大的黑色小笺,我轻轻勾唇。
“奴婢那会也是没想到呢,图大人竟然会是不爱金银爱势力的,这份执着的劲儿,也真是少有呢啊。”替我拂了这一缕轻烟,奚汀点了点头,啧啧称奇。
的确,当年那个抱着葵水初至的奚汀,跑了大半个皇城的年轻宫人,横财早发到了边沧帝都,天瑶王城。见得多了,也就自己想通了,明白我无意让他涉入穹央朝堂,这小子竟是倒也机灵地巴结起了边沧的一众京官,还自己谋了个一官半职。
为了钓上大鱼,我早在一年以前就开始准备。有穹央本就多年深潜的众暗线从旁相帮,边沧三皇子终于不负我望扳倒了一回他自己的大哥,皇帝爱子,昧棂。
大皇子甫一失势,从这边平霖散播出的《娥服别传》,最后几回也正是顺着我埋下的长线,流入了天瑶的市井之中。话本中娥服的结局,是接续了灵媒一脉随后下落的关键。
话本内容虽是久经尘封几不可查,可大体上究竟属不属实,天知地知,我知,边沧皇帝自己也知。话本既将线索直指平霖,自是要有人受此重任,前来探查所谓遗孤的虚实。
恰逢此时,穹央璨帝将十五及笄,生辰寿宴必欲大请四方。请柬都递进了边沧王宫,皇帝怎会不趁此良机,名正言顺派人出访?
本来靠着枕边人吹的小风,长子昧棂的名字都要写在诏书上了,可恨便是这一环节出了差错,三皇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想自己,邀什么头功。
昧棂与胞妹仲绮,并蒂生于先位皇后。继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向来不如昧棂得宠。本来若非此番昧棂马失前蹄,边沧皇帝心疼他还来不及,怎会舍得遣他出访?
昧绮倒是和孪生兄长一条心呢,见事有转机,帮着搅匀了这一池浑水,也吵着闹着非要争这出使的名额。
眼看这一节简直失控到脱轨,图桓倒是急智,想起来了剑走偏锋。
于是立即私底下串好了溜须拍马的词儿,几位京中大员上朝时,把积极报国的帝姬仲绮那么一夸。边沧皇帝倒是自己想起来了,璨帝浅妖也是个美得没人性的丫头呢,当下起了比较的心思。
而后自有忠臣提议,姑娘家的应有皇子护送。双生的妹妹要去龙潭虎穴了,就算没人进谏,做兄长的都得自告奋勇,陪去护她。
昧棂的事情,总算是板上钉钉。
本也没打算对姓昧的有多客气,这会儿我可是要来一个斩一个,来两个杀一双了!
这次的事,多亏了图桓妙计,不然指不定又怎的横生波折。
“奴婢记得,以前还和夫人您,在趵华楼里听过一回说书的呢,说的可就是那边沧的二公主昧绮。”对于远客,激动的可不止我一人,奚汀这会已经开始构想,边沧仲绮,究竟长得多美了。
“可惜咱们王上,却也是个女子。不然本宫一定,给你把昧绮留下,让你看个够呢。”
“夫人您的意思,肯定不是在说,要咱们王上嫁给那边沧的昧棂吧?”狠狠咽了一下口水,奚汀才找回了声音,瞠着本就不小的眼睛使劲儿看我。
☆、精满自溢
“奚汀你真是越来越开窍了。看在你进步喜人的份上,本宫是不是要考虑一下,替你费些力气,把那昧绮也留在咱们这呢?”
的确,我对昧棂,打的主意,就是将他留下。昧棂与我素不相识,更无仇怨,我一个女人费尽周折地阴险算计于他这如玉公子,全然是为了璨儿。
女帝亲事,利益是要谋求到最大化的。
这个帝夫的位置,一定要有。再收进宫里来多少,我不去管,可是真正的明媒正娶,我希望可以给璨儿,这天下间最好的。
昧棂早就成了我的人选,却不唯独是为璨儿。选上他,还因为这穹央,因为这璨儿的天下。
昧棂举止行容,不逊仲绮,又加之年少有为,深得帝宠。这个日后必定嗣位的未冕之王,我却是不能容忍。
边沧所以蛰而不犯,势力相衡,是最大的原因。这个二分已久的天下,只能太平。边沧,不需要千载明君。
因而这个假以时日,必将如利刃出宝鞘的出色男子,在未展宏图之前,被我卑鄙地剪下双翼。为了璨儿,我可以做到无所不为。这个强大到充满变数的对手,我来先替璨儿,出手解决。
这次平霖之行,我罹姬势要叫他有来无回。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何其无辜,遭逢此难,昧棂怪不得我。
“夫人,王上刚刚摔了东西,嚷着不让奴婢们进去寝殿,听着声音却也不像是哪里病了,您看……?”
今日休沐,可璨儿依旧有该阅的奏请,该批的折子。已近辰时,止鸾宫的过来禀了,我才知道他竟还未起身。
这个冬天,似乎比以往,更加严寒,故而晴日辉光,便来得格外珍贵。
靖罹宫与止鸾宫的距离并不算近,若非冷冽的天地间尚有暖阳,我还真是懒懒地不愿出门。唉,许是璨儿也不过一时耍了小性|吧?
这么想着,唇边便浮上来一丝浅笑。捧紧了温热精巧的紫铜手炉,我不紧不慢朝止鸾宫行去。
“你们都是聋了怎的,孤说了,谁也不准进来!”
轻绕过床头一地的散碎瓷片,手刚搭上了宽大的龙床上那皱作一团的明黄锦被,埋头蜷缩在里面的人,便发出了闷闷的低吼。
“璨儿……”见他鸵鸟一般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赌气的样子甚是明显,忍不住温温一笑,轻唤出他的名字。
本在不悦扭动的团状物闻声一滞,静了下来,半晌才掀开被子一角,小心翼翼地仅露出来一对染着湿气的晶亮眸子:“姑母……”
“嗳。”应他一声,好笑地摇了摇头,都是快十五的人了,真不知他这一大早的,闹的是哪般脾气。
“姑母,璨儿……璨儿不是有意的……把床……”吞吞吐吐地嗫嚅起来,可怜兮兮望着我,却仍旧不肯从被子里出来。眼看他羞愤交加,泫然欲泣的模样,我甚是好奇,趁他不备,掀了被去。
来不及全部遮掩,床上一小滩尚且微湿的痕迹,显露在我的眼前。
“姑母不要笑话璨儿,好不好?”脸都红到了白皙纤细的颈项之间,璨儿眼角微湿,语带哭腔。
的确,十四岁的人了却还尿床,可真是件可耻的事情。但是,被子掀动间搅乱进空气中的隐隐麝香,浮起在鼻翼旁的浅淡淫靡,这一切皆遥远且陌生,却对于曾经已谙此事的另一个我而言,又不无熟悉。这般气息,这种氛围,床上珍珠颜色的微腻稠浓,无不在昭示着这个十四岁的少年,经历了成长中的第一次遗精。
邑顷啊!
心中唤着皇姐的名字,我既觉心痛慌乱,又有无奈好笑。我可怎么和你的男孩儿,解释这件事呢?
搪塞的说辞,仍旧是七分真实,三分假意。
收拾了这一殿的乱局,璨儿跪坐在已然洁净清爽的龙床之上,仍仰着脸惹人怜惜地小心望我。
小小的少年,近来已逐步显露了有别女子的些许特征。好在除了身量渐高,其余倒都不甚明显。可能被我有意克制的丁点养分,全被这年轻的身体,用去长个子了吧。本来我自己便长得极缓慢,如今小我五岁的璨儿,都快高过了我。
璨儿光洁的下巴上,虽已然有了些浅浅的细须,我总细致地替他除去,便倒也未引人注意。此时穹央,蓄须于男子间并不盛行,璨儿自己,应是亦未留神这种事情。
也到了该要变声的年纪,不过本就生了女相的璨儿,声音仅是比之原来的娇软,多了丝低沉柔哑。过了这段时间,这把嗓子,便会如醉方归般,清润婉转,而又绵稠醉人吧。
只是在如这般费力仰起头时,璨儿颈上的喉结才会些许显现。抬起手来,轻柔抚上他因紧张得微微吞咽,而略有滚动的精致喉结,璨儿这缓慢而可控的发育程度,向来令我极满意的。
不过毕竟凡事皆有例外……却是每到这般,将向他不得不解释之时,我的本意,并不愿骗他。
“璨儿这种情况,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就像……”
“……就像姑母的月事一样?”见我一时找不到妥帖的形容,璨儿想想,接下了我顿住的话。
平日里,我是绝口不提女子的这些事情的,没想到璨儿他却仍旧记得。唉,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