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和你玩。”
一个奇怪的声音从身后窜进她的心里。
她不知说些什么好,一动不敢动,直到一双小手突然抱住了她的腰。
呼吸骤然停顿。
阵阵寒意从湿漉漉的小手扩散至全身,然后,小孩的脚也盘住了她的脚。她从没见过这么柔软的身体,简直可以无限变形和拉长,那小手小脚比锁链还冰冷,把她的每个关节都缠得死死的。
游悠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她脑海中出现一部恐怖电影的画面,那是巨大的狂蟒捕住活人,蛇身一圈圈地把人盘住,直至盘住头颅,那人将被活活憋死。而此刻盘在她身上的小孩的身躯,竟也像巨蟒一样,那么庞大,轻易就把她覆没。
极度的恐惧和窒息使她的眼球几乎凸露出来。她看到小孩子苍白的手臂慢慢地绕紧她的脖子,然后是盖过嘴巴和鼻子,以至眼睛。
她眼前一片漆黑。
梦似乎又开始了。
只是个梦吧。
比现实更加残酷和恐怖的事情,只能在梦境中上演。
游悠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
她睡了多久。中午的阳光打在皮肤上都让人觉得灼痛。
她赶紧爬下床去门口察看情况。门口十分干净,尸体和水都没有。
她松了一口气。
呼,看来昨夜的只是一场梦。她一想起那个梦,就心里发毛。
住院这几天的日子本身就是一场噩梦。她一刻也不想待在这个地方了。游悠赶忙收拾东西,到医院大厅的柜台办理出院手续。工作人员正不慌不忙地核实医药费,她站在柜台前耐心地等待着。
大厅里人来人往。一对交谈的清洁工从游悠的身后走过。她听到其中一个人说:“哟,告诉你,昨晚四楼水管爆了,地板上都是水呀!”
“真的呀?”另一个人幸灾乐祸,“那你们不是忙得要死?哈哈,幸好我今天中午才当值。”
“你真是走狗屎运!我们可惨了啦,扫着扫着的时候居然在厕所发现一具尸体!”
“不会吧?!男尸还是女尸?”
“是个光头佬噢。”
清洁工走远。工作人员把单据递出来,用笔帽敲敲台面,“哎,交钱了。”
在柜台前的少女半晌没回过神来。不知为何,她脸色苍白得像死人的皮肤。
怔怔站在原地,没注意到工作人员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游悠脑中仍回荡着那三个字。
光头佬……
不要跟着我 第二章(1)
公车在自家楼下的站牌前停下来。
灰蓝色的苍穹下大楼披着斑驳的外衣,岁月磨损的痕迹在大楼的外表显而易见。八层高的旧楼,住满了人。十几年的街坊,都是挣扎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既有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情恶言相向,也有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感动时刻。
熟悉的,是阴湿的楼梯和墙,经常出毛病的老电梯,谁家里打麻将的声音,晾在窗口湿淋淋的衣服……
十几年的时光,都困在这样残旧的大楼里,随着岁月慢慢风化。
公车排出一口污浊的尾气,又慢慢地朝下一个站牌驶过去。游悠望了一眼自家在五楼的窗口,然后提着背包,沿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慢慢走到楼下,从入口走了进去,和坐着看报纸的管理员打招呼,然后等电梯。
电梯未打开之前,搬运公司的工人已经搬着大件小件的家具挤在了电梯门前。大概是谁又要搬进来了,游悠叹了一口气,想着电梯恐怕挤不进去,干脆从旁边的旧楼梯跑上五楼。
五楼阴暗的走廊,黑黝黝的冰冷的墙延伸过一家家的房门。这栋旧楼因为旁边不断盖起了更高的住宅楼,所以有阳光直射的日子很少,即使是盛夏,走廊也依然是阴森森的,深沉而寒意逼人。
潮湿的地面,总在贪婪地吸收贫贱的脚步声。走廊便总是显得很安静,接近于死亡。
在阴森的环境中,隔壁家的老妇在门口摆了一个火盆,往里面丢着纸钱。纸钱腾起橙黄色的火光,又带点幽绿,像荒坟中的鬼火。游悠走过去时,闻得到火盆边点燃着的两根香烛散发出的烟味,像尸体火化时烧焦的味道。
老妇喃喃不清地念念有词,抬起皱纹横生的脸,阴鸷的眼睛看得游悠心里毛毛的。她加快两步走过去,紧张地在自家门前掏出钥匙。一阵阴风吹过来,刮灭了火盆边的香烛,纸钱的灰烬扬在空中。老妇大惊失色,连连念叨着“有怪莫怪”,心慌慌地退回屋里,砰地把门关上。
空荡荡的走廊此时森严得像一座阴暗的坟墓,像有众多的游魂飘荡。
游悠利索地打开门,然后砰地关上门。屋里照样昏暗并且死寂。窗外烦嚣的闹市与屋里的安静俨然两个世界,没有交集。爸爸上班还没回来,弟弟大概还在幼儿园。屋里显得有点凌乱。
不知谁在放谭咏麟的老歌,悠悠扬扬地围绕在大楼外的天空,然后被身后的敲门声打断。
“是谁?乐仔吗?”
她叫着弟弟的名字,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正是幼儿园放学的时间。她打开门,一阵阴寒的风吹过了她的身体,她感觉有个人从身边走过去似的。她回头看了看屋里,又看了看走廊。
一个人也没有。
谁在敲门啊?
游悠心怵地关上门。刚才她明明有听到敲门声,是这样子吧?她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得了手术后遗症,在医院里就听到奇怪的拍皮球声,现在又……
可能是那只经常在这栋旧楼里游荡的流浪猫。游悠记得那只脏兮兮的黑猫常溜进别人的家里偷食,或者用爪子拼命地刮门。刚才的敲门声说不定就是那只讨厌的黑猫又在捣乱了。
所以,当敲门声再次响起时,她打开门就破口大骂:“臭猫!死猫!找死啊!”
门口站着的人被她泼妇骂街的样子惊得目瞪口呆。游悠看着门外的方阿姨和乐仔,脸刷地红了,不过还是装作无所谓地说了一句:“哦,是你们回来了呀。我还以为是那只讨厌的流浪猫呢。”
方阿姨也没放在心上。她一边说着 “游悠你出院了啊”,一边把乐仔抱进屋里。游悠这才看清楚乐仔脸上有两道泪痕,问道:“怎么了?”
不要跟着我 第二章(2)
“又被小胖他们欺负了呗。”方阿姨把乐仔放在沙发上,拍掉他身上的尘土,“刚才我去接乐仔的时候,看见小胖骑在他的身上玩骑牛,其他的孩子也在一边起哄。”
“真够蠢的!被别人捉弄也不懂反抗啊!”游悠丢给乐仔两个白眼。
被训斥的乐仔受了委屈,眼睛又水汪汪的了,轻轻抽噎起来。方阿姨赶紧安慰他,又回头对游悠说:“你就别骂弟弟了。”
“……”游悠闷着声转身走进厨房里喝水。
放凉的开水从喉咙灌进胃里,心中的烦恼无法被冲掉。对于乐仔,游悠一直心有芥蒂。虽说是亲弟弟,不过妈妈却是因为他难产死的,而且他人又很笨,其他小朋友根本不愿和他一起玩,还口口声声地叫他低B仔(弱智儿)。每当这个时候,游悠就觉得脸上无光,甚至根本就不想有这样丢人的弟弟。
游悠喝完水,又觉得饿了。今天她还没吃过什么东西。她找来一包杯面,打开炉火煮开水。游悠等待水开的时候,方阿姨离开了,然后乐仔光着脚丫跑了进来,拽着游悠的衣角叫嚷着:“姐姐,跟我玩。”
游悠一把拨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自己玩去!”
乐仔看到姐姐脸上的愠色,搞不清自己又做了什么令她生气的事情,委屈涌上心头,他马上哇哇哭了起来。
“吵死了!要哭出去哭个够!”
游悠推了一把乐仔,把乐仔推出厨房。乐仔坐在客厅的地板继续呜呜哭泣。游悠也不管那么多,从包里掏出iPod播放器,戴着耳麦把声量调到最大。陈奕迅的歌声海浪一般把乐仔的哭声淹没掉。
把滚烫的开水倒入杯面中,再等五分钟,游悠才除下耳麦,拿来筷子慢慢地吃起面条。
客厅里的乐仔似乎不再哭了。游悠听到他好像在跟谁玩飞行棋似的,玩得很开心。刚开始,游悠以为是方阿姨又过来陪他玩了,不过从自家的厨房窗口可以看见对面阳台的方阿姨正在晾衣服。
是他一个人在玩吗?
等游悠把杯面吃完再走出厨房,她发现乐仔正在把飞行棋放进盒子里,而房门打开着。她不禁好奇地问一句:“乐仔,你刚才在和谁玩啊?”
“阿莲呀。”乐仔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谁是阿莲?”
“阿莲就是阿莲?。”
阿莲?游悠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然后,这个名字犹如冤鬼缠身般跟在她的身后走完一整个夏天。
那天晚上,游悠早早上床睡了。
城市陷入深沉的睡眠中。冷清萧条的街道吹过阴冷的夜风,白日遗留的热量和喧嚣被无形的枯槁的手拖入散发着又潮又脏的腐烂气息的黑暗中去。街灯苍白,微茫的光芒沉沦出凄清的剪影来。
偶尔有一两个夜归的路人经过,行色匆匆。街边一个卖粽子的大叔在摊档低声吆喝着生意。卖粽子的大叔,被街坊们叫做福伯。
夜,睡了。谁,还醒着。
游悠睡得很沉,对面楼层的霓虹灯光停留在窗外,仿佛洞开了一个鲜艳的缺口,萎靡和悲凉从其中猖獗地逃窜出来。她的房间里显得很昏暗和死寂。
门吱呀一声,一双苍白的小脚走了进来,来到她的床边。模糊中似乎有小孩的欢笑声。她的被子被谁扯了一下,有个声音清脆地说道:“姐姐,我饿。我想吃粽子。”
游悠懒懒地转过身,半睡半醒地说:“三更半夜地吃什么粽子,要吃自己下去买。”
她发出一声呼噜,又继续睡了。
门随后吱呀地关上。
一阵阴风刮过黑森森的走廊,蜷缩在墙角的黑猫发出受惊的哀号,逃到别处。
不要跟着我 第二章(3)
无人搭乘的电梯,自动下到一楼。
叮――电梯门打开。
旧楼外的街道,暗夜里黑暗依然肆意汹涌。
街口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三个喝醉酒的男人。他们说着胡话,跌跌撞撞。终于,有个男人再也忍不住,跑到巷子里拼命地呕吐起来。他的同伴们也干脆走到一边解开裤裆就地撒起尿。
浓重的尿臊味弥漫在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