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牌上是工整秀气的隶书,中国几千年来的文字基本上都没有太大的变化。除了大篆小篆之外,其他的字体都和今天的字差不多,即使是没读过什么书的人,只要认识字,就能阅读。
每当看到这漂亮的文字,秦雯都要从心底感谢那个规定书同文的始皇帝。
在认出玉牌上的字的同时,她的脸色呈现戏剧性的变化。红了绿、绿了青、青了黑,简直就像一个大染缸。
玉牌上只有四个字。
宫女冯沅。
冯沅?
为什么昭伶公主会随葬身边宫女的玉牌?难道是殉葬者的一种替代?这似乎说不通,当时也没有殉葬的必要,难道?
她的额头冒着一阵豆子般大的冷汗,随着她的脸颊往下流。
难道这个在一瞬间腐化的女子,并非大名鼎鼎的昭伶公主。而是那个辅佐幼主,与汉朝一同抗击匈奴的传奇女子,被大汉皇帝特封为西夜君的随嫁宫女——冯沅!
殷漓站在那个巨大的空间前,张大了嘴,满脸的不敢置信。以前,她从来不相信命运,不过现在她相信了。在这个世界之上,确实有一双强有力的手,在操纵着这世间所有的生命。
原本又高又结实的墙已经如同拉门一般移进了两旁的墙里,里面是一个和这边的殉葬坑差不多的墓室。地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种陶器漆器,有些已经破损了,裂开,碎在那里,竟然有一种残缺的美。
在这些器皿中,放着许多珠宝,各种各样的宝石不一而足,看得人眼花缭乱。殷漓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俗人,看见这满屋子的宝物,连路都不会走了。只能在那里傻站着,对着一地的金银珠宝发呆。
司徒翔笑了一声,走进墓室去,随手捡起一条珍珠项链,竟然每颗珍珠都有拇指头般大小。珠圆玉润,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光泽度并不高,却依然夺人心魄。
这个东西挂在脖子上一定很重,要是每天戴会不会得骨质增生啊?
想到这里,连殷漓自己都对自己很无语。这个时候竟然会想到这些东西,她果然是强人。
“真是好东西啊。”司徒翔嘴角带着笑,却没有意料中的欣喜若狂,反而十分平静。他小心地将珍珠项链放回原地,又拿着另一只发钗。金制的,上面镶嵌着漂亮的玛瑙,做工十分精细,也不是俗物。
“这公主真是奢侈。”司徒翔道,“那个时候无数的臣民吃不饱饭,她却有这么多陪葬品。连死都比别人活着富有,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可是她死了,才不过二十多岁。”殷漓好不容易才从对宝物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听他出言讥讽昭伶公主,心里不觉有气,道:“她被迫嫁到了一个偏僻得不能再偏僻的地方,丈夫是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而且年纪轻轻就死了,她和那些活着却不富有的人比起来,谁更幸运?”
司徒翔一怔,顿时语塞。正想着该怎么回答,却听殷漓继续道:“古代的公主虽然表面风光,但实际上有很多不得已。她们不能主宰自己的婚姻,只是政治联姻的工具罢了。也许对于她们来说,最大的幸福就是做个普通女子呢。”刚说到这里,她突然一愣,脸色刷地变得惨白。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瞳孔一下子就放大了。
司徒翔一惊,猛地回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色也不禁微微一变。
就在墓室的正北方,立着一个一米五左右高的棺材。通体玉石,青翠欲滴,竟然有些许透明。映出里面一个女子的轮廓来,若隐若现,令人浮想联翩。
可是,就在那巨大的玉石棺材的上面,伏着一具白骨。穿着一件已经变了色的白色深衣,整个身体都趴在棺材上。紧紧地抱着那具棺材,像抱着最深爱的人。
殷漓整个人都呆住了,那件白色深衣,那件白色深衣实在太熟悉了。她清楚地记得,就在不久之前。她的幻觉中,那白色的深衣曾经那么夺目地出现过。包裹在衣服里面的,是一个气宇轩昂,令人不敢逼视的年轻男人。他一往情深地独自来闯公主的墓,答应见她最后一面,就慷慨赴死!
是他!就是他!原来那并不是幻觉!
殷漓向那具尸骨走去,她绕到尸体的旁边。看见他的容貌,他已经变成了一副枯骨。皮肤在两千年的岁月中被腐蚀殆尽,只剩下了令人恶心的骨头,发黄的骨头。
殷漓难以想像,现在面前的这具骨头会是曾经那个气宇轩昂的男子,那个被公主昭伶深爱着的男子。
她突然觉得很悲哀,果然应了那句话:无论是英雄还是美女,死了之后,也只剩下一抷黄土。
殷漓的目光移到了他的脚边,那里放着一把磨制得十分好的铁剑。即使过了这么久,依然闪动着寒冷的光芒。
看来,当年的这个名叫公孙的男子,信守了自己的诺言。他见了公主最后一面,然后在她的棺材前自刎身亡。
既然幻觉中的男子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幻觉中的故事也应该是真实的。总结下来,这位公主的故事,就是家族没落,被选为和亲的公主,远嫁到塞外。而她从小一起长大,彼此深爱着的男人公孙追到了西夜,在这里偷偷与她相会。可是有一天,他们私会时被西夜子合王发现了。公孙杀了子合王,逃了出去。公主自知罪孽深重,在王宫里自杀了。公主的侍女为了平定民心,以公主的尸体为诱饵,诱骗公孙来到坟墓,逼他自杀。
这是一段悲哀而恶俗的故事。她已经在无数个小说或是电视剧中看过相同的桥段,可是,为什么她的感觉如此奇怪?就像胸口里堵着一块巨大的石头,令她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在她心灵的深处,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呐喊。
这不是真相!不是!
她再一次呆住了,为什么她有这样的想法?昭伶公主的故事不是已经十分清楚了么?难道故事中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
“你在看什么?”司徒翔走过来,他清楚地感觉到她的变化。在见到这具尸体的时候,她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不,没什么。”她喃喃地说道,脸上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她是不是应该在这个故事中追寻下去?即使她有那些记忆,即使昭伶很有可能是她的前世,可那又怎么样?她只是她,只是现在的她,过去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要离开这里!只要她能出去,她一定会想方设法离开沙漠,立刻回自己的城市去,再也不会到西域来。
“你到底怎么了?”司徒翔的手覆上她的肩膀,“中邪了吗?”
“别碰我!”殷漓突然厉声道,连司徒翔都被她唬得退后了一步。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就不会在这里了!你这个禽兽!”她突然激动起来,一个耳光向他打去。司徒翔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她在他的手下拼命挣扎着,怒吼道:“我本来与这个事情无关!是你!就是你!为了这个墓室里的这些破铜烂铁,害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里根本就没有出去的路!我不想陪你一起死在这里!我不想!”
她一边歇斯底里地尖叫,一边拼命锤打面前这个男人。如果可能,她现在会一刀杀了他!
司徒翔什么也不说,任由着她发疯。等她打累了,低声抽泣起来,才缓缓地道:“我并不想把你牵扯进来,可惜造化弄人。”
“借口!”
“随你怎么想。”司徒翔放开手,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还是来看看这个吧,也许能找到出去的方法。”
“什么?”殷漓哽咽着抬头,头发披散在了眼前,双眼红肿得像个桃子。
“你看。”他道,“四面的墙上。”
二十八、古墓佛图
殷漓环顾四周,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壁画!除了进来的入口之外,另外三堵墙上绘画着色彩鲜艳的壁画。画中的人物活灵活现,众多修饰性的花纹美妙不可方物。顾盼之间,三个佛教故事跃然墙上。
这三个故事殷漓都十分熟悉,分别是毗椤竭梨王钉千钉图;尸毗王割肉救鸽图;月光王以头施人图。
她拨开覆盖在眼前的乱发,仔细看那些壁画。她曾经有一段时间对佛教故事很是着迷,在佛经中读到过这些故事。如今看到这些故事的壁画,心情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觉得胸口微微有些发热,心潮澎湃。
“这些壁画是西夜的传说吗?”司徒翔似乎对西域文化并不了解,问道,“都是些什么故事?”
“这些不是传说,而是佛经上的故事。”一说起佛学故事来,殷漓的心情仿佛在一瞬间就变好了。她走到尸毗王割肉救鸽图前,耐心解释道:“这个故事名字叫做尸毗王割肉救鸽。相传右印度大国阎浮提的国王名叫尸毗,是个心地善良、治国有方的贤德君主。一天,他理完朝政,坐在凉亭休息。突然,飞来一只雪白的鸽子惊慌失措地大叫救命,一只凶狠的老鹰在后面紧紧追赶。
“尸毗王忙将飞来的白鸽放进怀中。眨眼工夫,老鹰也飞到了眼前,瞪着血红的双眼让他把鸽子还给他,因为自己饥饿难忍。尸毗王拒绝了它的要求,对它说自己曾发过誓愿,要普度一切生灵,不能让鸽子被它吃掉。老鹰不依不饶地说,既然他爱惜一切生灵,为啥只救鸽子不管它的死活。如果不让它吃鸽子,它就会饿死。尸毗王为了救鸽子,就把自己大腿上的肉割下来给老鹰吃。老鹰却要求割下的肉和鸽子一般重。尸毗王就让侍者拿来一杆天平秤,将白鸽放在秤盘内。但国王割尽了全身的肉,也不够鸽子重。为了救鸽喂鹰,履行诺言。他忍着剧痛站了起来,想坐于盘中,献出全身。但体力难支,昏了过去。
“王后和大臣们的哭声惊醒了尸毗王。他挣扎着站起身,强忍疼痛,坐进称盘,刚好和白鸽一样重。
“这时,奇迹出现了——大地震动,宫殿摇摆,飞天洒下五彩缤纷的鲜花。老鹰和白鸽眨眼都不见了。尸毗王割下的肉全部长在身上了,完好如初,不觉疼痛。
“原来,白鸽是帝释天变的,老鹰是毗首翔摩变的。他们用这种方法来考验尸毗王对佛、对普度众生的坚定至诚。
“现在你所看到的这幅壁画,就是画的尸毗王割自己肉的情景。你看,这里还有一杆天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