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正好迎上司徒翔的目光,他的眼中也有顿悟后的惊诧,能杀得了山虎的人,只有三个:他、杰克、老四!
出墓道的时候所有人都沉默着,山虎的尸体被毛毯卷着,老四抗在肩上,秦雯却由陈羌背在背上,她的身体,越来越烫,陈羌不禁汗如雨下。
几人一出来,李教授等人就围了过来,他不敢去看山虎的尸身,只是焦急地望了秦雯一眼,说:“小秦……她没事吧?”
“有事,而且很严重。”殷漓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脸部肌肉痉挛了一下,说,“陈大哥,麻烦你把她放下来,不能再拖了,我要在这里给她施针!”
“施针?”李教授一听,脸色都变了,“小……小殷,你……你可要想好……这个针……可不能乱施的,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殷漓眉头紧皱,额头渗出点点汗珠,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个小皮包,然后又从皮包里掏出一块红色的布,层层打开,里面竟然插着数根大小不一的银针,在月光下闪动森寒的光。
陈羌将秦雯放在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台上,殷漓示意大家回避,然后脱下披在她身上的外套,她的肌肤细腻白皙,月光洒在上面,现出一种近乎雪一般的白色。
可是这个时候殷漓没有心思去欣赏她的皮肤,从红布上抽出一根针来,望着手中的针,她犹豫了一下,虽然对人体的穴位她早已背得滚瓜烂熟,在假人身上也试过无数次,但在真人身上施针却还是第一次。她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知道自己这一针下去,只有两个结果,一个是保住秦雯的性命,另一个,就是置她于死地。
恐惧春风一般刮过她的心头,她迟疑地望了望秦雯,她脸色发青,身体越来越烫,连嘴唇都呈现一种可怕的乌青色,如果再不施针,恐怕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不行!不能再拖了!
她咬了咬牙,心下道:“外祖父,成败在此一举,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她手腕一动,那根银针便扎进了秦雯的脖子,秦雯突然睁开眼睛,尖叫一声,然后软软地倒下去,闭上了眼睛。
众人听到叫声,都顾不得许多了,纷纷围了过来,只见秦雯面如死灰,嘴角涌出一股黑血,划过她白嫩的面颊,滴落在石头上。
杰克脸色一变,连忙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突然暴怒道:“她死了!你……你杀了她!”
众人闻言,都倒吸了口冷气,李教授被他一吓,几乎晕厥。殷漓正心烦,听他如是说,不禁冲他吼道:“不懂就不要乱说,给我滚一边去!”
说罢,又从红布中抽出一根针来,用食指和中指在她的胸口探了探,然后将银针扎了进去。
这次秦雯没再醒来,只是两股散发着恶臭的黑血自她的双眼汩汩而出,像流出满脸的血泪。
杰克大急,一拳向她击来,口中叫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的拳头还没有碰到殷漓,就被一只大手接了下来,他抬头,看到司徒翔那双冰绿色的眸子:“杰克,殷小姐出自医学世家,如果你没有其他办法,就不要再添乱了。况且……”他微微顿了顿,道,“这件事与你无关。”
杰克神情一窒,喉头仿佛堵着块鱼骨,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瞪着司徒翔,良久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错,是我多管闲事了。”说完退到一边,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愣愣地望着满脸是血的秦雯,心中涌起一阵疼痛,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女人,那个他想念了那么久了女人。也许……她也和秦雯一样,死了吧?
殷漓没时间去理会他们的争执,一心想着秦雯的毒,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冒汗,她又抽出一根针来,这一针,下的是死穴,如果稍有偏差,小雯必然再难复苏。
她抬起头,望向那一轮明月,月亮很美,美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风景。
三千多年了,她家的医术已经传了三千多年了,希望不会在今天,毁在她的手里。
她狠狠咬住下嘴唇,一针扎了下去,那针刺入秦雯的头顶,一股黑气立刻冲出,像是汽车尾气般猛烈。空气中立刻弥漫起一阵恶臭,像是腐烂了几千年的尸体一般,众人掩着口鼻,纷纷后退,害怕这臭味也带着剧毒。
待头顶黑气散尽,秦雯终于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殷漓大喜,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伸手为她把脉,脉象虽然很弱,但终于又有了心跳,呼吸也渐渐平稳起来,原本满身的高温也渐渐退了下去,青灰的脸也渐渐恢复了红润光泽。
“小雯……”殷漓抱起秦雯,用纸巾为她擦去脸上的黑血,一边哭一边说,“我总算是没有辜负外公这么多年的教养,你的命总算是保住了。”
杰克悬在心上的一块巨石在这一刻落地,他忽然生出一丝感恩的心来,谢天谢地,她终于没事了。
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这种感情,究竟是出自对秦雯的关心还是对斯坦利亚的爱,毋庸质疑的是,他的心第一次感到了温暖。
“小殷,小秦没事了吧?”李教授都快被这些年轻人搞得精神衰弱了,战战兢兢地问道,“她身上的毒都解了吗?”
“还有些余毒。”殷漓想了想,道,“还需要药物治疗一段时间才能复原,还好这次出来我带了不少药,应该没问题。等余毒都排尽了,小雯就能醒了。”
李教授松了口气,道:“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天渐渐亮了,殷漓把秦雯带回帐篷,考古队的众人都各自回去复原发掘出的各种古物了,只是被困在沙漠的阴影还是如同乌云一般笼罩在众人的心头。
山虎和郭桐的尸体安置在神庙废墟里,因为沙漠中不好保存尸体,只能埋在沙地下面。埋葬两人的时候殷漓一直站在一旁观看,她觉得很悲哀,也很可笑,两个身份遭遇相差如此巨大的两人,在生前甚至敌对的两人,死后却葬在一起,手足相抵,宛如兄弟。
考古队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了,对死亡的恐惧让所有人都有些神经质。按照主墓室里的壁画,还应该会有一个牺牲者,被砍下头颅。谁都不想成为这个断头者,一入夜,就缩在帐篷里,不敢出门一步。
殷漓的帐篷里依然只有她们两人,她给秦雯吃了药,秦雯一直都在流汗,流出的汗水夹杂着黑色的物质,将铺在她身下的毯子染成了一片黑色。
殷漓一边给她擦汗,一边给她喂水,她们带来的水已经所剩无几了,她正在发愁,却听见门帘响动,进来的竟然是司徒翔。
“是你。”殷漓望了他一眼,心里涌起一丝异样的情绪,“你来做什么。”
司徒翔什么也没说,放下一个大水壶就朝帐篷外走去,殷漓拿起水壶,里面满满的,拿在手里很沉。
她的心里溢满了温暖,转身追出帐篷去,说:“司徒,我想和你谈谈。”
“你想和我谈什么?”两人走出营地去,在一个隆起的小沙丘上,月光正好,将两人的脸照得苍白暗哑。
“你觉得……谁会是凶手?”殷漓望着他,道。
司徒翔沉默下来,他觉得她眼中有些未可知的东西,那些东西让他隐隐有些不安:“你想说什么?”
“相信你也发现了,能够杀得了山虎的人,只有你、杰克和老四。”殷漓缓缓道,“当然,还有小雯也有这个本事,不过以她中毒的状况来看,凶手是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你到底想说什么?”司徒翔皱起眉头,他不喜欢她说话的语气,那种自以为是的口气,仿佛她什么都能看穿一般。
殷漓望着他的眼睛,那双冰绿色的眸子在月光下更加耀眼迷人:“司徒,我一直很在意,那天你说了句很奇怪的话,这句话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让我产生了近乎疯狂的猜想。”
司徒翔一怔,眼中迸发出一丝愤怒和杀意,殷漓笑了起来,笑容如月光般皎洁明亮。
三十九、梦游
殷漓回帐篷的时候月已西沉,掀开帘布,正打算拿水给秦雯喝,却突然一怔,脸色骤然大变。
不见了!秦雯又不见了!
在那块被秦雯的汗水染成黑色的毯子上,已经空空如也,旁边的水壶好端端地立着,没有动过的迹象。
这……这是怎么回事?殷漓惊诧至极,小雯身上的毒还没有清除干净,根本不可能醒过来……难道……难道是有人将她掳走了?
会是谁?谁掳走了她?
殷漓的脸色渐渐由白转青,似乎只有一种可能。
是凶手!是那个凶手!他害怕余毒排尽的小雯醒过来,他害怕小雯拆穿他!
他要杀人灭口!
不!殷漓尖声大叫起来,转身冲出门去,发了疯似地到处找秦雯,整个世界都乱了,在她的眼中,周围都是凌乱的,嘈杂的人声,惨白的帐篷,昏暗的黄沙,一切的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她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天旋地转,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但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喉头在剧烈地颤动。
小雯!
忽然之间,一双有力的手臂从后面伸了过来,将她拥入怀中,用力地抱着,她靠在他的胸膛上,那胸膛很宽广,很温暖,她躁乱的心立刻安静下来,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她看到考古队的众人都围在她身边,用奇怪的眼神望着她,像在看一个精神病人。
“你终于安静了。”一个声音从耳朵边传来,殷漓回头,看到司徒翔,眼泪汹涌而出,一把抓住他的衬衣,叫道,“小雯……小雯不见了……她……”
司徒翔抬起头,望着远方,眼神沉静而深邃。
殷漓一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在那座废墟上,一个模糊的影子正在来回地走动着,一道曙光从沙丘的另一边喷薄而出,将那道影子映衬得微微清晰了。殷漓望着那道影子,胸口里涌出一股欣喜,挣脱司徒翔的手,朝废墟狂奔而去。
小雯!是小雯!
在那片废墟之上,秦雯茫然地走着,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死尸,缓慢地走动,眼神呆滞,定定地看着前方,谁也不知道,映在她眼中的是什么样的景色。
“小雯!小雯!”殷漓冲过去,一把抱住她,焦急地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很担心你知不知道?小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