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也不拦着,只是于安甫一离桌,她就有些意兴阑珊地放下喝了一半的粥,淡淡地吩咐道:“收拾了吧。”
“老夫人还是再用些吧,今天四小姐出阁,少不了您费心费力……”伺候饮食的夏竹见老太太吃了没有平常一半的量,有些不安地规劝道。
老太太连话都懒得说了,只是态度坚决地摆了摆手。
冬梅和夏竹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里的无奈,也不敢再劝,忙让小丫鬟都收拾了。
冬梅就见老太太坐在椅子上发呆,沉吟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建议道:“老夫人若暂且没有要紧事,不妨去看看四小姐?虽说四小姐早已能独挡一面,可这成亲,真的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想必心里也不安呢。再说,谢府的大小事体,老夫人也还没有交代四小姐,这四小姐到了谢府万一把握不好尺度……”
冬梅的话也不过是说了个皮毛,并不敢过分煽风点火。她也就是想找点事情给老太太做,于珊出嫁的一切事宜都是从于华结完亲就开始准备了,而且因为于府两个月经过了两次嫁娶,而且结亲的对象身份地位都不低,所以于珊出嫁,真算得上熟门熟路了,便连下人都是井井有条、一丝不苟。
而于珊的嫁妆也早就准备好了,从绫罗绸缎、田产地契再到金玉器玩,十八抬的嫁妆在静安堂的院子里放着。这亲事,跟前两次的想比,除了换了主角,几乎没什么变化。所以,今天府里所有人的重心都放在于珊身上,只要于珊没有意外,那一切都会非常圆满。
冬梅原本以为老太太昨夜就会与于珊说说悄悄话叮嘱一番的,怎知老太太就算知道府里的几个长辈都没有到珊院,竟也没有去珊院,只是这一夜睡的不甚安稳。静安堂的丫头跟随老太太的时日长了,谁都能猜出老太太的心思,老太太这是舍不得了。也是,这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过了今天四小姐就是谢府的人了,老太太与四小姐感情深厚舍不得也是正常。
老太太听了冬梅的劝言,轻轻叹了口气,到底心疼于珊的念头占了上风,她扶着冬梅的手起身道:“走吧。”
“哎。”
老太太不紧不慢地到了珊院,只看见了半成品的于珊,这嫁衣里三层外三层的是穿好了,可这头发还未曾打理,头面没上,妆也没有上,乌黑的头发都要及地了,越发显得镜子里的脸小巧玲珑。
于珊已经呆呆坐在镜子前有些时候了,坚决不肯让梳发的喜娘为她挽发,她记得的,她记得前世即便她违背了老太太的意愿嫁给了当时的四皇子,老太太都给她唱了十梳歌的,没道理这辈子乖乖听话的她会‘失宠’。她都决定了,若是再过一炷香的时间,老太太还不出现,她就顶着这一头散发去静安堂索要去,孙女临嫁前找祖母索要什么东西应该不过分吧。
今天于珊最大,旁人犟不过她,又见时辰尚早,便也由得她闹腾,但见到老太太见了珊院,还是仿若遇到救星一样,齐声喊道:“老夫人。”
“恩,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不装扮起来?”老太太不解地问道。
“这……”她们实在不好解释,总不能直接说四小姐不让吧?
于珊听到老太太的声音,突然站起身,将喜娘手里的梳子拿过来,递到了老太太手上。她笑嘻嘻地站着,像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邀请道:“奶奶为珊儿唱个十梳歌吧。”
老太太神色一滞,也说不出什么感觉,心里麻麻的。
十梳歌并不在大盛王朝的婚事流程里,倒是在西北边关一带颇为盛行,每一梳都是长辈对子孙的祝福。想当初老太太嫁给于老爵爷的时候,她的母亲就按照西北的风俗为她唱了十梳歌。只是这规矩到了现在谢老太太这一代就泯灭了,毕竟谢老太太出身木府,本就不稀罕女娃子,她的女儿谢天慧未能得听十梳歌,她的孙女谢玉也没有这个荣幸。
只是,让老太太存疑的是,她从不曾与于珊提过这些,于珊是怎么知道?她有心想问,可看着于珊笑意涔涔的小脸,还是放下了,不是早就知道于珊不一样了嘛,那就当成是她曾与于珊说过这规矩,而她年纪大了忘性大,给忘记了吧。
老太太几乎没什么犹豫地接过梳子,拿着梳子背轻轻敲了于珊的额头,笑斥道:“淘气!”
于珊咧嘴笑了笑,乖乖地坐会座位上,任由老太太掬起她满头的长发,每一梳子,都是由发根梳到发尾,刚刚够一句话唱完:“一梳梳到发尾; 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永结连理;五梳和顺翁妯;六梳福临家地;七梳吉逢祸避; 八梳一本万利;九梳菜膳百味;十梳百无禁忌!”
老太太的声音有些苍老,甚至带了些暗哑,可于珊听着这声音,眼里竟然带了些泪,与前世一样的内容,一样的语调,可唱此歌的老太太心情不一样了。谢昆是她为于珊择的夫婿,虽说去边关会吃些苦头,可以只要心里不苦那就不会觉得苦。于珊是她一手带大的,绝不是娇滴滴的人,好歹有武艺傍身,走出了京城的圈子,放宽了视野,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老太太唱完‘十梳歌’,觉得心里舒坦了,看着满屋子的大红色也顺眼多了,仿佛一下就圆满了。她将发梳递给喜娘,笑道:“好了,快装扮起来吧,莫要误了时辰。”
佳仪一直守在珊院,她有些嫉妒地挽住老太太,说:“祖母,我成亲前没有人为我唱……”
老太太没说什么,于珊却不等佳仪把话说完就抬起头,看着撒娇的佳仪,好心情地调侃道:“便是娘娘没有为你唱‘十梳歌’,哥哥也是对你疼宠有加,不知昨晚……”
佳仪立即放开挽着老太太的手,脸都有些红了,她顾左右而言它:“那个,我还没有吃早饭,祖母,孙媳先告退了。”
“咦,嫂嫂脸皮怎么这么薄了?”于珊状似疑惑地问老太太,可老太太只是用一种‘你明知故问’的眼神看着于珊,倒让于珊不好意思了。
“老夫人,陆老夫人接来了。”
“恩,”老太太看了看于珊还不曾成型的发髻,说道:“请陆夫人进来,先开脸吧。”
许是接触的都是喜事,陆老夫人其人十分的面善,她进了屋,先是恭恭敬敬地给老太太行了礼,才看向新嫁娘。
待看到坐在镜子前的于珊,很是一呆。新娘子她见得多了,但这般标致的新娘子还是头次见,尤其这新娘子并不似木家几个女儿在外间的张扬。于珊在外间不论才艺还是相貌,名头都不显,可陆老夫人看着于珊就觉得她绝对不是简单之人,而且,看她这面相也是心灵坦荡,就不知道新郎官配不配的上这般绝色内敛、气质天成的好女子。
“老身自认不是眼皮子浅薄之人,但像小姐这般福相的人,倒还是头次见。”陆老夫人真心实意,却没有几个人当真,总归出入的都是喜庆之家,吉祥话本就是张嘴就就来的。
陆老夫人见旁人不信,也不多言,她从针线包里拿出一根五色丝线,用钱币压了压,又让于珊润了润脸,才开始为于珊开脸。
像老太太唱的十梳歌一样,陆老夫人也是边工作便唱道:“左弹一线生贵子,右弹一线产娇男,一边三线弹得稳,小姐胎胎产麒麟。眉毛扯得弯月样,状元榜眼探花郎。我们今日恭喜你,恭喜贺喜你做新娘。”
她技术相当娴熟,只用了片刻的时间便开完脸。全过程,于珊只觉得脸酥酥的、麻麻的,等陆老夫人说好了之后,于珊才睁开眼看向镜子:镜中的女子,肌肤细腻,脸色红润。两条被休整的整整齐齐的柳叶眉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许是开脸有些疼,此刻正水润润的眨着,就连于珊自己都觉得镜中的女子,绝美!于珊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跟以前一样嫩滑,可总觉的有哪里不一样了,从来没有听说开脸还有美容的作用呀。
陆老夫人端详了片刻,得出了这这样一个结论:“四小姐果然天姿国色。”
莫说陆老夫人,就是常与于珊在一处的人也看呆了。要说是因为肌肤细腻不太可能,因为就是开脸前,于珊也是冰肌玉肤的。至于五官脸型,还真没有什么变化,不过陆老夫人倒是将于珊眉毛稍稍挑高了一些,就这一处的改动,于珊给人的感觉一下子就完全不一样了,显得大气了很多。
“哈哈,是陆老夫人开的好,冬梅……”老太太打量了一下于珊,也觉得很满意,于珊是要嫁到将军府的,内敛大了就显得有些小家子气,这样很好,虽说有些张扬,但比原先的样子更能压得住场子。
冬梅听到老太太喊她,连忙从袖口掏出了一个红封,不论大小都是规矩。陆老夫人也不客套,只是仿佛钱财只是身外之外,她连掂都没有掂一下,就将红封收到了袖口:“老身就厚着脸皮收了。”
陆老夫人这话倒把老太太逗笑了,本是应得之物,哪有什么厚薄脸皮之分。
后面的流程就简单多了,就是耗时罢了。喜娘盘了头,又一层层地往于珊脸上抹粉,于珊虽然不愿,但也绝对不会不自量力地反抗这个世界一些约定成俗的礼仪。
几乎在于珊收拾妥当的同时,于安就蹦蹦跳跳地到了珊院,大声说道:“蓝颜祸水到咱们府上门口了。”
老太太倒是头次听谢昆的这个称呼,她稍一愣神才反应过来于安说的是谢昆,见于珊稍显紧张,她调笑道:“不着急,从正门到这里,昆哥儿怎么也要走上半个时辰,一路上拦路虎多着呢。我这里倒有几句话要吩咐你……”旁人一听这话,纷纷对视一眼将空间留给了老太太和于珊。
于珊以为老太太要嘱咐她些‘床笫之事’。还不曾听倒是先红了脸。也幸亏于珊此刻脸涂得跟个戏子不相上下,看不出脸红脸黑,否则老太太定要敲打她一顿的。
老太太没想到于珊能想歪了,她沉吟片刻,郑而重之地嘱咐道:“珊丫头,即日起你入嫁谢府,便生是谢家人,死是谢家鬼,你作为谢府下代的当家主母,谢府定是与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谢府在朝堂的尴尬地位你比我这个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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