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昭轩与杨思瑶相遇的第一面,根本不是在外书院,而是在饭桌上。一个是酒意朦胧,一个是刻意勾引,醉酒看美人,那是越来越美,这般眉来眼去的,就对上眼了,但也不至于太荒唐,这就跟相亲一样,第一面算是看对了眼,便是再满意也没有急着滚床单的。
杨安泽却为老不尊,见两人互有情愫,也不按照正常套路来,再与于昭轩评诗论文,便叫上杨思瑶,或者研磨服侍,或者抚琴相伴。杨安泽虽然德行有亏,但身为太子太傅,他的才华是真材实料的,由他教导出来的杨思瑶,虽比不上男儿见识,但在姑娘堆里,才情绝对是拔尖的。她说出的话,都很有见地,一来二去的,直引得于昭轩引她为知己。
于昭轩越发留恋杨府,回于府的时间就越来越晚,终有那么一次,拖过了晚宴时间。
也是于昭轩出入杨府的次数多了,杨府众人不再盯着这姑爷,只任由他与杨安泽一处折腾,杨安泽便留他晚宴吃酒。于昭轩酒量不深,午间一顿、夜间一顿哪有不醉的道理。他这一醉倒是成全了守株待兔的杨思瑶,于昭轩迷迷糊糊也不知怎的就与其成了好事。
事后于昭轩懊恼自责,留下了随身佩戴的玉佩做定情信物,只等请示过老太太之后再做打算。可他犹豫了很长时间,也没胆子跟老太太说,然后就等来了杨思瑶的小丫鬟,带着他的玉佩找上门来。
老爵爷了解了前因后果,自己坐起身,腿脚麻利的起了身,趁着天还没亮,自己走回了静安堂,嘴里却说着:“衿容,找几个人,把我抬到静安堂去,我心口不舒服,怕是要狠狠养几天才能好。”
于老爵爷是四个老爵爷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他敬重兄长,但不是没脾气。
四爵府同气连枝,相生相息,虽说真处起来有远有近,但在利益分配上,颇有些井水不犯河水。木老大靠的是后宫,谢老二靠的是兵权,杨老三靠的是皇家子嗣,于老四虽无依靠,但却占着中枢,若是有大的矛盾,于府向来是义不容辞。这代代于府从不曾亏欠另外三个爵府一毫一厘,说白了,就是兴盛也罢,衰落也罢,都不是靠他们扶持的。
你杨府的姑娘若是真愁嫁,寻不到如意的,那咱们商量着来,你相中了老大,寻个合适的机会娶了你姑娘也就行了。你这般既想占便宜又不想落面子,让于府打落牙齿和血吞,是不是忒过分了?虽说苍蝇不叮那没缝的蛋,但你在叮之前,好歹也确认一下,这个蛋是麻雀蛋还是老鹰蛋吧?在府里,我就算把蛋打个稀巴烂,那也是我乐意,谁准你惦记着了!
老太太也理解于老爵爷的心情,他排行最末,对着三个哥哥向来敬重,杨安泽这般算计他,怕是伤了他的心了。不过,他撒手不管才是最好,免得他又被道义所牵制。
到了第二天,于府已经风平浪静,仿佛昨日半夜的那场慌乱是一场错觉。
只是,于珊看着端坐在老太太床上的老爵爷,嘴角狠狠地抽了抽。于珊最近几天都不用上学了,老爵爷‘钦点’她侍疾。所谓的侍疾就是老爵爷想吃橘子了,她给扒扒皮;老爵爷想吃点心了,她给端一端;老爵爷想喝水了,她给兑一兑;老爵爷想逗弄于安了,她给抱一抱……好像经她手的东西,跟丫鬟伺候的不一样似的。
于珊也不打听究竟发什么什么事,她知道的越多,对于昭轩这个爹爹越失望。不过,她本来就不像老太太和老爵爷一样,曾对他抱有希望。
暴风雨之前的平静也就持续了两天。到了第三天,杨老太太就满脸恼怒地带着眼睛红红地杨思瑶寻上了于府的门。守门的小厮早就得了吩咐,若是杨府来人不必阻拦,直接放行就是了,于是,这杨老太太和杨思瑶就直直地到了静安堂,一路上也没人阻拦。
老太太坐在正座上等着,连起身相迎都不曾,老太太看了看杨思瑶梨花带雨的模样,冷哼一声,脸色当即不好看了。
终究是老太太低估了杨老太太。
杨老太太进了门,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孽女,你还不跪下!”
杨思瑶不敢置信的看着杨老太太,喊道:“母亲……”可她见杨老太太阴沉着脸,到底受不住,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老太太身前。
“亲家,我教女无方,今日便将她带来,任凭你处置。”说完往客位上一坐。
“这是干什么,这不是老大媳妇的三妹吗?这可使不得,老大媳妇走了还不到一年,若她在天之灵,知道我难为她娘家人,怕是要托梦找我算账的,快起来吧,我可消受不起。”老太太嘴上说着,却连挪一挪身子都不曾。
杨思瑶听的脸色苍白,她知道她这事办的急了,可她也是不得已。
本想着于昭轩为杨氏守身一年,一年后就可纳娶续弦,三四个月的时间,她还是等得的。可谁知道,老太太临时改了口风,要让于华和于珊守孝三年。三年后,她都二十四了,拿什么跟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比?于昭轩已经是爵爷了,身份一日高过一日,三年后,他的新妇都能直接请封一品诰命了,还不知道有多少年轻貌美的小姑娘盯着,到那时,哪还有她惦记的份!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她出身杨爵府,上有爹爹爱护,于府绝不敢负她!
“亲家,一家人也不说两家话,华哥好歹是我的外孙,咱们两家,实不至于为了这么个没脸没皮的坏了交情。”杨老太太规劝道。
“交情坏不了,你若是不介意,咱就来个亲上加亲。”老太太不紧不慢地说道。
杨思瑶听罢狂喜,正要谢恩,就听老太太接着说:“乔哥后年就该办成人礼了吧?还不曾找到合适的姑娘?你看我二房的倩姐怎么样?”
杨宇乔是长房嫡长子,也就是杨府的下代爵爷,老太太将无权无势的二房的倩姐许他,也不怕攀的太高闪了腰。
杨老太太微扬的嘴角跟杨思瑶一起僵住了,她深吸了口气说:“亲家,今天我来也不是要交代的。我虽然久不掌家,可在我府上出了这样的事,我也推不掉责任。我今天来,就是问问你的意思,你若说将这贱人沉塘,那咱们即可就捆绑了……”
老太太冷笑一声,连亲家也不叫,只说:“老姐姐,别说的这般好听,咱们也不打虚牌,你这是在威胁我于府?”
杨老太太自进了门,处处放低身段,明眼瞅着,当然是站在了老太太这一边,好像对杨思瑶的举止深恶痛绝。这招以退为进用在别人身上估计很好用,但用在老太太身上,那就是多此一举。
杨老太太说沉塘,不过就是嘴里说一说。别说杨安泽允不允许杨老太太这般擅作主张,就是允了,也不能成行。四爵府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今天这杨思瑶沉了塘,明天就会有人说于昭轩不顾礼法,奸、污良女。
“……”
“老姐姐,我这人脾气直,也不跟你兜弯子。我养了个什么东西,我知道;这事既然发生在你们府上,来龙去脉想必你也有数。她肚子里的孩子,老大既然已经认了,我们就认。如此一来,我这里只有三条路可走。”
此事的主动权在谁手里?在于府手上。男女地位的不对等就决定了一旦男女发生这种事,百分之百要怪罪到女方头上,即便男方是个纨绔子弟。尤其这事还是发生在了杨府,于昭轩在外名声不错,说杨思瑶不是蓄意勾引也没人相信。这事暴露出来,于昭轩难免要赚个风流种的称号,但对杨府来说,先出了杨安泽德行有亏之事,再出来杨家女勾引男人之情,别说杨府待嫁的姑娘遗臭万年,便是杨府帝师之府的名声都留不住。
杨老太太也知道这事不是她们说了算的,所以才将身段摆的很低,怎知老太太油盐不进,她深深地看了眼于老太太,略显颓废:“你说。”
“第一条路,打掉孩子,等老大媳妇三年孝期过了,咱们两府按照正常的纳娶礼仪,面子做足,我于府正大光明、风风光光迎娶她为当家主母。”
“第二条路,杨三娘抬进于府为妾,孩子可以留下,不论男女,生养了后就改八字,能不能入族谱看那孩子的造化,说句不好听得,咱们两府都丢不起那人。”
“第三条路,就按老姐姐说的,私下里将她沉塘,报急病而亡。如此既解了我于府的难堪,也洗脱了你杨府的名声。”
杨老太太沉默不语,半响说道:“女婿他总要娶继室的,不若各退一步,思瑶她落了孩子,干干净净嫁入于府,可使的?”
“老姐姐,华哥和珊丫头可是给你嫡亲闺女守的孝,也是于府给你闺女的体面。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决不能在杨氏孝期里披红挂绿。”
“贵妾?”
“贵妾与平妻一步之遥,可贵妾入府,那是娶不是纳,这宴席是必得要摆的,我们丢不起那人。”
“那……”
“要我说,第三条路是顶顶好的,就看你们舍不舍得,咱们两府到底是亲家,我也不好逼得太过。说句难听的,我于府若是不承认那孽种,她也就第三条路可选。”
屋子一时静了下来,谁也没有说话,杨思瑶很安静的跪在地上,任由杨老太太和老太太说着她的未来,没有求过一句情。
“亲家,我也不想为了这孽女坏了咱们的交情。这样吧,我回去严加管教,等时机到了,咱们再来个亲上加亲,姨母做继母,倒也妥帖。”
老太太似笑非笑地应道:“如此甚好。”
杨思瑶听杨老太太替她选了第一条,似有不甘,可到底还是安安静静地跟着杨老太太回了府。
“衿容,这?”于老爵爷从内室出来,疑惑不已。既然等得,何苦闹出这一出,弄得两边都难做人。
“我那老姐姐是聪明人,这样处置才能全了两府的门面。若是杨思瑶她做了老大的妾室,那他杨府究竟是不是咱们正经的亲戚?”老太太冷笑不已。
“那就这么着了?”
“我话还没说完。她虽是聪明的,可早就不管事了,她是为了杨府的面子、杨思瑶体面着想,那父女两个可不见得领情。这事说到底跟老姐姐没有一点关系,做主的还得是杨安泽。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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