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取了赵祥的建议,他决定像个吝啬的守财奴一般,精心的计算着手中的每一枚金币。虽然按照字面意义来理解,距离目的地还有两百公里左右,若能全速航行,一天就可以抵达,但在现实中,特别是在这样的特殊环境下,总会有超常规的事情发生。如果不能按时抵达目的地,便意味着他们得在这片黑暗之地多呆一段时间,合理地分配物资就是对生命的最后保障。
河水倒流还将持续一段时间,不断有小的涌水迎面扑来,随后河面会恢复平静,但依然不可启航,因为地下河激流区在此时流动得最为激烈。他们已经吃过一次这样的亏,甚至搭上黎定明的性命,绝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所以实际上,休息时间要远远大于在地下河里前行的时间。
出发的时刻终于到来,一解开船缆主绳,蛇形船就开始不由自主地顺流漂去,所有的船员则又一次绷紧了肌肉。这是一种强劳力的活儿,当桨片挥动,上半身的肌肉都被调动起来,下半身也没能闲着,双脚得死死抵住前一根船的肋骨,这样才能保证船不扭来扭去。保持同样坐姿达半个小时,对人的忍耐力、肌肉爆发力、持久力都是一大考验,比跑完一场五千米长跑还累。而到了激流险滩区,为了保持船身平衡,更是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在一次次让人迷失方向感的旋转中及早避开石柱、暗礁和刀锋样岩壁,没有一致的协调性,不可能完成。
在可怕涌水面前,人会感到自己的渺小,那种威力足以使人从内心深处发出源自远古的颤栗。然而,这群人并未被这种可怕击倒,每每迎着汹涌的波涛,发出愤怒的咆哮,一次又一次在激流中搏杀。虽然不知道路途还有多远,也不知道方向在哪里,但他们坚信,一直向前,终归会到达想去的地方。
浪花打湿了衣服,冰凉的水包裹着全身,无所谓,在跌宕起伏的波浪中奋勇向前。连忽明忽暗的探照灯都在这样的激流暗涌中颤抖,赤膊上阵的男子们却毫无惧色,没有妥协,从不后退,就算是死亡,也丝毫不能阻止前进的步伐。
又一个巨浪打来,跟着是一个漩涡将船扯了下去,在呐喊声中,蛇形船又一次艰难的昂着头,从巨大的漩涡中摆脱出来。紧接着迎来的是另一个漩涡,前面还横着无数的漩涡与翻涌的浪头。
“冲过去!过了这个坎,前面就只有几个小漩涡了!”同样的话,卓木强不知重复了多少遍,但每次都是在惊涛骇浪中全力拼搏,哪里有什么小漩涡?
“小心右边的礁石!”他暴吼着,当先第一个用船桨拍击暗礁。
离开暗流奔涌的激流区,跟着又是急速划船,他们是在和死神抢时间,必须在下一次涌水到来之前找到合适的停靠站,每一桨都必须全力挥出,在船停靠之前不能有丝毫懈怠。船速每快一分,生的希望就多一分。
“前面左拐,有停船点!”
“船停好了,检查自己的装备!”
每次涌水,都是对全船人的一次生死考验。主绳能否承受巨大的冲击力?船在激流中是否能保持平衡不倾覆?系在每个人腰间的安全绳是否牢靠?甚至背包是否捆紧?里面的重金属物是否会掉落?这一切,都是关系性命的决定因素。
刚拴好船,就传来巨大的轰鸣声,下一刻,整艘船将瞬间被抬高二三十米,仿佛被涌水高高抛起的玩具,然后重重地落下,随后又被激流再次抛起,再落下,持续几十次。每次涌水过后,所有的人都会有肠翻胃涌、手脚发软的感觉。
只是没想到,看似距离有三四十米的头顶悬椎,在船被高高抛起的时候,也成为了致命的杀手。
船第一次被抛离水面,只听“哝”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撞击倒地,跟着再没发出任何声息。紧接着,船体扎向轰鸣的水面,随后再度被抛起,如此反复。短短的数分钟,给人感觉像过去了一个世纪。
当船平稳下来,人人都像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精疲力竭地趴在船底,大口呼吸,这是活着的最好证明。
“诸严!”张立忽然大叫。
卓木强猛一抬头,血,溅起的血花一直洒到了自己面前。诸严的左胸被头顶的石钟乳洞穿,胸口有个碗大的孔,白骨裸露在外,心脏挣扎搏动着,却将血泵向胸外。他张着嘴,无法说话,只是咳嗽,咳出血来,带着泡沫的鲜红色血液。
严勇和胡杨队长半爬半跑的冲了上来,“诸严!诸严老弟!”
严勇手忙脚乱的除下自身的衣服,塞成一团,想把诸严胸口那个大洞补上,就像修补船体的破洞一样,但鲜血不住地往外涌,比河道上的涌水涌得还快,哪里又堵得住?胡杨队长抓住了诸严的手,握住,死死握住|手机访问:wàp.①⑹k.cn|,但那双手已没有半分力气,像一块冰,甚至比冰还凉!
诸严睁大眼睛,眼珠转动,看了看严勇,又看了看胡杨队长,咳嗽的力量渐渐弱了下去,带血沫的嘴角扯出一丝微笑。忽然,一股莫名巨大的力量透过胡杨队长的手传来,坚定地与他握在了一起。诸严的身体似乎努力地想团缩起来,跟着一展,所有的力量瞬间消失,往外涌动的鲜血变成了流淌,流淌了一地。
“诸严老弟!”
“诸严!”
“诸严!”
船上的呼喊声震得整个洞穴嗡嗡作响,跟着又是一片沉寂,死一般的沉寂。严勇好似一个赌输的赌徒,眦着布满血丝的红眼,扑在诸严身上,拼命按压,捶打,“蠢蛋!醒过来啊!你不会那么轻易就倒下的,醒过来!”
岳阳去拉严勇道:“勇哥,别这样,让他安静……”
严勇怒骂道:“滚开!你有我了解他吗?你有我了解他吗?这个家伙,就会装死!那次在雪山,他屏住呼吸十几分钟,后来还不是活过来了!”他愤而用力,“哝”的一声,又有两根胸骨被压断。如此不依不饶的继续做着胸外按压,只是这次,冷冰冰的诸严没有重新苏醒的迹象,任凭退、攘、拉、扯,那具包裹着骨肉的皮囊就像断线的木偶,四肢无力地耷拉在地。
“够了,严勇!”终于,胡杨队长说道。
严勇转过头来,他也会曾带过登山队,也当过队长,负责过十几甚至几十人的生命安危,然而此刻,那双眼中充满无助:“老队长,我们一起爬过那么多雪峰,那么多次都活过来了,你让我再试一次,再试一次!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拉开他!”吕竞男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无情。
又是一只萤火虫,从漆黑的河面沉下去,随波逐流,越漂越远,终于再也看不见。严勇双手抓住船舷,眼球突出,仿佛还想从黑暗中寻找到什么。
李庆宏、黎定明、诸严先后离去,而孟浩然、王佑、张健又先后倒下,船里的气氛一时压抑到了极点。这场黑暗中的漂流,不知道会漂向哪里,更不知道前面的路还有多远,只知道死神已经将触手伸到了他们的面前。下一个,又会是谁?
之11:冥河之路 第四章 没有光的世界
更新时间:2009…5…27 0:28:09 本章字数:4403
血迹已被清干,但血腥的气息还留在船上,洞穴中不时“呜呜”作响,那是,风吹过的声音。休息了片刻,吃过东西,严勇似乎恢复了平静,向卓木强询问道:“我们可以走了吧?”
“不多休息一下?”
“走吧!队长,这个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我会发疯的。这次,我们能走出去了,是吧?是这样的吧?”
“走了,强巴少爷。这是我们最后一搏了,这次我们可以漂出去。只要漂出去,就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岳阳和张立也建议道。
卓木强看了看后面,大多数人都端坐着,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唐敏和塔西法师在张健身边,不一会儿唐敏走上前来道:“张健情况不是很好,发热不退,在这里没有办法给他治疗,塔西法师说,得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草药。另外,孟浩然和王佑的情况也没有好转,我们的药物不多了。”
“好吧!”卓木强向后面大声道:“休息够了吗?我们准备出发了!拿好你们的桨,这是最后一次冲击了,能不能出去,就看你们的了!记住,没有退路!”
每一位桨手都憋足了劲儿,这三天来所有的压抑,似乎都要在这一瞬爆发出来。每天顾着黑暗前进,在这不足二十平米的空间内颠簸跌宕十几个小时,听着那鬼哭一般的吼声,根本无法入睡。
更难以忍受的是,在这狭窄、沉闷、冰冷的空间内,死亡随时伴随在左右。那种亲朋好友朝处夕离的伤痛,足以令人发疯发狂。
又是接近七个小时的跌宕起伏,他们一直在不同的岔道内钻来钻去,在岳阳的指挥下寻找突破口。按照岳阳的说法,不管走哪条路,只要是顺流而下的方向,就一定能抵达那传说中的秘境,可是如今,七个小时过去了,两岸还是光滑的石壁,黑漆漆的通道一直延伸向远方,并没有出现期待中的奇迹。
前面漆黑一片,没有光亮,半点光都没有。
张立忍不住小声问道:“会不会是你计算错了?”他其实也知道,这种时候,这个问题过于敏感,会影响很多人的情绪。
卓木强立刻瞪了他一眼,张立忙露出“我只是问问”的表情。
岳阳没有直接回答,但他心里承受的压力比谁都大,这一船人的性命都在他的掌握中,如果计算错误,不仅不能冲出地下通道,还有可能被随即袭来的巨浪打翻。
蛇形船在不断向前、向前,岳阳仔细辨认着风中的讯息。很显然,风声小了,越往前走,风声越小,改从身后传来,代表前方的空间不再是狭小的洞穴,应该相当开阔。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光?
卓木强突然问道:“这是最后一段地下河了吗?”
岳阳迟疑道:“唔!应该是这样,只是……”
卓木强道:“为什么没有光亮?现在什么时候了?”
岳阳一抬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