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足足有三百平方米,但高度仅有一人多高,石砌的宝顶微微上耸,呈流水状向四周隆起,越接近边缘高度越低,就像是扣上了一顶巨大的锅盖,给人一种压抑的窒息感。地面上散布着奇形怪状的石头,一片狼藉。青石垒砌的四壁异常平整,像是打磨过一般,尽头的墓壁前并排摆着六块褐色的圆球形巨石,不知是干什么用的,墓壁上还有个不规则的窟窿,也是爆炸后形成的。
谢虎俯下身,刚要钻进去,却被人从后面一把拉住了。
“别乱闯,小心有机关!”
谢虎扭回头,看到钟伟国面色凝重地指着石棺道:“石棺周围狼藉一片,其间还散布着几块尖锐的石头,说明这里暗藏机关,并被触发过。”
谢虎连忙用手电照了照,果然发现碎石间有七八块像箭矢一样的长石条,它们的颜色呈褐色或黄色,与其他石块的颜色迥然不同,看上去很乍眼。如果被这些“箭矢”击中,必死无疑。紧张之后,他指着趴在石棺上的“黑豹”,质疑道:“可它为什么安然无恙?”
“也许是机关都被消耗掉了,也许是‘黑豹’侥幸没触到机关,但从墓室里只散落着少量的‘箭矢’来看,后者的可能性较大。”
“那干脆别进去了,我把黑豹喊出来。”
“不!我们必须要进去。”钟伟国用手电照向墓室尽头的窟窿,“你看,那是从外面炸开的,盗墓人就是从那个窟窿进入的墓室……”
谢虎兴奋地打断他的话:“那个窟窿就是出口?”
“对。既然盗墓人能从外面进入墓室,我们也可以从那个窟窿逃到外面去。”钟伟国转过身,对大家叮嘱道,“墓室内机关重重,进去之后,大家紧跟在我后面,千万别乱摸乱动!”
于是,钟伟国第一个钻进墓室,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前行走,一边观察着四周。谢虎等人紧跟在他后边,踏着他踩过的青石砖前行。
宽大低矮的墓室里静得出奇,大家甚至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手电光不时扫到墓室中央的石棺,隐隐发出淡灰色的反光。巨大的石棺长约四米,高度也不低于一米,看上去异常厚重,估计至少得有几吨重,不知古人是如何把它运进来的。
石棺沁出阵阵寒气,幽幽地飘到他们身边,又快速钻进体内,在身体里唤起一阵阵阴冷的感觉。人们不禁打了个寒战,恐惧地低下头,不敢再去看。
“黑豹”静静地趴在石棺上,瞪大眼睛注视着缓缓靠近的人们。
快接近石厅中央时,“黑豹”突然发出一阵犬吠。张龙赶紧向“黑豹”做了个手势,示意它到自己身边来。但“黑豹”却仍趴在石棺上狂叫不止,并用前爪使劲儿抓挠棺盖。
“嗞嗞……”
刺耳的抓挠声回荡在昏暗的墓室里,搅得人们心神不宁。张龙知道,“黑豹”一定是发现了重要的东西,便疾步冲向石棺。
这可把钟伟国吓坏了,高喊着让他停下来,但转眼间张龙已经冲到了石棺前。很幸运,他并没触到机关。
张龙把“黑豹”叫下来,然后用手电照了照,这才发现棺盖被挪开了一条头颅大小的缝隙,但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他略作迟疑后,跨前一步,举着手电对准缝隙照去,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人们都围了过来,几支手电照进棺材里,捕捉到了一个沉睡数千年的灵魂。
此刻,它仿佛被刺眼的手电光唤醒了,缓缓睁开双眼,打量着来自现代文明的人们。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目光,宛如一股阴冷的电流,瞬间就贯穿了所有人的身体。每个人都感觉像是被抛进了冰冷的湖底,带着冰碴儿的冷水灌满胸腔,全身的血液也被冻结了。
这时,不知是谁的手电掉在了地上,响起清脆的碎玻璃声,同时也将他们从幻想中抽离出来。
他们仿佛真的,是刚刚从冰冷的湖底爬上来,一边打着寒战,一边拄着膝盖大口喘粗气。
稍许,钟伟国定了定神,重新举起手电对准石棺的缝隙,光柱再次扫到了它的身上。
一具黑漆漆的骷髅!
骷髅平躺在石棺里,头部向一侧微微倾斜,双臂在胸前交叉,修长的双腿自然伸直,每一块骨头都保存完好。但令人们惊诧的是,剥掉了血肉的骨架却呈现出油墨一般的黑,就像是在墨缸里浸泡了数千年。
“这是人的骨架?”金坤瞪大惊骇的眼睛盯着它。
易小甜往棺材里看了一眼,恐惧地缩回头道:“这……这不是人吧?人骨头怎么可能这么黑?”
谢虎胆子大,直盯着黑漆漆的骷髅道:“这明显是人的骨架,就是颜色黑了点,也许是黑种人的骨头呢?”
谢虎的冷笑话果然起到作用,大家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暂时缓解了紧张压抑的气氛。但是,当人们再次看向黑漆漆的骷髅时,刚刚挥散的阴霾,又迅速蒙在每个人的心头。
钟伟国是经验丰富的考古专家,他深吸了口气,盯着黑漆漆的骷髅看了半晌,猛然发现了一些奇异之处,便说道:“大家仔细看,它的这种黑是由里往外沁出来的。而且,越接近四肢的边缘颜色越淡,反之,则越深。”
金坤立刻猜到了答案:“你是说,他是中毒而死,所以骨头才会变黑?”
“对。”
金坤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可是,什么毒药如此猛烈,能把骨头染成这样?”
钟伟国皱眉想了想,推测道:“也许是多种毒药叠加的效果,或者是慢性中毒,经年累月,逐渐变成了这种颜色。”
这时,钟伟国发现骷髅中空的胸腔里散落着一层白色长毛,那些长毛弯弯曲曲,长约二十公分,想必是死者的头发或胡子。
站在他身旁的许娟看到白色毛发的一刹那,眼前恍然闪过一道白光,几乎将眼球刺瞎了。当她睁开刺痛的双眼,却震惊地发现石棺里躺着一个白胡子老头。她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青紫色的嘴唇颤抖了许久,然后边向后倒退着,边恐惧地尖叫道:“天呐!白胡子老头……”
大家被她的尖叫声弄蒙了,都怔怔地看着她。钟伟国怕她触到机关,上前几步一把拉住她:“什么白胡子老头?”
许娟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身体如筛糠般抖动着,双眼也瞪得老大,但眼神全无。直到钟伟国又大声询问了几遍后,她才渐渐回过神,不安地回答道:“就是我……在洞窟里遇见的那个白胡子老头。”
钟伟国先是一惊,随即镇定地问:“他现在在哪儿?”
许娟不敢再靠近石棺,只好远远指着道:“就躺在……石棺里。”她抹了一把冷汗,用恐惧却略带惊讶的语调反问道,“你没看到吗?”
没等钟伟国回答,站在石棺前的谢虎冲这边喊道:“哪来的什么白胡子老头?这石棺里分明只有一具骷髅!”他像是为了验证似的,举着手电往石棺里照了照,然后轻蔑地小声道,“还自称考古专家的助手,胆小如鼠,怎么考古?”
谢虎的声音虽小,但许娟听得真真切切,她刚要反驳,却听钟伟国问道:“小许,我记得你以前胆子挺大的。上次黄河考古时,你还独自一人在古墓里守了三天三夜,怎么自打来到神农架,你胆子就变小了?”
“这里有点邪门,我……我真的看见棺材里躺着一个白胡子老头。”
许娟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奇怪的东西,她机械地垂下头,蓬乱的长发从肩上滑下来,遮住了她苍白的脸。在如此阴暗的墓室里,她真像是刚从石棺里跳出来的女鬼。
钟伟国忽然觉得许娟很陌生,仿佛眼前站着的并不是熟悉的助手,而是另外一个人。
这时,金坤突然冲这边大喊:“教授,你快来,有新发现!”
钟伟国催促许娟走回石棺前,但许娟执意不肯,只好叮嘱她别乱动,以防触到机关。他走回石棺前,看到几支手电同时对准了骷髅的右腿骨,那下面似乎压着什么东西,只露出一个灰白色的边角,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钟伟国俯下身,把手伸进石棺里去抓,但石棺有一米深,根本够不到。他又想钻进去抓,可石棺的缝隙太窄了。他用力推了推棺盖,那石盖起码有几百斤重,纹丝不动。无奈,他只好招呼大家一起推开棺盖。
金坤、谢虎和周木上来帮忙,四个男人喊着口号,同时发力。伴随着一阵“吱吱”声响起,棺盖缓缓向外滑动,十多秒后,数百斤重的棺盖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宽敞低矮的墓室宛如一个天然扩音器,将响声无限放大,直震得人们双耳嗡嗡作响。
过了很久,耳鼓内的“嗡嗡”声才渐渐消失。金坤抢先一步趴在石棺上,左手撑着石棺的上沿,双脚离地,上体探进石棺里,右手挪开骷髅的大腿骨,然后抓起一个沉甸甸的物件递给钟伟国。
钟伟国接过来,举到手电光下。这是一个“斧子”形状的石头,斧刃不算锋利,并有缺口,显然曾使用过;斧柄上刻着模糊的图案,像是两条首尾相接、合抱在一起的鱼。
站在一旁的刘斜,盯着他手拿的斧子上的图案,惊讶道:“这是阴阳鱼?”
易小甜好奇地凑过来看了看,道:“石斧上刻着阴阳鱼,证明墓主人是《易经》爱好者。”她恭敬地看向石棺里的骷髅,“没准,这位前辈在易学史上还很有名望呢。”
刘斜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扭头对钟伟国问道:“这把石斧是陪葬品?”
“对。”钟伟国晃了晃手里的石斧,分析道,“用它做陪葬品,说明墓主人生存的年代应该在新石器以前。这个古墓的建筑很庞大,说明他的身份非同一般,在当时是很有威望的。而他又是中毒而亡,所以我猜测,墓主人的身份是……”
刘斜激动得高声接话道:“一日遇七十毒,被断肠草毒死的神农氏!”
虽然大家都隐隐猜到了答案,但听刘斜真真切切地喊出“神农氏”三个字时,还是露出了无比惊愕的神情。他们不约而同地举目望向躺在石棺里的骷髅,眼神充满敬畏。
蓦地,墓室的某个黑暗的角落里响起一阵古老的音乐,幽幽地飘进每个人的耳鼓。恍然间,人们仿佛看到骷髅微微动了一下,紧接着,它那漆黑的骨骸里生出了血肉、经络和皮肤,然后缓缓站起来,跳出了石棺。眼前的墓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