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那粒板壁上的子弹如果能证实确是苏祟华身上那一支手枪所放射的,我这想
法才能够完全成立。”
“那末,假使不是呢?”
“唉,那纠纷更多了!我们必须另行搜集事实,才能构成新的方案。”
是的,局势的确错综矛盾。我的话如果不幸而中,这件案子纷坛复杂,破起来
也自然更加困难。
我又道:“我记得苏崇华手枪的莲蓬头中恰正少掉一粒子弹,这一点就和你的
设想相符合。”
霍桑微笑道:“是的,不过我还抱着更大的希望。”
“更大的希望?”
霍桑立起来,说道:“老实说,要战胜徐之玉这样的人,非有充分的时间和细
针密缕的功夫,就不可能有多大把握。我希望这案子有自然发展的可能。”
“自然发展?”
“换一句话说,我们也许可以利用某种机缘。”
霍桑所说的自然发展和某种机缘,语意非常含混,我当然希望有一种彻底的解
释。可是含混终于含混,霍桑不肯再多说,我的希望在当时竟无法实现。
他整了整衣领。“包朗,别空谈哩。今天我将有一天的奔波,可是用不着带累
你吃苦。你如果不伯热,不妨到丽娃村去荡一回桨,让你的精神有个调剂,不过我
是不能奉陪了。”
“你打算往哪里去?”
“两天的限期到了,今天我得到法院里去报告。秦守兰的来历既经查明,我个
人的嫌疑当然可以卸却,但尸主没有下落,她致死的原因也没有合理的证明,我的
责任大概还不能够终了。我还得去瞧瞧谢敬渊。他如果能举出几个追求过冯雪蕉的
人来,当然还要费一番调查手续。今天我将在什么时候回来,现在也说不定。你打
算怎样消遣,只能自己想方法了。”
霍桑出去以后,我一个人感觉到寂寞无聊。他虽建议我往丽娃村去划船,但天
气既热,我又最怕出汗,实在鼓不起这样的勇气。我想将这件案子暂时抛开,事实
上却像沾手的馅糖,一时没法把它从我的脑海里排除出去。我决定把这一天的光阴
消磨在书报上面,使我的脑思别有所托,不再陷在苦闷之中。
我把当天的各种报纸消磨了一个多钟头。秦守兰的新闻仍占着一部分篇幅,那
姓何的胖子和一个瘦长的西装少年都在新闻中提起,这消息分明是从亚东旅社方面
得来的,但是徐之玉的姓名任何一张报纸都没有提到。《日日电讯》上对于霍桑的
揶揄而近乎攻击的语调也完全改变了。那位主笔先生大概也很知趣,他看事实的真
相已经显露,如果再盲目地攻击他,一定会逃不掉舆论的谴责。上夜里金山路苏崇
华的被杀,因着发案时间的关系,除了沪报上有一节不满五十个字的短新闻以外,
别的报纸都还来不及刊登。
下午两点钟时,汪银林有电话来。我热烈地希望,他会告诉我,那支手枪和板
壁上的子弹是互相合符的,不料希望竟变成了画饼。他说手枪和子弹已经请枪械厂
的周技师验过,手枪的口径是,32,子弹却属于,38的自动手枪,证明了板壁上的
枪弹,并不是死者身上的那支手枪所发射的。
这消息果真不幸地证实了我先前的猜测。它不但粉碎了我的希望,连先前霍桑
的假定也给根本摧毁了。
真是要命!我又问汪银林关于苏祟华和徐之玉之间是否有关系的问题有没有任
何发展。他说这问题正在调查中,还没结果。他附带告诉我另一个消息。
“刚才我和你们分别以后,曾到亚东旅社去过一趟,打算问问有没有和秦守兰
有关系的人到旅馆里去探问过。巧极,那个包办‘不知道’的混蛋账房不在,有一
个少年到账房告诉我,探问秦守兰的人虽然没有,但昨天傍晚重庆方面给她来了一
个电报。”
这一消息又出于我的意外,我自然要查问电报的内容。
汪银林答道:“电报很简单,我念给你听:”函悉。我即日来沪,一切由我交
涉,请放心。‘具名是一个’桂‘字,发电日期八月十三日上午七时。这个电报有
没有关系,请你等霍先生回来研究一下。“
汪银林这一次电话竟费了我两个钟头的推索,它的结论大致如下:第一,从电
报口气上推测,拍电报的很像是一个处于父兄地位的人,所以说“一切由我交涉”
的话。拍电人既然署名“佳”字,或许就是秦守兰的姊妹或兄弟,比较还是兄弟的
成分居多。因为秦守兰的“兰”字和“桂”字,按着“兰桂竟秀”的成语,分明有
手足关系。“桂”字比较近乎男姓,故而我假定这发电人大概是那女子的哥哥或弟
弟。第二,就电报语意上推测,秦守兰到了上海之后,发,觉了徐之玉的狰狞面目,
感到悔恨和痛苦,便写信给她的叫做“桂”的哥哥或弟弟诉苦。这位“佳”先生顾
念到手足情谊,就立刻发了一个回电,准备亲自来沪代她交涉,交涉的对方谅必就
是徐之玉。
第三,发电的人虽说即日来沪,但从重庆到上海的下水轮船,大概需要一星期
光景,发电的日期是十三日,那末这人谅必还在途中,他和昨夜里的事情不会有什
么关系。
第四,我又推想到手枪和子弹问题。板壁上的一枪既不是苏祟华所发,势必有
第二个人。苏崇华本人也被枪杀,可见那第二个人曾连开两枪。这第二个人是谁,
此刻虽还不能知道,但是可以假定他和苏祟华抱着同样的目的,就是要杀徐之玉。
但是这两个人何以竟又自相残杀呢?对于这个不可解释的谜,我当时也成立了一种
假定。我知道徐之玉的可能的仇敌有两个方面:一方面和中毒的秦守兰有关,一方
面是失恋于冯雪蕉的一班人。这两方面的人虽然都想致徐之玉以死命,但是彼此不
相接洽,在实施报复的当儿,时间又恰巧相同,或者因互相误会而互相顾忌:一方
为自卫起见,便错误地打死了另一方面的人;或者一方正要开枪打徐之玉,另一方
突然加入,才遭到意外的惨祸。因为根据我们在上夜里的经验,我自己在那两个守
伺的人的眼中,也是同样会被误会的。
我把这四个推索所得的结论写在纸上,自己又仔细地念了一遍,因此,我又找
出了两种修正点来。
在第三点上,我从旅程上推想,那发电的“桂”需要一星期时间才能赶到上海。
但是如果那时沪蓉线的飞机通航,他在发电后立即乘机来沪,上夜里杀人,若使没
有实证,就假定他绝对没有关系,未免近于武断,还有一点,我的第四点假定,竟
使徐之玉完全置身事外,那也和我的本来的见解冲突。他在这件事上决不致完全处
于被动地位,这是我敢于肯定的。不过这里面的情由太觉纷坛复杂,凭空推索,必
然不可能找到圆满的解答。
此外,我又考虑到这个苏崇华和徐之玉之间的关系问题。徐之玉表示不认识他。
是真话吗?苏祟华开枪打人是主动的吗?还是他被骗做了人家的工具?这一点很关
重要,可惜目前还是一张白纸。至于用什么方法去查明这个人的来历,那更觉茫无
头绪。
时间已经过了四点一刻,霍桑仍不回来,汪银林也没有补充的报告,我越等越
感到烦想。
这时候已有几张早班的晚报出版,苏崇华的事件在报纸上披露了。那末,会不
会有人到同仁医院去认领呢?我打了个电话到同仁医院里,据医院的总务处回答,
法院里的检察官已经到医院里去作过正式的检验,结果还未发表,也没有人去认领。
又闷闷地等了一会,我从寂寞无聊中发生一种奇想,认为还有一条线路不妨进
行一下,就是我们所假定的三角恶剧中的主角冯雪蕉。这条线索正苦于无从进行。
霍桑既没有回来,我一个人委实没有勇气去拜访这位摩登发性。但是我能不能试一
试呢?我如果用一种谨慎的措词,打一个电话给她,探探她的口气,谅来不致于有
什么妨碍吧?我握住了电话的听筒,在圆盘上拨转了八八九O 八的号码,心头忽而
突突地乱跳。一会,对方传来了接话声,是一个男子的声音。我控制了我的神经;
用北方话回答。
“是不是静安路一O 八号冯公馆?”
“是。你哪里?”
“我姓徐,要和密司冯谈话——我要和冯小姐谈话。”
我这临时的假冒居然有意想不到的效力。那人一听我说姓徐,答应了一声,便
去报告。约摸过了一两分钟,果真有一种娇滴滴的声浪接触我的耳鼓。
“是玉哥吗?”
我的心房跳得更剧烈了!我可能暂且做一做玉哥?这尝试不会太冒险吗?一刹
那间,我便决定权宜地冒认一下。不过我自信我的动机很纯正,并不在消受一个美
貌少女的亲密称呼,却在探查疑案的真相。这一点要请读者们给我充分的谅解。
另一个难题横在我的面前。徐之玉平日怎样称呼她的?雪妹?蕉妹?还是妹妹?
这一番考虑,在我脑室中的历程原只有一两秒钟功夫。考虑的结果,我便决定了含
糊应付。
“是的,我昨夜里给人打了一枪。”
这是惊人的报告,立刻引起了对方的惊惶,竟来不及辨别我的真伪。同时暗暗
得意,因为直到那时,老牌徐之玉还不曾把昨夜的事情告诉她。
“什么?给人打了一枪?打在什么地方?伤得怎么样?”
“不妨事,打在手臂上。你不用担忧。”
“那末,现在你在医院里吗?什么医院?”
“不,我仍在表哥家里。我只伤了些皮肤,此刻已经完全没有痛苦。”
“唉,你的声音也变了!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玉哥,我很心痛——”‘“我
就怕你着急,才搁到现在。不过那个苏祟华实在太可恶。”
“苏祟华?是他打你的?”
这当儿我的心房的跳荡几乎要冲破我的胸膛。她像是知道这个苏祟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