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陈已经死了。邱源的耳边不断重复刚刚在电话里听到的片断,“他脑袋上中了一枪……”“我今天早上一来就发现了他……”“警察已经来过了……”“警察认为是黑社会仇杀……”“已经通知老板的家里人了……”“可能关门以后出的事,当天的营业额被拿走了……”
黑社会仇杀?老陈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不能否认,老陈跟黑社会的确往来密切,他的很多客人都是黑社会的人,可能就是因为这个,他的店才能开那么久,会不会是因为生意太好遭人妒忌?可也没听说过,那附近还有别的台球房。而且,他做事一向都很低调,从不与人发生纷争。到底是谁会恨他恨到要杀了他的地步?
他记得前一天半夜,他接到老陈的最后一个电话,在电话里,老陈的声音有点怪,“老邱,不好意思,这么晚了……是这样的……你,你要找的人,那个杀手的特征,我弄错了……我……我明天再告诉你。”
印象中,老陈从来没用这种吞吞吐吐的口气对他说过话,也从来没说过类似“不好意思”之类的寒暄语,他们是多年的老哥们了,根本不需要这套。
邱源后来给自己的解释时,老陈可能是当时身体不太舒服,太累了,毕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熬夜熬到半夜三点,的确很伤身体。但现在,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老陈从来都是在那个点关门,已经很多年了,而且过去他们也在半夜通过电话,老陈从来不会累到连话都说不顺畅。既然不是劳累,那一定是有别的原因。
阿四说,老陈可能是关门以后出的事。
他们通话的时间是半夜三点多,他曾经瞥过一眼床边的钟,他记得那时是三点十分,或者是三点一刻。会不会那时,抢劫犯已经在老陈的店里了?一股寒意掠过他的四肢,他接着往下想。老陈如果看到了抢劫犯,他最有可能的反应就是呆立不动,等着对方拿完钱后走人。可是,他还在打电话,虽然话说得不够流利,可毕竟还是完整地把话说完了。试想,他在打电话的时候,突然有人闯入,他会怎么做?他一定会作出反应,或者惊叫,或者打翻了什么东西,或者对电话里说,“妈的,我这儿出乱子了”,可他什么都没说,他没有一惊一乍,他几乎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结结巴巴地把话说完了。这是为什么?
邱源想,只有一个原因,他跟老陈通电话时,那个抢劫犯已经在店里了,而且,老陈恐怕还是在对方的威逼下打的电话。这么看起来,那个人很可能不是什么抢劫犯。拿走营业款,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老陈打这个电话,就是为了告诉他,杀手的特征有了变动。那个人为什么要逼老陈打这样的电话?
今天家里来了三个陌生人,他不知道他们中哪个才是他要找的杀手。老陈如果活着,当然能给他一个明确的说明,可现在老陈却死了。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假如这三个人中有一个是他雇用的杀手,那么对方应该会主动联系他,可是,这三个人中没有一个给过他暗示,或者对他说过些什么。
看起来,那个人之所以让老陈打那个电话,就是为了让他搞不清三个人中哪个才是杀手。老陈本来说,那个杀手的手臂上有个刀疤,可他看过他们几个的手臂,都没有刀疤。会不会是那个带刀疤的杀手被退了回去?那现在,是谁顶替了他?
难道是那个杀死老陈的凶手?这个凶手为什么要混进这三个人中?
毫无疑问,是为了堂而皇之地进入他们家。谁会那么想混进他们家?
现在他家的附近布满了保镖和眼线,任何可疑人物靠近,都休想逃过他们的眼睛。这对一个企图再次袭击他家的暴徒来说,的确是个挑战。
等等,再次袭击?
难道是……
邱源的手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他的手在口袋里摸索着,因为心急,好不容易摸出来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他心慌意乱捡起手机按动电话键。
电话通了,那里传来女儿元元睡眼惺忪的声音,她大概在休息。
“喂……”
“是我!”
“爸!”女儿马上惊醒了。
“陆劲在吗?”
“他们已经出去了。有什么事吗?”
该死的!他暗暗骂了一句。
“陆劲回来后,告诉他,马上解雇那三个人!我越看这三个人,越觉得不顺眼。我不想家里有这种人出入。”
“可是,爸,人都是你找来的,你怎么突然……”
“行了,等我回来再说!”他心烦意乱地挂了电话。
在把电话机收起来的一霎那,他心里突然又燃起了希望。如果今天陆劲跟他们三人一起行动,那家伙会不会乘机对陆劲痛下杀手?对,他不是我雇用的,可他当初就是为了对付陆劲才袭击了我家的人,现在,他有机会跟陆劲在一起,为了这个机会,他甚至不惜杀人,既然如此,他应该懂得怎么把握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吧?
今天会不会是陆劲的末日?
这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他想。
除了老陈。一想到这位惨死的老朋友,他就一阵心痛。
但是,他最终还是在惊慌和恐惧中,慢慢恢复了平静。没有什么比陆劲的死更能安慰他的了。
笼鸟 8、秘密行动
“蒋震!为什么你的人会在那里!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李中汉怒气冲冲地瞪着站在他办公桌前的蒋震。
“这得问你了,李局长!”蒋震似乎比他更生气,“你不是不知道我们正在全面追捕岳程,可你却偷偷约他见面。别否认!李局长,”蒋震指着他,退后一步,提高了嗓门,“我们的人在监控录像里看见了岳程,他就在那附近,但他很快就不见了。”
李中汉吃吃笑了起来,听说反黑组的人脑神经比“凶手科”的少两根,看来确实如此。他知道蒋震也算是个好警察,不过比起他的下属岳程来说,还是差一大截。
“岳程可不是菜鸟!”他绕过办公桌,走到蒋震的面前,又停了下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真的有罪,他早该想办法溜之大吉了,还会想办法跟我见面?”
这句话并没有把蒋震问住。
“这不稀奇,他现在最想找的就是后台,如果有人愿意帮他,不管是逃出去还是留下来,都会好办得多。李局长,我知道你们关系向来不错。”
李中汉听出他话里有话,他侧过身子,斜睨了他一眼。
“蒋震,你调查的是岳程,可别越界了。”
“我知道分寸。我只想请你,李局长,给我行个方便,让我早点抓住岳程。除非,你不想让我抓住他……”
这句话里的暗示更加明显。
“你是不是怀疑我跟岳程的案子有关?”李中汉问道。
蒋震已经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威胁,不过,他并不打算让步。
“李局长,这案子事关你的下属,你应该适当避嫌,而且你应该协助我们抓到他,这是你的义务。”
李中汉看了下手表,二十分钟后,他还有一个会,他可不想因为跟蒋震争论什么是他的“义务”而迟到。
“我才不管你想干吗,蒋震,我警告你,你调查的只是岳程的案子,如果你越界调查别的事,我就到你的上司那里去投诉。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李中汉一边说,一边要去开门,可他刚伸出手,又缩了回来,他转身面向蒋震,“你之所以参与这案子的侦破,只不过是因为我们抓到的那几个小混混原来是F区的黑社会成员。可这事是不是跟黑社会有关系现在还是个问题。如果这事跟黑社会没关系,这案子就跟你没什么关系了。蒋震,到时候,你很可能被踢出这个案子。”
李中汉说完便打开门走了出去,他用后脑勺也能看出蒋震想反唇相讥,这时,他听到一阵手机铃声。
“喂,李威!你那边怎么样!”蒋震开始接电话,“什么?!什么时候!”他猛然大叫起来,李中汉和走廊里的其他人都禁不住停下脚步朝他看,“你们两个怎么样?!……妈的!”他匆忙地看了下手表,“好,我马上派人来。”他按断了电话,李中汉看出他情绪激动,恼怒万分。是不是岳程那边又出了什么事!他心里有点打鼓。不过,他并不打算留下来等待谜底。他不想开会迟到。他急步朝外走去。
“李局长!”蒋震在他身后喊了一声。
他忍不住皱眉,但还是马上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去。
“还有什么事?”
“二十分钟前,有人冲进岳程父母所住的旅馆,把他们带走了。”蒋震边说边走近他。
“是谁把谁带走了?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有两个人把岳程的父母带走了。”
“有没有弟兄受伤?”按照惯例,这是他该首先问的。
“我们的两个人被毒液弄昏了,等他们醒来,人早就没了!”
“他们怎么会被毒液弄昏?”他的语气里不由自主地带了点嘲讽。
“有人按铃,说楼下有人自杀,让他们去看看,可是他们一开门,就中了招。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他们在昏过去的时候听到其中一个歹徒叫了一声‘伯母’,一般的歹徒可不会这么叫人。他们肯定是岳程的朋友!是岳程派他们去的!他有同伙!”蒋震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我一定会抓住他!李局长!到时候我希望你能跟你表现出来的一样清白!”
岳程发现这是一栋旧居民楼。他又看了一遍手机上的地址,青山路29弄2号101室。没错,就是这里。他走进破旧的楼道,在角落里找到101室,开始敲门。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这是他跟陆劲之前商定的暗号。他一边敲门,一边想,这套房子可真够旧的,连门铃都没有。
过了会儿,门开了,陆劲的脸出现在门缝里。
看见是他,陆劲立即打开了门。
“我妈在哪里?”他急急朝里屋走,很快他就发现,他的父母坐在里屋的一台电脑前。而在同一间屋里,还有三个他不认识的男人。其中一个穿得特别花哨,居然还戴着耳扣,另一个没那么花哨,不过也一脸轻浮,第三个男人无精打采地蹲坐在墙边,脸色青黄,神情萎顿,看起来,就像是刚刚犯过毒瘾的瘾君子。
他的父母在那些人的包围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一看见他,他母亲立刻就站了起来。
“程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