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识慢慢清醒了。他知道,对方想要的就是钱。可那5000万是他的“劳动所得”,他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花了多少心思?不知道有多少夜晚,他没法入睡。要他就这么把辛苦“赚”来的钱拱手交出来,他实在是不甘心。
“钱……”他喘息着,小心翼翼地说道,“钱,我给你……200万,……或者,500万,怎么样?”
姓李的低声笑了起来。
“吴启南,你刚刚放弃了一个机会。”
“我的那些钱都已经给了我女儿……在澳洲,她炒房产,输了不少……她不是个会做生意的人……我说的是真的……”他大声道。
“你是想说,这些钱现在都没了?”
“我全给了她。她欠了很多债,是她老公欠的。她把那笔钱还债了。”
“我查过,没有转账纪录。你是怎么把钱交给她的?她可是在澳洲。你把几十个装满现金的箱子寄给了她?”
“我真的给她了……”他低声道。他想快点编出一个谎言,可身体各部位的疼痛却让他无法思考。
碰!笼子向下坠去。
他在惊吓中好不容易定下神来,却见那男人走到了笼子边。这一次,他发现他手里拿着一个酒瓶。
“知道里面是什么吗?”那人道。
他盯着那个瓶子不敢说话。
“是汽油。再看那边——”那人指指斜上方,“那里是什么?——对,通风口。如果这里发生火灾,就需要一个通风口。”
“火,火灾?”他咽了一下口水。
“如果你不告诉我那些账户的名字和密码,我就把你烧死在这里。而且,我不会一下子把你烧死,我会今天烧你的脚,明天烧你的脸。然后,”那人透过笼子的空隙朝他狞笑,“假如,有一天,我查到了你的账户,我会杀光所有这些给你做人头账户的人。还有你的女儿。我会把你的女儿大卸八块,挫骨扬灰,我要活活把她折磨死——”
他再也听不下去了,一个名字脱口而出,“孙健平。”
“他是谁?”
“原来给我开车的司机,现在已经离职了。”他喘着气道,随即又急切地问,“不管怎么样,请你不要去骚扰我的女儿。”
“除了孙健平,还有谁?”
“还有他老婆,孔,孔云。”
“还有呢?”
“还有一个,他,他叫朱庆生,他,他是我太太的远房表弟……”他气喘吁吁地说着话,已经分不清是身体在痛,还是心在痛了,他真的不甘心乖乖把钱拿给这个混蛋,但是他别无选择。
“你说的这几个人,现在都在哪里?”
“他,他们都在澳洲。”他当初为了让孙健平替他开设人头账户,他可是付了不少钱,现在想想真是心痛。
“说说那5000万。”
“之前的,之前的三千万已经转到他们澳洲银行的账户上去了,还有两千万……”他真不想说,“还在他们的国内银行账户上。”
那人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
“把这几个名字和密码写下来。”那人从笼子的空隙里塞进纸和笔,“你的手还没断,写字应该没问题。”
他勉强拿起笔,却迟迟没有落笔。
“写啊。”那人催道。
“我……”他注视着对方,禁不住热泪盈眶,“我,求求你,看在我给你付了这么多年的学费的份上,求求你……如,如果我写下这些,你能不能,能不能……”
“我答应不动你的家人。至于你……”那人看着他笑。
他的心先是一松,随即又往下一沉。
“我什么都给你了。”
“这些本来就不该是你的。”那人又是一笑,“好吧,算我可怜你,我给你一天时间。一天之后,我再来看你。到时候,我再告诉你,我的决定。当然,这取决于,你写下的人头账户是不是属实。”
一天.只有一天。或许在这一天里,能有人来救他。可是谁会来救他?他的老婆女儿都在澳洲,在国内,他已经没有亲近的人了。银行的人都知道,他第二天要去出差,所以,如果他失踪好几天,恐怕不会有人发现。
他绝望地望着眼前的白纸。现在,他真后悔当初没有跟老婆女儿一起去澳洲。一年前,因为脑梗,老总曾经提议他提前退休,本来他完全可以就此脱身,可就因为想再捞一笔,他又硬撑了一年。如今,不仅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连命都可能搭上。如果早知道这些钱最后会落到别人手里,我还不如捐给希望工程,捐给老人院,捐给谁都行。
姓李的男人在笼子外面盯着他。
他用颤抖的手写下了“孙健平”三个字,等他写完时,他觉得自己的手已经再也提不起来了。
※※※※
“我见过你。”周觉在玻璃墙的另一边,疑惑地注视着陆劲,蓦然他瞪大了眼睛,“你是陆劲!”
“是我。”陆劲努力保持平静。一想到自己又回到这个地方,他真想掀桌子骂人,他讨厌这里的墙,这里的桌子,这里的椅子电灯,更讨厌这里的人,这里的空气,总之,他讨厌这里的一切。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岳程的要求,重新走进这个地方。
“前几天,我听说你出去了……”周觉小心翼翼的语调里暗藏着几分羡慕,几分妒忌,以及几分猜疑,“你怎么能出去?”他低声问道。
“我也以为我必死无疑,不过……这个说来话长。”陆劲实在没心情谈自己的事。他想尽快问完问题走人,“我知道,关仲杰是你的弟弟。听说他经常来看你。”他迅速引入了正题。
“关仲杰?”周觉很惊讶他会提起这个名字,但随即就点了点头,“对,他常来。现在也只有他还想着我。不过,他跟我一样,运气不好……”周觉疑惑地看着陆劲,好像在问,你怎么会提起他?
“他被谋杀了。”陆劲平静地说。
周觉的脸瞬间僵住。
“你说什么?他,他……”
“他被谋杀了。——岳程,你记得吗?”
“记得。”周觉呆滞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他正在查这件案子。可他现在不方便进来,他让我来问你几个问题,我们知道关仲杰经常来看你……”
“你说他,他被杀了?”周觉还是不能相信这个事实。
陆劲注视着他,他知道在周觉没有完全消化这个打击之前,他不可能问出任何东西来。可是,他真的不想再回到这里来了。
“其实……他没死。”陆劲决定暂时撒谎,这句话果然奏效,周觉脸上的神情立刻有了变化,他脸上的肌肉似乎在瞬间恢复了活力。
“你说他没死?”
“他受伤严重,目前仍在昏迷中。警方没法从他嘴里问到什么,所以才让我来找你……我知道,他最近来看过你。”
“是的。——医生怎么说?”周觉有些焦急。
“那得看他的运气了。他伤得不轻。枪打在这儿。”陆劲指指自己的前胸,“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但他还没醒。”
“植物人?!”
“医生没有下定论,也就是说,他也许会醒过来,但因为伤势很重,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陆劲察觉到周觉的情绪已经慢慢恢复了平静,便接着问,“他有仇人吗?”
周觉摇头。“他从小就是个孬种。哪有什么仇人。”
“他来看你的时候,有没有跟你提起过他的烦恼?我是指最近的。”
“他总说工作压力大,他不想干了……真没想到,有人要杀他……”周觉焦虑地摸了摸半秃的脑袋,蓦然,他抬起了头,“他说起过他们银行的副行长,他看不起那个人!那人叫什么名字,我是不记得了,也许他提过,我没注意。”
“他有没有具体说起过什么?”
“他就是说,如果没有这个行长,他的日子会过得舒心得多。”
“最后一次他来见你,有没有提起过这个人。”
“没有。但他说他就要解脱了,我问他是不是已经准备辞职了,他支支吾吾的,”周觉摇头叹息,“……真没想到,我以为像他这样的窝囊废一定会长命百岁呢……”
“他有没有提到过这个副行长的私生活?你好好想想,什么都可以。”陆劲又加重语气补充了一句。
周觉立刻紧张起来。
“你是说这个副行长可能就是要杀他的人?”说完这句,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的狱警。
“如果关仲杰没有其他仇人的话,那这个人的疑点就很大。你好好想想。”
“好像没什么,”周觉低头苦思冥想了一阵,“他就是说,那老头的老婆女儿都在澳洲,还有……”
“我不急,你慢慢想。”陆劲道
周觉又低头沉思了几分钟,蓦然,他一拍桌子,“对了对了!他提到这个人有个私生子!”他大声道。
“私生子?”陆劲一愣。
“对,他就是这么说的。”
“他见过?”
“嗯……其实,这只是他的猜想。”周觉似乎没多大把握,“对,他是见过那小子,在一家培训学校的门口,那时仲杰想学口语,就去报了个口语班。他在报名的时候,凑巧那小子来咨询,他们差不多同时离开的培训学校,那个副行长就在马路对面,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当时,他刚进银行,他这小子天生看见领导就害怕,所以那时,一看见那个副行长,他马上就躲了起来。后来,他看见那小子穿过马路朝副行长走了过去。”
“就这样?”
“就这样。”
“那小子看上去多大年纪?”
“他说大概二十出头。”
陆劲想,七、八年前二十出头,那现在应该是近三十岁。
“关仲杰怎么知道那小子是副行长的私生子?”他又问。
“这个我也问过他。他说,他听见那小子大声用英文叫那个副行长爸,还拖了长长的调子,把那老头吓得……仲杰说,当时他就发火了,可是,也不知道那小子说了什么,老头马上就气消了,后来还给了那小子一个信封。仲杰说,那信封里肯定是钱。他还说,他们两个看起来关系挺熟。就是说,可以互相开玩笑,互相推来推去那种……”
“我明白。”陆劲的脑海里闪现一个年轻人和一个中年男子在街头推推搡搡的情景。
“如果那小子真是那个副行长的私生子,那这副行长八成就是杀人凶手!”周觉眼睛盯着桌面开始自言自语,“……他看仲杰不顺眼,就老给他穿小鞋,仲杰被逼急了,就把这事说出来了,谁都会狗急跳墙,于是他就杀人灭口……”他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