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鸟 15、小镇旧事
“吴启南?”牛膝镇财政局的接待员是位中年妇女,她推了推鼻梁上的深度近视眼镜,打量了岳程一番,“我在这里干了十几年,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
“我要找的这个人是从S市来的,他在这里只干了半年,时间应该是1973年到1980年之间。我估计认识他的人都已经退休了。”岳程递上介绍信,那是裴欣言从网上花10元钱买来的,在认识她之前,他从不知道,连介绍信也能买,“我是S市第五轴承厂的。我父亲过去在你们这里工作,当年吴启南跟他关系不错,可后来我父亲回城,他们就失去了联络。现在我父亲年纪大了,想联络一些老朋友,大家聚聚。我这个做儿子的就是想尽尽孝。这几天我正好来这儿出差。”这番说辞,前一天晚上他就编好了,“请问,能找到当年的人事档案吗?”他问到。
中年妇女把介绍信草草看了一遍后,立刻还给了他。显然,对她来说,这只是个必要的流程,至于介绍信是真是假,根本无关紧要。
“你要找人事档案,得去人事局。咱们这儿没有。”她道。
“那能不能找到,1973年到1980年之间,在这里工作的老职工?我就问几句话。”
中年妇女朝门口一指,“门口那老头你看见没有?他今年68了,在这里干了一辈子,你要打听过去的事,可以找他。”
岳程忙道了谢,朝门卫室走去。
看门的老头虽然比吴启南大不了几岁,但看上去老多了,不仅牙掉了,头发秃了,连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他仰着头把“吴启南”这名字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什么来。
“哎哟,那么久之前的事,记不得了。”他见岳程有些失望,便道,“你不知道,小伙子,那些年,常有人来这里学习。因为这里出了个省劳动模范,他好像是设计了一套什么方案,在省里介绍了之后,挺受领导赏识的,后来就在全国推广起来。那些年,很多地方都派年轻人来这儿学习。你别看咱这么个小地方,那时候还小火了一把呢。”
“他姓高,叫高正平,就住在银行那条街。你去找找,一问都知道。现在这会儿,我估计他在银行对面的花坛边跟人下棋呢,这老头,别看八十多了,身体硬朗着呢。”
门卫所说的“银行那条街”其实离财政局不过五分钟的路程。岳程走到那里,果然发现有几个老头在工商银行对面的花坛里下棋。他连忙走了过去。
“请问哪位是高正平?”
一个满头自发的老汉抬起了头,“你找他?”
“您就是高大爷吧?”
老汉倒没否认。
“有什么事?要是推销什么保健品啊,蜂蜜的,那就免了,我可不信这些。”老汉说罢对身边的其他老人道,“这年头,要是有陌生人笑着跟你打招呼,呵呵,多半是推销员,要不就是卖保险的。”
“还有骗子子……上回,老陈就碰到一个人,笑着跟他打招呼,骗他买了个什么家传的铜镜,结果他后来上古玩店鉴别,你知道怎么着,人家说是假的,顶多就值30块。你说冤不冤,他可是付了3000块哪,还特地到对面的银行去取的钱呢……”
周围的几个老汉都啧啧叹自。高正平这才想起岳程,“小伙子,我明说了,要是你想推销什么,就什么都别说,赶紧走人吧,咱们不信这个。”
“高大爷,我是来向您打听一个人的。”岳程道。
“打听谁?”
“吴启南,您还有印象吗。二十多年前,他曾经在你们这里工作过。”他本来担心年事已高的高正平会露出跟门卫老头一样的困惑表情,可没想到,高正平听了他的话后,却没有丝毫反应。看来他记得这个人。
“他跟这里的一个女人生过一个孩子。”他试探地说。
高正平低头继续下棋,没说话。
“您记得这个人吗?”岳程又问了一遍。
高正平抬起头,锐利地盯了他一眼,不客气地问道:“你是谁?干吗要打听这些?”
“吴启南最近得了重病,他想在临终前见见自己的儿子,所以托我过来替他找找。”这也是他临时编的,他觉得与其绕来绕去,不如先发制人,看看对方的反应。如果吴启南根本没有儿子,也没有跟任何一个女人有过什么关系,老头之前就应该反问——“他有儿子?他跟这里的女人有关系?”可老头什么都没问,而且,似乎心里有气,这表示,很可能确有其事,而且老头还知道内情。
“吴,口天吴,启发的启,南方的南。您想起这个人了吧?他可是作为培养对象派到你们这儿来学习的。”他故意说得很慢,一边偷偷观察对方的情绪。
高正平骤然从棋盘前站了起来。
“喂,老高,你不下了?”他对面的老头嚷道。
“不下了,不下了。这棋越下越没劲。我先回去了!”
高正平扭身就走。
岳程连忙跟了过去。现在他判断,吴启南当年的风流韵事,老人不仅知道,而且还很可能认识当事人。
“高大爷,能告诉我吴启南当初的恋人是谁吗?”他跟在高正平身后问道。
健步如飞的高正平,听到他这句话,骤然停住了脚步。
“你回去跟吴启南这棍蛋说他儿子早死了!”
吴启南真的有个儿子,可是,他已经死了?是老人的气话还是确有其事?岳程发现高正平已经朝前出了好几步,连忙又跟了上去。
“死了?您说吴启南的儿子死了?老人家,这人命关天,您可不能瞎说啊。”
“我瞎说?!”高正平大声道,“你自己去派出所查桑籍,桑叶的桑,籍贯的籍,他17年前就死了。”
真的死了?
“那他母亲呢?”
“你说秀岚?也死了”高正平没好气地吼了一句,又朝他瞪了一眼,“你哪儿来的滚哪儿去。别跟着我!”
他这么一说,岳程就更不肯放他走了。他走上前挡住了老人的去路。
“大爷,您就算有气,也别撒在我头上啊。其实我也不认识吴启南,他是我父亲的朋友,因为我正好到这儿出差,他才让我来帮忙打听一下。”他态度诚恳地说。
“大爷,您别生气。我对吴启南这人不太了解。我爸老说吴启南是个难得的好人。您看,吴启南有事,他还特地让我过来跑一趟呢。这样吧,您既然知道那女人的事,就跟我说说,到底当年发生了什么,这样我也好回去跟我爸说。要是他真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也得让我爸爸知道知道啊。您看呢?”
老人听他这么说,气消了一些。
“你爸还说他是个好人?你爸可真是个糊涂蛋!”
岳程只能傻笑。
“我爸是近几年才认识他的,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
“你爸要是来问我,我就告诉他,这吴启南就是他妈的一个衣冠禽兽!妈的!我要是见到他,我见一次,打一次!”老人往地上狠狠淬了一口,接着,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岳程忙道:“大爷,要不我们上那儿坐会儿吧?”
“去去去,我身体好着呢!”老人声若洪钟地说道,“吴启南当年来我们这儿学习,学他个头啊!他走后没多久,我外甥女秀岚的肚子就大了。你说那时候,谁家姑娘要是没结婚,挺着大肚子,那街坊邻居的口水就得把她淹死。可不管她父母怎么打她骂她,她就是不说孩子的爹是谁。她父母气不过,就把她赶了出去。我老婆见她可怜,把她接了回来,她就是在我家把孩子生下来的。这孩子生下来还没户口,我当时跑断了腿,进了不知多少礼,最后凭了我这张老脸,才总算把孩子户口的事办妥了。那时,我们还不知道孩子的爹是谁。我实话告诉你吧,小伙子,我是等秀岚死后,才知道那王八蛋是谁的!秀岚把他的信都藏在抽屉里,我看了信才知道,她为什么不肯说出这棍蛋的名字,也不肯嫁人这王八蛋在信里骗她说,等他事业有成之后回来娶她,还说给她买金首饰,让她住带花园的大房子。他说,要是她把他的名字说出来,他的前途就毁了,到时候,他就不可能再娶她了。就凭这一句话,这傻丫头等了他一辈子!”老汉长叹了一声,接着道:“小伙子,秀岚当初是我们这儿最漂亮的姑娘,追她的人可不少啊。你看,好好的一个姑娘,就这么被那浑蛋给毁了!”
“那后来昵?”
“什么后来?!你哪来那么多问题!”老汉暴躁地喝道。
“秀岚后来是怎么死的?”
“自杀。她一直心情不好,你说她心情能好吗?走到哪儿都有人对她指指点点的。她可没少听冷言冷语,就这么熬了十几年,后来得了肺气肿,就休病在家了。那时她父母都已经死了,也没留下什么钱,我家里也有人生病,自己还顾不过来呢,幸亏,她生了个懂事的孩子,”高正平摇头叹自,“秀岚病倒后,桑籍就不念书了,跑去舞厅打工挣钱。他妈那时全靠他了。”
“烧死的那年舞厅发生大火,他没逃出来,被烧死在里头了。那年他才16岁。没几个月,秀岚就自杀了,这些你去派出所查查就知道了。这事我不想说了,行了,别跟着我,我不想再说了。”老人心烦意乱地嚷道,随后撇下岳程快步朝前走去。
这一次,岳程没再跟上去。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旅馆的房间电话。
“喂。是我。”他道。
“啊!是你啊!”裴欣言嚷起来,随即又降低音量,小声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紧张。
“你怎么了?”他问道。
“你不是一直在唠叨,为什么蒋震的人没有在我家门口等着我们吗?”
听见蒋震的名字,岳程心头一紧:“是啊。怎么啦?”
“我怀疑他派人跟踪我们,刚刚我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地躲在对面楼下的电线杆后面偷看我们这个房间的窗户。还有,我刚刚想下楼去买吃的,有个男人在跟楼下前台的服务员说话,他拿了张照片给服务员看。我没看见照片,但我听他的口音是S市的,怎么办?”她好像有点六神无主。
难道蒋震真的派人跟踪我们?这一点倒是出乎岳程的所料。
“那这个男人有没有上楼来找你?”
“那倒没有。”
“你有没有下楼?”
“也没有,我看见那个人后,马上逃回房间了。怎么办?“她丢了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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