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在现在的夜晚,显得特别亮。
「我们要到爷爷住的老宅,那裏一般除了佣人,就剩他了。说起来,整个本家,屋子没有翻修的地方,也只有爷爷住的宅院了。」黎诺依心不在焉地介绍著。
「毕竟是远离城镇的乡下地方,就算有钱,电压以及电源输送问题也不是太容易解决,所以本家的路灯基本上是不开的。家里年轻一辈早就到外边逍遥了,没大事都不爱回来。」
我边走边问:「你也有好几年没回来过了吧?」
「五年多吧。说实话,要不是爷爷病危,我根本不愿意回来。」黎诺依语气低沉,「黎家,现在只有爷爷还会关心我,所以不论真假,我都要来看看。」
这就是我所认识的黎诺依,总觉得她身上有许多东西和我相同。
从小我没母亲,而她失去了父母;都有一个遥远的不愿意回去的本家;都有不愿意回忆的过往。
不一样的是,我讨厌的只是本家的规则以及那个死气沉沉的地方,但不论是爷爷还是父亲,以及那些伯父伯母们都对我还是热情的。
可黎诺依的亲人,在某种意义上,已经只剩下了生命垂危的爷爷。不!其实我早就猜测到了,或许在她心中,爷爷的病危实际上是本家亲戚设下的一个陷阱,又一个让她不得不回来,然后挖空心思从她手中夺走公司的陷阱。
所以她才会一路上显得心事重重。一旦亲戚想要伤害你的时候,会比陌生人更可怕,他们了解你的一切,懂得怎麼去攻击你的弱点,懂得怎样任你放弃。
我默默不语,只是将她抓住我的手紧了紧。自己毕竟是个外人,在这种家族争斗中没有丝毫的立场。不过真有人没长脑子伤害到了她,我也不介意敎敎那些人,什麼叫比死还可怕。
终於,黎诺依爷爷的宅院近在咫尺。大门大开著,隐隐约约从中飘出了许多人的私语声。这果然是个老宅院,墙上爬满了青苔以及破败的古旧砖瓦,而屋顶长著厚厚的杂草,无须辨别,就能看出悠长的历史味道。
黎诺依停下了脚步,她深吸一口气,这才再次向前迈出步履,在脸上露出笑容,边走边喊道:「爷爷,我回来了!」
房里的私语猛地停置了,屋内一片死寂。黎诺依在次停下脚步,我站在她身旁,不知道该朝里走还是该朝外溜。不久后,院里正对面的房间中走出了一大群穿著华丽、珠光宝气的中年男女,应该都是她的远近亲戚。
「唉哟,小诺依回来了。」左手边一个至少有五十多岁,脸上爬满沟渠,肥胖无比的女人一边笑得很假,一边装著亲热地挪动身体想要扑过来。
黎诺依也笑著,不动声色地移形换影,躲开了那个恶心的怀抱,「二姑姑,您还是一样的心宽体胖啊。二伯父还好吗?」
「那死鬼好得很,现在都不知道在跟哪只狐狸精鬼混呢。」
她身后的一个中年男人推开她,也走了过来,「诺依,回来得正好。老头子一直没有咽气,就像等到你回来,看他最后一眼。」
「三伯父,您好。」黎诺依礼貌的弯了弯腰。
「小诺依,怎麼不喊我?难道是外面花天酒地多了,我们这些小人物都不认识了?」有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冒了出来,又是个打扮得希奇古怪、花里胡哨的老女人。她看著黎诺依的脸,眼神里的色彩千滋百味。
「哪会呢,就算小姑姑化成了灰,我都认识呢。」黎诺依笑意丝毫不减。
「你,你这小丫头,还真是会说话!」她的小姑姑气得差些哽气,愤恨地看了黎诺依一眼,转身走掉了。
「好了好了,大家都让开点,不要把路给堵住。老头子就剩一口气吊著,医生都说他能活到现在是个奇迹,还是先让诺依去看他最后一面吧。」中间的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开口了,他笑眯眯的看著黎诺依,冲她微微点头。
黎诺依回了个礼,轻轻拉了拉我的袖子,示意我跟她朝屋里走。
「那个人是谁?」我暗自打量著中间那男人,总觉得他在那群遗老遗少中有很大的威望,而且貌似对黎诺依也不错。
「他不是本家的人,是入赘的,小姑姑的老公,好像叫做吴盛泽。别看他进了这个家才六年,可是人颇有些手段,弄得一家上下服服贴贴的,许多人都听他的话。」
「现在篱落村有至少三分之一的田地,有以租赁的方式被她弄到了手心里。这个人表面对所有人都好,为人圆滑,而且很仗义,可我,就是不喜欢他。」黎诺依小声解释著。
我「嗯」了一声,又看了那叫做吴盛泽的男人几眼。那中年男子见我在哪量他,咧开嘴,露出了憨厚的笑容,怎麼看都不像是个有心计的人。不过黎诺依的话也有道理,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还是将他列为了重点观察对象。
心里隐隐有种预感,似乎这一次的探亲之旅,并没有那麼顺利。或许黎诺依爷爷的病危,会带来新一轮的权力交替漩涡,而那正是除了黎诺依外,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
我和黎诺依走进古旧的桃屋,向右转,来到了卧室中。这个不大的地方带著十多个年轻人,有八个人围了两桌牌正打得欢畅,见我俩进来,招呼也懒得打。
「这些人都是我的兄弟姐妹,我不想介绍,也没介绍的必要。」黎诺依低声说。
只见房间一角的床上,躺著一个老人,已经发黑的棉被盖著他扣楼的身躯,他沟渠遍布的脸上偶尔流露出意思痛苦的表情。他睁大著污浊的双眼,那对眼珠子直愣愣的望著天花板,一眨不眨。
不知为何,我居然能从老人的眼中读出一种极端的心绪,恐惧?对,一定是恐惧!
他,在生命即将结束的时段里,究竟在恐惧些什麼?我无法得知。
黎诺依看著那个老人,眼泪立刻就流了下来,「爷爷,我回来了。」
她扑了过去,抽泣著,抱著老人乾枯的胳膊。
那个老人身旁有几个护士在照顾著,其中一人说:「我们刚给老爷子打了两剂强心针,他已经撑不住了。有话快点说。」
我皱了下眉头,这护士是怎麼说话的?
或许是听到了黎诺依的呼唤,他的爷爷终於有了点反应。老爷子巍巍颤颤地抓住了她的手,缓慢的转过头来,似乎想用混浊的眼珠看清楚自己孙女的模样。
「你,回、回来就好。」老爷子的语气模糊不清,似乎每说一字都在消耗生命能量。
「爷爷,对不起,早知道我就早点回来陪您。」黎诺依一边掉眼泪,一边抚摸著老爷子乾瘪的手臂,「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傻,孩子,我,知道,自己的,情况。」老爷子吃力的转动眼珠,看向一旁的我:「他,就,就是?」
我看了黎诺依一眼,然后十分配合的抓住了老爷子的右手,诚挚的道:「我就是您的孙女婿,爷爷。」
听到我说的话,老爷子的身体里猛然间产生了一股莫大的力气,他彷佛在燃烧剩余的生命力,他用尽力气抓住的胳膊,「我,这辈子,最放心不下,我的孙女。你,要,保护,好,她。」
「我会的。」我被他的巨力捏得冷汗都要冒了下来。
「保护她,黎家,只有她有,一线,希望。」老爷子意识模糊起来,就连说话也前言不搭后语。
他颓然的放开手,苍白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看著我。呼吸逐渐低沉压抑,最后彻底地停止了。
黎诺依感觉到老爷子的手无力地垂落,撕心裂肺地喊道:「护士,急救,快救救我爷爷。」
床边的护士连忙过来查探情况,急救了一阵子后,最后摇了摇头,「节哀顺变吧,黎老爷子已经走了。」
「怎麼会!怎麼会!」黎诺依呆呆的坐在床边,悲伤到了极点,就连哭也失去了力气。
听到了死讯,黎家人全都涌进了卧室哩,只有几个女人假惺惺地哭了几声,眼泪也没有掉落一滴。男人们哄笑著开始准备起葬礼的东西,一件一件的物品从老宅外被抬了进来,摆放到了桃屋中。
没有人注意道,就算是死,黎老爷子的右手依然死死的紧抓著我。我费力的将手抽了出来,思维非常的乱。
他在临死前说,只有黎诺依才有一线希望!这究竟是什麼意思?古语常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有传说,将死的人,在死前的一刹那,会看透许多生前看不清的东西。
难道黎老爷子预见到,黎家,会有某种颠覆性的劫难吗?
最近几天,黎诺依频繁被拉入恐怖的空间里,她隐约觉得自己被诅咒了。而诅咒的来源,就是她的老家篱落村。遗言,难道和那个所谓的诅咒有所关联?
由於线索太少,我实在里不出头绪。
黎诺依伤心的依然呆坐著,没哭,面无表情。我轻轻搂住她,扶著她来到院子里。屋外的冷风一吹,她清醒了,她抱著我,将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哭了。
不知何时,从屋里传来哀乐声。有人从我俩旁来来往往,忙碌著。
「哭出来,好受了点吧?」我尽量让自己的嗓音低了八度,亲人的离世确实很痛苦,但终究还是需要面对的。黎诺依聪明理智,自然清楚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什麼。
她悲伤了一阵子,最终擦乾了眼泪,扬起哭得红肿的双眼看我,「进去吧,有得忙了。」
这句话充满了深意和无奈。
我微微一点头。和她再次回到了桃屋。
屋里已经来了一大堆的村民,他们将黎家老爷子的尸身换上寿衣,将一口不知道有多久历史,看起来十分古旧的棺材抬到了屋子正中央。
浑身穿著白色寿衣的黎老爷子脸上盖著一块白色麻布,被抬进了棺材中,棺盖放在不远处。过了不久,从院子外走进了一个中年人,他带著黎家的遗老遗少在院里到处走,掐著手指不知道在算什麼。
「他是黎落村唯一的阴阳,村子所有的嫁娶丧葬都要请他。」黎诺依见我在打量那男人,立刻解释道。
所谓的阴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