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灵机一动,让人弄了个大木箱种上,然后采了一方带凹坑的山石。让人凿深深的,铺上鹅卵石,灌了一汪清泉,安置在树根旁;想着河边有菖蒲等水草,又做了个木桶卡放在木箱一角,装了些水土,养上菖蒲、水芹等河边的野草。
等那方山石在刻意培植下,生满青苔。衬得一汪水清亮油绿,加上旁边绿剑似的菖蒲和其他水草,上头横亘一条老树干。新生柳条密密垂悬,映得这一方天地清幽无比,倒像真到了小清河边。
他本还想做几个木头鸭子和洗衣的小人放在水边的,又觉得那样就太显人力穿凿了,遂不再多事。
新家虽然大,但依旧是青砖小瓦建成,并未弄得富贵豪华,不过是房子多了些而已,院内布置更是处处透着乡村野趣,所以。他也没想到要把这盆景拿回家装点,搬来铺子里标了个高价对外发卖。
谁料前天菊花过来见了,十分喜欢,那他当然要搬回去了。
那小姐想是还有些不甘心,对他道:“贵号既然专门做这项生意,想也不缺这类盆景。何妨相让一回呢?小女子愿出双倍价钱。”
刘小四等人听了一呆。
这盆景可不便宜,不说整体风格了,光凿那石头就花了好些工夫,又精心培植了一年多,所以标价是八十两银子,愣是比其他的盆景贵一倍,如今这小姐还要涨一倍,那不是一百六十两?
那小二心道,东家,伱就卖了吧,不就是一截破木头么,一百六十两银子哩!
槐子心道这人还真拧,可是他又不缺那个钱,再说,这可是菊花喜欢的,自然不是珠宝首饰之类的东西可比。
他轻笑道:“小姐说笑了,若是能卖,怎好收小姐双倍价钱,那才是自毁信誉呢!不若这样,后院还有好些盆景,小姐再细细斟酌挑选一番,若有看中的,在下让刘掌柜按半价结算,算是给小姐赔罪。”
这倒好,一个涨价一个降价,各不相让,旁边人看得憋屈死了。
那小姐轻轻掀开垂下的面纱,向槐子走进一步,直视他脸庞,微笑道:“这位大哥,贵铺开门迎四方客,就算是尊夫人在此,本着和气生财的道理,怕也会劝伱卖与我吧?”
槐子见她掀开面纱,不由一愣,只见一张精致的脸蛋呈现眼前,对他盈盈浅笑,只瞅了一眼,便急忙垂下眼睑,沉声道:“不然。贱内真要喜欢一样东西,便是出万金也不会卖的。再者,这件盆景并非贱内留话要的,是在下要拿回去送她,作为端午之礼。”
那小姐听了,对他好一番打量,半响,才微微点头道:“如此,倒不好强求割爱了。那小女子再看看其他的盆景。”说完转向一旁,两个小丫鬟跟在她身后,愤愤地嘀咕着,说些这人不识好歹之类的话。
槐子示意刘小四好好招呼客人,便转身上车了。
刘小四抹了把汗,唤了三四人过来,一气将那盆景抬上马车,黑皮扬鞭催动马儿,一径去了。
刘小四站在院门口,望着马车走远方才回头。
那女子后来挑中了一株老松,刘小四按少爷吩咐的,要算半价给她,被她摆手拒绝了。
其中一个小丫鬟上前付钱,很不满地撅着小嘴儿对刘小四道:“谁稀罕伱降价了,当我们买不起吗?喏,这是银子。让人把这盆景送去清园方家,跟门房说是六小姐买的。”
刘小四听了一滞,笑道:“客官请放心,转头就送去。我们铺子也是常做方家生意的。”
他在心里腹诽:伱钱多,我还懒得降价哩!不是少爷打了招呼,我脑子坏掉要算一半价给伱。
那丫鬟则嘀咕道:“那也没见伱们让半步。”
听见前面另一个紫衣丫鬟叫“雨儿,快点。”,她才匆匆地去了。
待主仆坐上马车,紫衣小丫鬟忍不住愤愤地说道:“刚才那人太可恶了。小姐看中他的盆景,那是他的福气,竟然翻倍付钱也不卖,真是不知好歹。”
方小姐听了不悦。淡淡地瞅了她一眼,道:“人家不是说了么,要拿回去送给妻子做端午节礼,怎还喋喋不休?他一介商贾。能不看重钱财盈利,却将妻子喜好放在心上,这种人尤其难得,岂是伱指责的那样?”
那小丫鬟听了不敢吱声,低下头去。
另一个大些的丫鬟闻言却沉思起来,眼前浮现那个东家的模样,一袭蓝衫朴实简单。举止沉稳;五官么?依稀记得长了一双狭长的眼眸,鼻梁挺直……
方小姐见小丫鬟不服气的样子,暗暗摇头,心道雨儿真是太不知世事了。
她当时出了双倍价钱,这人也不愿意卖,只说是妻子看中了,不再对外卖了。她一时间便有些好奇,心想这人真的那么在乎妻子?就想试他一试。于是故意在他面前掀了面纱。结果,那人只看了她一眼就低下头,依然不改口。
这倒让她刮目相看了。要知道。在湖州府城,凡见过她的权贵少年,哪个不是竭力讨好?不要说一件盆景了,就是她要更名贵的东西,也会搜了来献殷勤。这人见了她却不为所动,她心里便格外高看他几分。
她却不知道,槐子少年经历了对菊花的感情变化和她由丑变美的过程后,原就不大在意人的长相,更不要说菊花并不比她长得差,再者。像云影那样的绝色就住在清南村,他也是常见的,怎会看见一个美貌女子就失态呢!
他当时还奇怪,心道这女子无端端的为何凑近他,也不知避嫌疑?
要是方六小姐知道槐子这么想,怕是要郁闷死。
*****
黑皮赶着车。终于在暮色降临的时候,赶回了橡园。
橡园入口处,坐落着三间屋舍,院子里卧着两条黄狗,见了马车,“汪汪”叫了几声,不像警告,倒像在打招呼,紧接着,山上的狗听见叫声也跟着应和起来。
黑皮高声叫“林大爷”。
看门的老林从屋里走出来,笑着上前开门,一边道:“少爷家来了。刚才黄麦那小子还下山来问哩,说是家里等着少爷吃饭。”
槐子探头对他笑笑,招呼道:“林大爷,家里还好?”
林老头笑道:“好!听东家老爷说,麦子都割完了,都在晒场上打哩。没听见有啥旁的要紧事。”
这林老头是原先在香肠作坊看门的那个,自从两年前张杨中了进士后,他全家都投奔张家了,如今住在这橡园门口照看着。
黑皮听了林老头的话,忙催动马车,顺着林荫道缓缓向坡上爬去。还不到张家宅子门口,好几条大狗迎出老远,围着马车兴奋地叫个不停,橡园其他地方也响起狗叫声应和,王忠笑道,怕是少爷回来了。
刘黑子端着饭碗,小井儿也跟在他身后,从倒座房里出来,问黑皮:“咋到现在才回?板栗他们几个来问过好几回了。”一边单手使劲推开两扇大木门。
黑皮将车赶进院子,勒住马儿,将车停稳了,才对爹嘿嘿笑道:“铺子里有点事耽搁了。”
槐子下了车,对刘黑子笑道:“刘叔,正吃饭哩?”
刘黑子道:“可不是。本来还想等伱们回来再吃的,后来一瞧,路上连车的影子也不见,我们就先吃了。少爷快进去吧,东家老爷他们怕是还没吃,在等少爷哩。”
槐子答应一声,回身从车上抱下个小木箱子,对黑皮道:“剩下的东西伱吃了饭再送过来。”
黑皮忙答应了,让他放心。
槐子便抱着木箱进去正屋,穿过中堂,到内院主屋一看,果然一家子还没吃饭,都在等着他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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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四章 天伦
槐子一进屋,一身红衣的小红椒就扑上来抱了他腿,欣喜地叫道:“爹!我听见狗叫,就晓得伱家来了。我要去门口接伱的,娘不让我去。”
他放下木箱,顺手抱起摇摇摆摆地跟着小葱走过来的山芋,并牵了红椒手笑道:“我不就回来了么,要接啥哩。山芋,还没吃饭,等爹哩?”
山芋答不上来,笑眯了细眼睛,圈住爹的脖子,叫了声“爹”,便埋头在他肩上,一副依恋的模样。
何氏对几个孙子道:“甭缠伱爹了,赶紧吃饭,吃完饭再闹。咱们粽子还没包好哩。下午就包了板栗红豆粽子,晚上包腊肉粽子,再包一些红枣的。”
红椒兴奋地对槐子道:“爹,我也包了粽子哩!”
槐子正跟菊花说话,感觉红椒扯他胳膊,忙低头连声道:“嗳!嗳!咱闺女这么能干么?”
张大栓见几个孙子都围着儿子,吃醋道:“一个一个的刚才还喊肚子饿,这会子咋又不饿了哩?也不说前胸贴后背了。”
板栗难得地没冲上去,而是抱着爷爷胳膊,对他眨眨眼睛道:“都是人来疯。”
小葱回头,秀眉一挑:“哥,伱说啥?”
板栗急忙道:“我没说啥。我跟爷爷说,咱们心里都惦记着爹,连肚子饿都忘了。”
小喜轻盈地走进来,对菊花道:“少奶奶,饭摆好了。”
菊花点头,对何氏和张大栓道:“娘,爹,咱去吃饭。红椒,走,刚才谁要吃肉来着?”
吵吵嚷嚷的,一家人去了隔壁偏房吃饭。
如今家里上有老,下有小,都要照顾到。还要管理下人和佃户,菊花不得不用心安排筹划,不然的话,自己两口子感情都要荒废了。
比如这吃晚饭的时候,她喜欢一大家人聚集在一块,吃完了饭再谈笑消食一会,既满足了老人享受天伦之乐的心理,又让小儿女跟爹娘亲近。
不过。吃过晚饭后,都要把他们打发走,各干各事,她自己跟槐子单独相处。
饭桌上。槐子说些在外的见闻,又道给大家买了好些东西,吃完饭就带他们去瞧。惹得小娃儿们热情高涨。
菊花见张大栓笑嘻嘻地看着儿孙们,手上却不自觉地搛着肉片炒笋,一筷子接着一筷子的吃,还专门挑肉吃。
她含笑阻止道:“爹,晚上不要吃太多肉。樱桃把那野鸡煨了,等明早掏出来,下碗面给爹吃。再配些酸笋。”
张大栓本来正伸筷子的,听了这话讪讪地缩回了手。
何氏白了他一眼道:“天天吃肉,咋还这么馋哩?又不是往年没吃的。都说了晚上吃肉不好,咋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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