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香灵捧着茶盏,望着素妍,“不知妍妹妹说的最好朋友是谁?”
想让她说是胡香灵。她偏不说。
早在五年前,胡香灵便已经不是她的姐妹和朋友。
像胡香灵这样精于算计,总以一副别人欠了她的模样自居。根本不配做她的朋友。
素妍没有说出李碧菡的名字,悠悠轻语:“师妹,是我的好姐妹。人这一生,不可贪婪,好姐妹有一、两个真心相待的就够了。至于好朋友么。可以多多益善。因为姐妹是亲人,朋友是同行路上的伙伴。”
素妍的话。温暖着柳飞飞的心。
她轻呼一声:“师姐,这是你爱吃的糕饼,我可没偷吃,都给你留着呢。”
“这一碟六个呢,你也吃两个。”
师姐妹眉眼里都含着关切,你关心我,我关心你。
飞飞的目光移落到胡香灵的身上,胡香灵秀目含恨,微微一眯,虽只片刻,但那眸里的余光满是杀气。这样的眼神,只惊得飞飞心下一颤,明明好像在哪里见过,却突然烟消云散,仿佛是自己的错觉一般。
飞飞问:“师姐,胡三小姐是你朋友吗?”
素妍笑着,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胡香灵道:“当然是了。你可不知道,在你师姐离开皇城前,我们俩啊,可是义结金兰的好姐妹。”
柳飞飞颇是意外,像在问:是真的吗?
素妍依旧未言,一边的青嬷嬷静静地看在眼里,向前几步,想要说上两句,却一眼看到素妍望向自己的眼神,那是告诫,青嬷嬷只得怏怏退下。
胡香灵问:“妍妹妹这几年都在什么地方学艺?你可真是好运气,拜了朱先生为学生,又有世外高人传你绝世才艺。”
素妍淡淡地道:“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胡三小姐也不必羡慕我,你的缘法到了,躲也躲不过的。”
这几日,附近的人都传开了,说江舜诚的小女儿跟高人学艺归来,谁也不知道素妍都学了什么,但江舜诚前几日却在右相党里称赞自己的女儿:“书画甚好!”还有几人到江舜诚的书房看过素妍的书画,个个都交口称赞,连胡长龄也听说了。
柳飞飞留意到胡香灵声声称素妍叫“妍妹妹”,而素妍却唤胡香灵为“胡三小姐”,一个刻意靠拢,一个拒人千里却礼貌有加,其间亲疏,已经跃然于心。她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师姐也没否认与胡香灵义结金兰的事。
胡香灵道:“听说妍妹妹书画一绝,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得你一幅墨宝。”
“胡三小姐客气了,我的书画平常,并无甚过人之处,着实不敢献丑。”
想得她的书画,她就得给?
那也得花心思的,素妍再无与胡香灵交好的意思,只是不想让她太过难堪,同时又不想让她好受。
院外,传来一个丫头的高喊声:“奴婢静澜院蓝梅,奉三爷之命,前来传话!”
自有丫头出得院门,不多会儿就领了个秀丽动人的丫头进入得月阁。
丫头行礼完毕,道:“大小姐,三爷说给你找的裱画师傅入府了。若是可以,请把书画送到清音轩去,无论大小姐有多少,今晚都会连夜给大小姐裱完。”
“三哥的口气不小。”素妍低喃着,“你去回了三爷,我知道了。稍后让白芷送画过去。”
素妍站起身,道:“托了我三哥好久,这才寻了裱画师傅回府,可耽搁不得。胡三小姐,不能再留你了。请便!”
这分明就是下了逐客令!
白芷道:“胡三小姐,奴婢送你出去!”
胡香灵携了贴身丫头,走了几步,回头望向花厅,素妍与柳飞飞已经不见身影。低声问道:“白芷姑娘,你家小姐的字画有很多吗?”
“具体有多少,奴才也不清楚,只知道带回来了一大箱子的字画、书籍,全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小姐件件都珍爱若宝,前几日三爷想要索讨几件,小姐也是不肯。不过却把一本孤本字帖送三爷了。”
胡香灵出了院门,看着得月阁周围新植了松、柏两种树木,又新种了月季等花木,“你家小姐这布的是什么阵?”
“奴婢不懂。只知是小姐画的布阵图,是柳小姐带着丫头亲手布置的,前前后后忙了好些日子。”白芷将胡香灵送至小径外,又令小丫头将她们主仆送至二门外。
素妍带着柳飞飞搬出大箱子,将字画挑拣一番。
柳飞飞忆起之前的事问:“师姐,胡三小姐真与你是义结金兰的姐妹吗?”
青嬷嬷连啐两声:“呸,她还好意思提及此事。当年,几番想害我家小姐,小姐早与她断了情份,今儿还厚着脸皮说是姐妹。小姐,当时我便要驳了她去,你为甚阻止我?”
素妍道:“她就是一个卑鄙小人!今天吃了那么大的亏,指不定又会做什么事出来。”
柳飞飞对青嬷嬷的话颇是意外,“她害过师姐?青嬷嬷,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青嬷嬷便将几年前,胡香灵如何将染有痘毒的肚兜送给素妍,如何去皇城医铺花高价令人配了对天花最忌的药膏一一地讲了一遍,直听到一旁的白芷、初秋目瞪口呆。
初秋骂道:“天啦,世上怎么有这么坏的人?”
白芷道:“难怪我看着她就讨厌,没想到这么坏,害了小姐染上天花不说,还想害小姐毁容,那个臭女人怎么看怎么讨厌。”
青嬷嬷轻叹一声,“这事小姐知道后,很生气,就把她送的肚兜还给她,还与她了结姐妹情分。早就说明白了,往后再不做姐妹,也不是朋友。
瞧瞧今儿,居然还说什么义结金兰,当奴婢们忘了,这事当年连太太都知道的,太太很生气,在胡长龄大人被御史弹劾之时,我家相爷才没有帮他说话。”
柳飞飞义愤填膺,她没想到胡香灵小小年纪就敢害人,难怪之前明明已经关掉阵法机关,素妍却让白芷回来开机关,这就是要给胡香灵一点厉害瞧瞧。“今儿师姐做的,已经够便宜她了,如果再有下回,看我怎么收拾她!
这种女人,就活该让她被毁容!青嬷嬷也真是,怎么不早说,要是知道有这么一招,我一定让她在阵里吃够了苦头才带她出来。”
白芷听罢,道:“奴婢真是该死,之前看她受到惊吓,还同情她来着。下次,我再也不同情她了。”
素妍对青嬷嬷道:“回头,你问问太太,过几日的宴会都请了什么人,如果能拿来到男女宴会的名单,记得告诉我一声。”
第一卷:初露风华 115 高价
青嬷嬷道:“小姐,老奴记下了。等那边名单定下来,定会要一份给小姐看。”
素妍与柳飞飞从大箱子里挑了几幅字画出来,交给青嬷嬷,令她亲自送到清音轩。
看到里面放着的《渔村》,素妍拾了起来,“今晚又有事做了,我得把这幅图的连接处描好,回头好一并送到清音轩去装裱。”
“师姐可是答应过我,这是送给我的礼物!”
“好!好!好,这是给你的。不过得弄好了,得把我新刻的印鉴加上去。”
素妍直忙到大半夜,这才处理好画,拿着印鉴,沾了印泥,画上印出漂亮的“岭雪居士”四个梅花小篆。
“岭雪居士”,是江舜诚给素妍定的雅号,在江舜诚的老家位于晋阳城西岭乡,“西岭雪“是故乡的一处美景。每逢下雪的时候,那山顶的积雪总是最后消融。雪后,总吸引着晋阳城的文人雅士纷至沓来,欣赏雪景。
*
这晚,江家的几个男人都在清音轩里,欣赏着素妍令青嬷嬷送来的书画。
第一幅,是朱武先生的《钱塘夜潮》,这可是不多见的夜景图,朱武多以春雨、秋雨图为多,像这样的夜景图,江舜诚与江书鹏、江书麒还是第一次见到。
江书鸿带着两个儿子,满是惊诧:“小妹手头的好东西还真不少。”
一旁装裱的师傅,是皇城某著名书画店的掌柜,装裱的手艺是祖上传来的,他手里正在装裱的是一幅《峰峦》,山峰叠叠,险峻非常,雄鹰难越。给人一种雄壮、险峻又惊艳之感,然署名处,印有“附庸山人”的印鉴,书法极好,行云流水,俊拔飘逸,颇有些仙风道骨。署有年月,这画是一年多前所作,留有“附庸山人”字眼。
江书鸿指着这画,道:“看来这画是你师妹在山上的师长所绘。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你看这幅画,绝不在朱大先生之下。是不同的风格、神韵。”
又有一幅《太白晨景》的丹青,虽同是“附庸山人”所绘,可这张的风格与之前那幅完全不同,意境宁静致远,远山隐隐。云雾缭绕,真真是一个神仙圣境。
父子几人,将画卷一一展开,展现在眼前的幅幅都很特别,风格各异,画法不同。
江书鹏看着一幅《醉酒狂歌》图。笔法干练、简单婉约,画面清新,绘的是一个白胡老者手抱酒坛。醉步飘飘,一侧的少女手坐在琴案前,手拿酒盏,旁边有几个醉酒的人物形象,或扒卧石上。一边倒着酒坛;或手握宝剑,正在醉酒狂舞。醉态各异。形象逼真,甚是有趣。
没有印鉴,只有一行字:某某道人于某日得一醇香果酒,大醉,绘下此画,以赠弱水小友。
江书麒笑道:“如果我没猜错,这画中喝醉酒的女子应是小妹。”
装裱师傅对江书鹏:“真没想到,三爷的令妹居然有这么好东西。令人大开眼界!”
江传嗣看着一边又有一幅图《追思》,一个少女手握长箫,背着包袱,侧身站在一片荒芜的村落前,但见断垣残壁,半人高的杂草丛中,偶有草狐出入,又有白兔受惊飞奔。草狐隐于丛中,小心戒备地看着少女;白兔惊恐逃窜,还时不时回头凝视,整个画面充满着无法抵卸的悲伤、凄凉。
一侧有字:某年某月陪师妹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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