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低头。“大郡主住在上房。”
叶大老爷抬手,喧宾夺主地示意大丫头:“下去!”
两名大丫头面面相窥。
叶大老爷又重复了一遍,带着几分怒气,“快给大老爷准备上好的吃食。”
税长庚暖声道:“去罢!”
丫头们方才应声,退出偏厅。
叶大老爷将屋里的摆设审视了一遍。便是里面的瓶儿、盘儿,可都比叶家最风光时还要些上两分,他伸手拿了一只插有蔷薇的花瓶,“哟,是官窖烧制的上好白瓷桃花瓶。”
税长庚淡淡地道:“宫里赏的。”
叶大老爷又拿了一只黑色瓷马的摆件,烧制得甚是精美,马的鬃毛根根细腻。将马的形态刻画得入骨三分。
到底是宫里的东西,在外面是极少见到的。
“沛儿,如今你娘贵为皇族的金枝玉叶,为父想好了,降章氏为大姨娘,抬你娘为正妻。这样一来,你也是嫡子。”
税长庚转身倒了茶水,双手捧到叶大老爷面前,面露迟疑,见四下无人。这才小声道:“爹真要这么做?”
叶大老爷道:“你娘可是晋陵大郡主,她的身份,非章氏能及。”
小时候,他一次又一次地想,为什么自己的亲娘就是姨娘,是侍妾,让他一出生就做了庶子,被人轻贱,同为叶氏儿子,却要比嫡子矮上一截,就是主母章氏也手握着一切大权,有权训斥,有权责骂。
税长庚一出生,就被章氏夺去,说要留在自己身边教养,实则是怕鸣凤的儿子强过她所生的三个嫡子,威胁到她所生三子的利益。
税长庚虽然饱读诗书,骨子里却有大多数读书人的弱点:胆怯、柔软,前怕狼后怕虎。
此刻,听叶大老爷说要抬晋陵大郡主为正妻,笑道:“若真如此,倒是一桩好事。”
叶大老爷见他心动,“你娘还在为上回我休她的事气恼,回头你与她好好说说。”
税长庚面露难色,“这个……”鸣凤被封为大郡主后,曾说过,再不愿与叶家有半分关系,还说愿意守着税长庚,就如凌薇那般安心度日。
叶家,对于鸣凤来说,那就是一个火坑,是一场恶梦。
当年她正值如花妙龄,十五之龄,竟无意间被叶大老爷瞧见,求娶不成,竟当着冯家乳母、乳爹及乳兄的面强占了她。这于她,一直引以为耻。后来怀有税长庚,被迫无奈,这才委屈做了叶大老爷的侍妾,嫁至叶家后,对章氏也好,待叶大老爷也好,始终都是冷冷冰冰。
叶大老爷道:“你是我和鸣凤的儿子,你使法让我们夫妻重归于好,这有何难的。”
税长庚心下迟疑,轻声道:“容我想想。”
自此,叶大老爷就在府里住了下来。
鸣凤要赶,可税长庚却不允,念着叶大老爷是他的亲爹,鸣凤真真左右为难。整日,肚子里都憋着一股气。
素妍听宇文琰讲完晋陵大郡主府的事。
宇文琰已穿着中单衣至屏风处出来,长发披散在头上,小安子拿了帕子给他绞头发。
“税候爷就让他住下了?”
宇文琰看着菱纹镜里的男子,越发有了几分阳刚之气,“在静堂吃过喜面时,听二表哥说,今晨叶大老爷和晋陵大郡主又大吵了一架,究其原因,谁也不知。税长庚不愿呆在府里,一早就来寻大表哥、二表哥玩耍……”
“他不是在书院读书的么?”
“如今正心烦,也没去书院了。”
有了兴陵候的爵位,谁还去读书谋前程,税长庚最初还意气风发,而今只想着如何玩得尽兴。
宇文琰摇头叹息。
素妍道:“这原不怪税候爷,听说他一出生,就被叶大太太养在身边,性子懦弱绵软些倒在情理之中。”
宇文琰早前对税长庚还有几分好感,而今竟有些叶家子弟身上的劣性,“不晓轻重是非的东西!竟帮着叶家欺负到晋陵大郡主身上!”
莫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看着宇文琰一脸不屑的表情,宇文琰听说凌薇的事后,可是处处向着自己亲娘,因叶氏的歹毒,连带着看叶家人也不顺眼。“怎了?”
宇文琰道:“竟领着叶大老爷住进晋陵大郡主屋里,要不是晋陵大郡主大叫引来侍卫、婆子,就被叶大老爷得手了。”
可见鸣凤抗拒叶大老爷碰她!
不,是不容许叶大老爷碰她!
“晋陵一怒之下,拿了绣杌还击,竟被税长庚给拦住了,说好歹叶大老爷还是她亲爹。今儿一早,晋陵为这事又闹开了。”
税长庚这么做,就不怕寒了鸣凤的心?
鸣凤虽贵为皇族金枝玉叶,幼年家亡流落民间,也吃了不少的苦头。
“税长庚说,叶大老爷回心转意,要扶晋陵为正妻,降章氏为大姨娘,还想让娘和辛姨帮着劝导呢。”
素妍听罢,拳头紧握,厉喝一声“当真糊涂!”
宇文琰扭过头来,看着一边气得不轻的她,“你也认为不妥?”
“叶大老爷昔日如何强占了晋陵,我们都是知道的。听说晋陵已有十五年不许叶大老爷碰她了,税长庚还帮着叶大老爷欺她,就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鸣凤能坚持十五年不让叶大老爷碰,可见心意已决,而今恢复了尊崇的身份,哪里还会允许此事。叶大老爷原比鸣凤年长近十岁,已是个半老头子,偏贼心不死,敢在大郡主府意图染指于大郡主,妄想做晋陵大郡马。
宇文琰也有自己的私心,他可不希望叶家再度兴荣,最好看叶家一撅不振,自此落漠,在叶家这辈里,早前以为税长庚是个好的,虽有才华,可他的性子也太过柔软了些,竟被叶大老爷拿捏得死死的。试探似地道:“妍儿,以你之见,晋陵又当如何?”千万不能让鸣凤再跟了叶大老爷,靖王是何等骄傲的人,他的女儿且能被叶大老爷那等无赖、下作之人一再玷污,先是霸占为妾,而今又要耍赖立为妻不成?
以前,鸣凤不能拿他如何,现在鸣凤贵为晋陵大郡主,乃是正一品的身份。
素妍道:“齐高祖皇帝的寿阳公主,一生共嫁了四位驸马……”
寿阳公主第一位驸马心怀叵测意图谋反,被高祖帝所杀;后嫁第二位驸马,却在平叛之中战死沙场;再嫁第三位驸马,为文治九年的状元郎,文治十七年,第三位驸马病故;文治十八年寿阳再配第四位驸马,便是当时有再世潘安之貌的孟居安。
文治十八年,寿阳公主已经是近四十岁的年纪,却嫁了比她小十八岁的驸马,众人皆以为孟居安引以为耻,不想二人成亲后,寿阳竟还先后为孟家育下两子。寿阳公主下嫁之时,挑了两个年轻貌美的宫女陪嫁,送给孟居安为妾侍,夫妻二人竟是说不出的和睦。后来,孟居安早亡,寿阳公主再不肯嫁,竟绝食殉情。
宇文琰似明白她的用意,“你的意思是说,要晋陵大郡主另嫁他人?”
885 中年嫁娶
素妍并不否认自己的意思,“靖王是何等骄傲之人,靖王之女当配我朝最优秀的男儿,不配二十岁的年轻儿郎,满朝文武里四十岁以下不乏有才有德的好男儿,不做原配,做个续弦也绰绰有余。”
就算是续弦,也比跟了叶大老爷强。
叶大老爷是什么,宇文琰眼里,叶家人都是蛀虫,叶大老爷更是一无是处,早年为官,竟因叶氏是左肩王妃,而坐享荣华二十余年,结果养了一家子无德无才的子孙。
宇文琰面露难色,“这事儿可不大好办,众人周知晋陵早前是嫁过一回人的,还是与人为妾。”如今虽是皇族的金枝玉叶,要想另觅良缘谈何容易。
素妍不知他在试探,只当是夫妻间闲聊,道:“平王府的贤太妃乃先帝宠妃,又是晋陵的长辈,晋陵亦得唤她声皇伯母。贤太妃宠冠后宫二十余年,一定知道先帝对靖王的感情。若是晋陵求助,贤太妃定无推辞。”
首先得是鸣凤自己动了另结良缘的心思。
叶大老爷当年是怎样逼迫鸣凤为妾,旁人不知,他们夫妻却是最为知晓。经历过苦难的人,都不愿意再与过往的苦难扯上关系,这令人一生都难以逃脱恶梦。
贤太妃待先帝之心颇是真诚,她若念及先帝宠爱,定会为先帝做些事,也为晋陵尽一份心。
宇文琰呵呵笑道:“那倒也是,寿阳公主年过四十方育两子。要是晋陵再嫁,或许过两年便能生出几个孩儿。”
素妍不也是虞氏年近四十方才生下的女儿么?
夫妻二人又说了一阵话儿,宇文琰绞好了头发,令白燕备了套次日穿的衣衫。捧着换洗衣袍携着小安子与几名侍卫去了练功房歇息。
*
六月初二宇文琰请奏前往豫地平叛,皇帝思量再三,准奏,拨五百禁卫军随行。
金吾卫大将军一职暂时交由平王宇文琯接手。
素妍小月已满。领着青嬷嬷、白芷等人与宇文琰整理行装。宇文琰计划于六月初五动身前往豫地。先从皇城至运河大码头,再从码头乘船往徐州,于徐州再往与判军交战的沙场。
素妍没有阻止宇文琰前往豫地平叛,倒是凌薇多有不舍,而宇文琰信心百倍,直说大男儿当保家卫国,去意已决,凌薇听闻已经递了《请战疏》,心下黯然,遣乔嬷嬷去琴瑟堂。着青嬷嬷等人帮忙收拾行装。
六月初四一早,乔嬷嬷来了琴瑟堂,一进屋就笑道:“禀王爷、王妃,大喜啊。”
素妍好奇,但见乔嬷嬷一脸喜色。
丫头们等着后话。偏她不说了。
田嬷嬷追问:“甚事?”
乔嬷嬷裣衽行礼,笑道:“老王爷来信了,卫河大码头还待选扯、规划,六月初六出发来皇城。听凌大爷说,太后懿旨赐婚,将晋陵大郡主配了工部右侍郎吴广久,择六月十二完婚。”
前些日子。素妍还在说鸣凤的事儿,突然有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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