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不大,只有六十多平,与卓婷和丁胜从前居住的别墅相比,堪称狭小寒酸,却处处体现着动人的温馨。他们俩“私奔”只有一年多的时间,但早已将自己的小家布置得五脏俱全。
客厅中央摆放着一张组装了一大半的婴儿床,更不用说整整一柜子的婴儿衣物和孕妇用品,丁胜到底有多期待这个孩子的出生?
不过,真正能刺痛唐诗的,并不是丁胜为迎接孩子到来所做的精心准备,而是他挂在墙上的素描作品。
丁胜的画,与卓祥的画一样,永远只为一人而画,但丁胜画中的卓婷,不是绝世独立的芭蕾仙子,而是堕入凡间的美丽天使。
她时而皱眉,时而大笑,时而倚窗而立,时而卧榻甜睡,每一幅,每一笔,都画满了一个字,爱。
看到最后,唐诗不由捂住了嘴,努力不发出啜泣之声,她为什么要自私自利、自以为是、不计后果、不顾一切地闯入他们的二人世界,就此无情偷走丁胜的幸福、丁胜的奢望、丁胜的家庭?
“你来了多久了?”令人窒息的静谧终于被打破,唐诗听到丁胜的话后,不由自主地长舒一口气。
唐诗鼓足勇气抬起头,丁胜已经侧坐在床边,他也有意不去看她。
这样极好,因为即使用脚趾头思考,她也想象得到他此刻的目光会怎样骇人,“一个小时。”
丁胜听后似乎冷笑了一下,他侧过头看向窗外,夕阳如血,这个午觉,他真的睡得太久了。
“她从你那里拿的安眠药?”丁胜的声音极稳,听不出任何喜怒,唐诗却觉得浑身发冷。
“我只见过她一次,就是今天下午,安眠药是她自己准备的。”唐诗仍在努力掩饰自己的心虚和不安,但她的双手却越攥越紧。
唐诗恨不得丁胜现在就彻底爆发,唯有如此她才有胆量与他继续交锋,但他越是这样镇静,她就越是被自己的愧疚压得喘不过气来。
丁胜突然转过头,咄咄逼人地看向唐诗,“你来找我做什么?”
唐诗在丁胜那如刀如剑的目光的注视下,就快丢盔卸甲,一败涂地,但她不能就这么认输,她也永远不会输。
“胜,你辛辛苦苦为卓家奋斗十年,如今好不容易熬得云开见月明,他们却把你一脚踢开,你甘心吗?你带走卓婷,再次让她怀上你的孩子,不就是还想与他们继续斗下去吗?
之前的事情,都是我考虑不周,但这次我一定会帮你的!我们一起向他们讨还当年的血债!”
丁胜听罢,不置可否,他直接站起,走到柜子前,脱下了身上的睡衣,有条不紊地换上了白衬衫。
不经意间,他的手触到了卓婷挂在柜子里的丝绸睡裙,他一下失去了针对唐诗的所有戾气,浑身无力地坐在了床上,整个人都陷入无尽的绝望之中。
“胜!”唐诗迟疑着走到面色青白的丁胜身前,轻轻扶住了他的肩膀,“与其让卓婷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你,莫不如我帮你控制她,我知道她要去哪里,她……跑不了的!”
话音未落,丁胜就大力抓住了唐诗的手,唐诗咬紧嘴唇,无论如何也不肯喊出痛来,直到眼中充满泪水,她也没有屈服。
“唐诗,我之前的确小看了你,也怠慢了你,我不该利用你,更不该招惹你,你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就像……”丁胜说到一半,突然苦笑着摇摇头,他一把甩开了她的手,就像甩开世上最令人憎恶的垃圾。
“你走吧,我对你帮助卓婷逃脱的真正目的完全不感兴趣,但你至少做了一件让她开心的事情,我替她谢谢你!”
“丁胜!”唐诗从未如此受挫过,一瞬间,她所有的不甘都涌上心头,“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对一个根本不爱你的女人那么好?为什么我都快跪下来求你,却还是得不到你的一丝怜悯?”
“唐诗,还记得小时候在孤儿院吗?”丁胜抬头凝视激动不已的唐诗,似乎也在寻找当年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
唐诗强忍泪水,索性坐在了丁胜身旁,“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丁胜豁然开朗地笑了一下,“是啊,我们那时候什么都没有,终日里就想吃饱穿暖。到了冬天,七八个人抢一条脏兮兮的被子,但你总是能抢到中间的位置,所以无论别人怎么抢,你都是最暖和的。
宋慈小时候就生得粉雕玉砌,比女孩子还漂亮,每次有人来领养孤儿,你总是把他藏起来,任谁都找不到,而你自己却很乖巧地站在我们最前面。
我原本以为你是因为姐弟情深,不忍分离,所以才有意不让大人看到宋慈,后来才明白,你是担心他们看到宋慈后,就注意不到你。”
“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唐诗不由自主地开始啜泣,她愿意回忆吗?不,那回忆太过冰冷,她根本无法回头。
“卓海洋送你出国,既没绑着你,也没押着你,只要你想,你随时都能回来为我作证,但你没有,一走了之。
反而是最憎恨我的宋慈留下来了,他为我四处寻找证据,帮卓婷摆脱卓祥,能做的不能做的,他都为我和卓婷做了,结果却受了重伤,再也不能跳舞,都是我对不起他。
因此,这十年来,我始终没有放弃寻找他,直到大剧院落成之前,我才得知了他的下落,并借此机会邀请他回国,安排他与卓婷相见。
只是,我也没想到会因此失去了孩子,我恨自己,也恨卓婷,所以我把她绝情掳走,狠心让她屈服于我,事到如今,却还是落得这般下场。
但是,你作为宋慈的亲姐姐,这十年来,你有寻找过他吗?有关心过他吗?他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弟弟,他为你打抱不平,都可以来报复我,置自己于险境之中,你又为他做过些什么呢?
诗诗,说到底,你爱的人不是我,也不是宋慈,而是你自己。
你这次回来,也同样是为了自己,因为卓母提供给你的条件太过优越,你禁不住金钱的诱惑,就肆无忌惮地欺骗卓婷,利用她对你的信任诬陷我、诋毁我,让她误以为我身处险境,从而以宋慈为借口执意离开我,你全当我都不知道吗?”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冷面丁胜终于弃恶从善了吗?你不觉得太晚了吗?”纵使真的惨败到底,唐诗也不见任何颓势,因为她知道自己的杀手锏对丁胜的杀伤力到底有多大。
“丁胜,你找不到卓婷了,永远也找不到!”
莫凭栏
时隔一年半,宋慈版天鹅湖重回首演成名之地——S市大剧院。一时之间,洛阳纸贵,最后一排的票在黑市上都被炒到了五千元。
第一晚演出更是盛况空前,异彩纷呈,唯独让热情高涨的观众失落的是,每场演出必会在谢幕之时出现的宋慈,这一场破天荒地缺席了。
当观众们倍感意外之时,宋慈正坐在唐诗位于海边不远处的画廊门口,他面色严峻,眼中满是焦急。
每一秒、每一分钟,都是焦灼的等待,他很久没抽烟了,而在刚刚过去的两个小时,他竟然抽掉了一包,他始终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收效甚微,因为自他听到唐诗发给他的那段录音后,他的心就被彻底扰乱了。
这一年半来,他一直在寻找丁胜和卓婷的下落,并非是因为他对卓婷仍怀有绮念,而是出于对他们的深深内疚。
那天,卓婷走后,宋慈就向丁胜开诚布公地致歉,承认当年的事情都是他做得过分,如今的他早就放下了一切过往,只希望丁胜和卓婷能够幸福地在一起。
丁胜半信半疑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卓祥撕心裂肺的喊声,丁胜听后径直跑了出去,宋慈也欲追出去之时,却被守候在门外的高明硬生生拦下。
高明坚称戏比天大,首演不能出一点差错,要求宋慈今晚一定要留下。
宋慈一再表示自己不会离开,高明方才放行,但他跑到大厅之时,卓婷、丁胜都不见了踪影,唯有呆坐在原地的卓祥,以及地面上那触目惊心的血迹。
“婷婷呢?”宋慈一把揪起呆若木鸡的卓祥,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孩子没了,你满意了吧?”卓祥也似疯了一般地冲宋慈狂吼着。
“孩子?谁的孩子?”宋慈听到卓祥的话,蓦然失去了浑身的力气,卓祥再次重重跌倒,但他愣是咬紧嘴唇,不肯发出一声惨叫。
“自作孽,不可活,当年,我无意撞伤了你,害你再不能跳舞,如今自己也折了腿。
丁胜霸占欺辱婷婷十年,只因为婷婷说了一句她不爱他,他就善心大发,想把婷婷还给你,却没想到害了自己的孩子,报应,都是报应,哈哈!”卓祥笑着说完,整个人都平躺在了地上,不住颤抖。
宋慈望着近乎疼晕过去的卓祥,早已失去了一切感觉,但是他的膝盖也如卓祥一般疼得要命,刚才那一下撞击,婷婷到底有多痛?婷婷,你还要我亏欠你多少?
接下来,无论是不知何时跑到卓祥身前大哭大喊的元小好,还是手忙脚乱忙着叫救护车的高明,都再唤不醒宋慈。
他一个人默默地向后退,不停摇头,十年过去,他早就放下了一切仇恨,为什么仇恨还不肯放过他?
或许是记忆太过冰冷,宋慈即使身处炎热的夏夜,仍旧控制不住自己的微微颤抖,直到眼圈通红的唐诗走下出租车,来到他面前。
“你来了多久了?”唐诗的话完全不带任何感情,这也是他们姐弟俩重逢以后的相处常态。
“收到你那段录音后,我就来了。”宋慈的声音也没有任何起伏,唐诗听后却心内一惊,但她表面仍不动声色。
姐弟二人一前一后走入画廊,整间画廊都以纯白色为主打,让人心情安静怡和,但此时此刻,他们的心情却都与此相反。
宋慈亦步亦趋地跟在唐诗身后,缓缓走进了位置较靠里的办公室。
唐诗关好门后,就打开了空调和挂在办公台对面的电视,她的心很乱,所以需要陌生声音的安慰。
“喝水吗?”唐诗刚欲去饮水机前给宋慈接水,宋慈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臂。
“诗诗,婷婷呢?”他有多少年不唤她的小名了?就如今天下午的丁胜,她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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