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别的女人。丫头,你别装不知道。”
他盯着我,目光渐渐灼热,“你不负我,我便不会负你。从三年前回到邺都,我便将皇兄送我的所有侍姬都赏了有功的部属,专心于军政之事。我不立妃,不纳妾,只因我知道,你同样一次次地推拒着萧彦安排的亲事,甚至……这半年以来,你回绝的年轻男子大约可以组成一支冲锋陷阵的劲旅了!”
他遣散了所有侍姬,不立妃,不纳妾?
我竟真不知道。
懒画眉,东风余几许(五)
虽然我一直关注着这对兄弟的动向,可我从不想了解他们的妻妾子女状况,甚至每次召人来询问北魏动向时,都刻意地回避了这些问题。
我只知他们兄弟依然没有子嗣,拓跋顼仍是拓跋轲不得不承认的唯一皇位继承人,尽管他们兄弟的情感早非当年可比。
——建立在不平等地位上的兄弟之情,在风雨中日益凸现的失衡情感,能经得起多少的摧残和猜忌?
感觉拓跋顼的身体越来越靠近,那温热的鼻息快要扑到脖颈边,我立起身来,踱开几步,笑道:“哦?那我是不是还得把那使臣的话当真,以为你真的有心当我们大梁驸马?”
拓跋顼垂了头,随手扣于脑后的长发便有一缕飘落颊边,比起他穿王侯袍服时俊秀柔润得多。
而他的声音,也柔和得难以置信:“我无心当什么大梁驸马,我只想做你的夫婿,从此不教其他任何男子用觊觎的目光瞧你,不让任何一个男子有机会把你抱到怀中。我在大魏,听说了你目前的境况,我日日夜夜都担忧着……诚如你所说,以你如今的尊崇地位,别说美貌如花,就是丑如无盐,也会始终有一大群的人追逐包围。我不想做皇兄那样的蠢事,把你越推越远。既然你不肯嫁到大魏,那么,就我到南梁来好了。”
他也已站到了我的跟前,专注地盯着我的眼睛,深邃的眸子夹杂着希冀和彷徨,居然显出几分忧郁。
我给他盯得很不自在,连笑容也快要维持不住,干笑两声道:“你就确定我愿意你做我的驸马?你就甘心认杀父仇人叫父皇?”
“不甘心。可为了前者,忍耐一时也不妨。”
他答得很快,直接忽略了我第一句话中的反问意味,并且毫不迟疑地张开长臂,将我揽到怀中,紧紧拥住,温温的潮湿嘴唇若即若离地亲在我耳垂上,“当日你囚我那么久,杀尽来救我的人,我曾恨你恨得夜夜无眠。可是……”
带着可以让我感觉出的疲乏和脆弱,和身处大海无法把握方向般的无措,他轻轻说道:“当端木先生过来告诉我你早就有意放我,我再把你的坏处想上一百遍,也没办法恨你分毫。你对我分明有情,只是太骄傲,骄傲得宁愿自己放我,也不肯让皇兄的人救我出去。”
他的胸膛紧贴着我,臂腕上的力道快要将我融到他的体内。
我们感受得到彼此的温度,彼此的心跳,彼此的呼吸。
很勉强地,我想打破这样炙热的沉默。
我问道:“当初你被送入简陵前说要见我,你想说什么?”
拓跋顼的手臂将我拥得更紧了。他低低道:“我能说什么?我只想告诉你,等着我,不许找别的男人。你不肯见我,可到底做到了!”
他说着,柔韧的唇飞快地擦过我的面颊,蕴了一丝颤意,衔住我的唇,轻轻一吻。
我身体一震,下意识便想推开他时,那手臂立刻显出了钢铁般坚硬刚强的力道。就如第一次在竹林相依相亲那般,他毫不费力地将我整个人带起,挟于怀中,修颀的长腿踏出两步,竟抱了我在床沿坐下。
我被他像瓷娃娃一般收束在怀中,兜头盖脸,都是阳光般干净而阳光的气息,不由地便慌乱起来。
他和我,不是早该桥归桥,路归路了么?
拓跋轲是我的死敌,我生父是他的杀父仇人,北魏也从不曾放弃吞并江南的野心。
我从反目相向囚住他的那一天起,便已清醒地意识到,于公于私,于国于家,我们是命中注定的仇敌,而不是情人。
他这样利欲熏心的人,也不可能当真抛开一切当什么驸马,否则他这几年辛辛苦苦在北魏建立自己的势力,为的又是什么?
我拼命地逼着自己清醒,即便他和我再亲热,我也必须保持着冷静的头脑。
我不想再沦为他人的玩物,也不想再被他人利用。
何况,我的身后,还有毫无抵抗力的萧宝溶,一国之君的萧彦,以及无数听我号令的臣僚部属。
一步错,步步错。我不要落到萧宝溶那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凄惨下场。
拓跋顼的唇又凑了过来。我紧紧抿着,努力想别开脸。
可几年不见,他的霸道工夫,倒是和他的兄长学得更上层楼。他一手扣了我双臂,一手禁锢住我的后脑勺,俯下身,竟在我的唇上咬了一口。
我疼得张口呻吟时,已听得他咕咕地低笑一声,用近乎蛮横的力道侵入,猝不及防便深深窜了进来,迅速地缠住我,包住我的舌,激烈而放肆地重重旋动翻转。
分明是压抑已久的热情,在这一刻如火焰般汹涌喷出,直要将我溺毙焚尽。
忽然被唤起的愉悦,夹杂被突袭的不适,让我一阵头晕眼花,身体直往下坠,却又被他紧紧束缚着,丝毫动弹不了。
现在,我倒是相信,这几年来他真的没碰过女人了。
他和萧宝溶的技巧相比,简直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萧宝溶让人漫步于和风细雨中,温柔沁人,于不知不觉间*****蚀骨;他却像个迫不及待想将猎物占归己有的土匪强盗,要将我连皮带骨生生吞入,好与自己融作一体。
懒画眉,东风余几许(六)
我该厌恶他的,我该更用力地挣扎着推开他。
可不知为什么,我的眼眶竟然湿了,温热的液体迅速滑下了面颊;而我的唇舌,分明最大限度地纵容着他的占有和掠夺,甚至努力地传递着我带着颤意的生涩回应。
我听到自己呜咽出声时,我的卧房中似乎也下起了雨。凉凉的水滴,一滴一滴滚在我烫热的面庞。
“阿墨,别哭,别哭……是我不好,全是我的错,行不?”
睁开眼时,这个学全了他哥哥蛮横霸道的年轻男子已经放开了我,清好的面庞湿润一片,眼底又是水晶一样的透明,正簌簌滴落下来。
松开我颤栗的身体,他用着极柔软的姿势轻轻将我拥住,面颊与我相抵着,竟是低低的失声痛哭:“我连自己的女人都不能保护,是我的错。我已悔了四年,恨了四年。我不想再悔四十年,恨四十年……阿墨,别再恨我……”
我恨他吗?我恨他吗?
我当然恨他!
荒唐的相遇,荒唐的相恋,荒唐的擦身而过,以及,他对他兄长荒唐的成全,对我荒唐的伤害。
我恨他入骨,偏又在此时与他紧紧相拥,泪水和他的泪水流溢到了一处,只知紧紧抓住他的前襟柔软的棉质衣料,颤抖着,竟一句话说不出来。
而他那样结实如铁石的身躯,居然也在颤抖。
蜷在他的怀中,我清晰地感觉到了他哭泣时的抽动。
他喜欢我,经过彼此间那么多次的伤害和背叛,他的确还喜欢着我。
以他如今的身份,犯不着为了对我或大梁施展什么毒计而如此失态地痛哭流涕。
这一认知让我心口愈加地疼不可耐,仿若我还是以前相山那个傻傻的小公主,傻傻地喜欢着那个连姓都不晓得的美好少年,为他的欢喜而欢喜,为他的悲伤而悲伤。
“做我的妻子,好么?”
许久,他将我放回床沿坐着,扶了我的双肩,喑哑着嗓子问我。
我不出声,起身到妆台旁的银盆架子上,用帕子湿了盆中的清水,洗去脸上的泪痕。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不敢离开半步;见我洗完了,才取了帕子,也不嫌我用过的水污了,就在那水中也洗了。忽见我抬步走开,立刻掷了帕子紧随在我的身后,低低道:“哪里也不许去!不准再算计我!”
他说得倒坦白。
喜欢我,却防着我;就如我可以为他落泪,却依然不敢相信,他来找我,会只是为了做我的驸马。
如果这也算是一种爱情,我宁愿爱情从不曾来过。
他那般紧张,其实我只是坐到了妆台前,打开香奁,取了妆粉,掩饰略显红肿的双眼。
他便站在一旁静静地瞧着,然后用他粗大的手指,一一拿了我奁内的物事看。忽然取着一支画眉的螺子黛,便拈在手中,水光潋滟的目光飘上我的眉眼处,呼吸有些沉重。
独抱孤影眠,闲看灯花落。
不是不曾想过有人相依相偎,柔软含笑,为我持黛笔,轻描画,谈两句画眉深浅入时无。
可对我,太过奢侈。
不敢让自己沉溺于可能致命的温柔中,我只作没看到他的犹豫,敷点了妆粉,便若无其事地从他手中取过螺子黛,扔回香奁中阖上。
装作没看到他略带失望的神情,我起身唤小惜进来。
不出意料,小惜推门进来的一霎那,拓跋顼又扣住了我的手腕,神色已恢复了清冷沉着。
我淡淡微笑道:“饿了,弄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