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一样的,喜欢说着言不由衷的话,然后深深懊悔。
他看看我,不再说话,只是推着我坏掉的自行车,一个人走掉。在这种时刻,他依然没有忘记要帮我修车的诺言。
我只是希望,他不会在下个我看不到的转角处,把我的车子狠狠地摔烂。
我仍然记得,阿唯告诉我易声言存在的那个夜晚。
我们睡在星空下的阳台上,躺椅180度地平放,她把白皙修长的手臂枕在脑后,她说,“我想确认看看。”
脸上带着含蓄而甜蜜的表情,即使后来发现他已不在,还是有憧憬。
我也记得,在我房间的窗边,慢慢述说失去的疼痛的男孩。
英俊而又寂寞的侧脸,哀悼自己来不及珍惜的感情。
我以为,他们的相遇,会是两场遗憾的终结和重新开始。
可是,获得报复快意的念头在一瞬间压倒了持续那么多年的互不知情的思念。
虽然总有一天,他们是会互相明白的。他们沉默对视的背后,隐约可以体会到一种久远的难以割舍的情愫,不由自主地传来无奈的心痛。
然而,时间却像水隐没在沙子里一样失去了。如果到那时,人的心已经改变了,那么我们为自己年轻的幼稚,付出的代价就太巨大了。
足以令我们懊悔一生。
人再次多了起来。
人来人往,大家互相交错、汇集在一起又分开的十字路口,人如潮涌与空旷安静不断地反复,站在这里的时候,就好像站在海中央。
被喧嚣的人群的声浪淹没,吵吵闹闹的,胆怯犹疑又一意孤行的年轻声音。
似乎人人心里,都有难言之隐。
短短一周内,易声言在两所大学声名远播。大家争相打听这个长相漂亮身手凶猛的男生。
两校联合推出的特别赛事报道,把表现抢眼的选手集结起来。一中毕业的占了四位。
不消说,那是曲世浚、郑佩佩、徐如唯以及易声言。
两男VS两女的组合,看起来正是登对。
大家下课没事的时候,看着校刊上的照片,议论纷纷。
“易声言也是一中的?完全看不出呢。”
“是啊,我以为一中出来的,都是很温文尔雅的类型,比如这三个。”
他们指着其余那三幅照片,“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得到啊,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嘛。”
“喂喂,小心你后面。”有人朝说话的男生看了一眼。
易声言正悄无声息站在后面。虽然不说话,但脸色恐怖的像个魔王。当事人战战兢兢地往后退的当口,他一伸手,就把校刊抽过来。
“这个,我拿走了。”理所当然的口气。
“请…请便…”
没有被打,应该算是很幸运的了吧。
我在他以往抽烟的地方找到他,不同的是,他并没有夹着香烟,只是呆呆地看着天。
我走过去,坐下来,“抢劫是一种很恶劣的行为哦。”然后伸手,“赃物呢。”
“当然是丢掉了。”他头也不回就说了一句,又马上扔过来我的车钥匙。“对了,你的车我修好了,后座架的钢圈我免费出钱帮你加固哦,这下载我完全没有问题。”
那么好心,还不是想占我便宜。我十分鄙视地瞅了他一眼,却意外地瞄到他屁股底下露出来的杂志一角。
“这是什么!”乘他还未反应过来,我一把抽出来,他的脸色僵直地像化石。
“啊,你居然,抠掉了。”我翻开之后,就惊讶地叫起来。
四人的照片,独独少了那一幅。好失常的做法……也是,他本来就不是正常人……
“不行么。”他恼羞成怒,一把抢过去,“要不要我帮你也把那一张弄下来。”
“才不要。白痴。”我指着他的鼻子,“你那副德行,简直就像小学生,非要欺负自己喜欢的女生,幼稚极了!”
他懊丧地低下头,算作默认。“不是一个世界又怎么了,我受够了,从小到大都这么说,妈的,管他们屁事啊!”他果然还是在为刚才听到的话耿耿于怀。
“明明是你自己比较在意。”
“我就是气,气得我……”
“你到底在气什么啊?”
“我……”他看我一眼,“懒得跟你说。”
“你这个男人真的一点不招人喜欢,婆婆妈妈的。”不说,不说怎么会知道呢?!
“你还不是一样,半斤八两。”他恼怒地瞪我,“你不会不知道人家有女朋友的事了吧。依你的个性,我看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估计一辈子就把想法闷在肚子里发霉吧。”
“彼此彼此。”
“你还真是不坦率呢!”
“你有资格说我嘛。”
大眼瞪小眼,终于他说,“桑艾心,你教训我的确很在行,不过你在曲世浚的面前也会说这些么?曲世浚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么?”
我没回答。
和博士在一起,我不太会去留意我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光是我们在一起说话的氛围,就已经让我舒服得无暇留意其他事情了。然后,即使不晓得当时到底是用什么样的口吻,什么样的语言进行对答,可就算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只要想起那个场景,博士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会自然而然地从心里面浮现出来。
就好像是他,在我的心里装了感应的投影器,随着回忆的播放,慢慢出现画面,他的表情、声音以及围绕他的空气。
就好像他的记忆碎片,植入到了我的身体里。
我一直以为,我们对于彼此,是连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这种话都不必说,就可以知根知底的。
“关于我的一切,他应该都是知道的。不过即使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我看着天空慢慢飘曳的云,轻描淡写地说。
了解得再深,距离还是产生了。
我已经没有机会了,不是嘛。
有人说,爱情即使在说出来的时候,还是很神秘的。因为只有有情人,才会真正明白他们两情相依。
但在我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我去客场参加下一回合,理所当然仍旧是替补席的常客。空闲到可以随便溜到隔壁的场地看阿唯的比赛而丝毫不会被发现。
阿唯的状态不太好,不够专心,好几次托球的高度控制不好,但最后还是勉勉强强晋了级。
“哟哟,叉烧包,你差点失手哟。”我用游魂的姿态从她坐着的椅背后面缓缓地冒出来。
“一点不吓人。”她冷冷地回我一句。
“好打击,你好歹装装样子嘛。”我失落地爬到她旁边的椅子,“人家看你还在为某个混蛋分心,想安慰安慰你嘛。”
“什么混蛋,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欲盖弥彰地打哈哈,本能地进入戒备状态。
“诺,就是那个混蛋啦。”我用手指着背着运动袋子进场的高个子男生,“难道你没发现你被混蛋注视很久了?”
阿唯转过头去,就对上了在一边站着的易声言的眼神。严肃,认真,少见的专注。
据我当时目测,他们之间的电压,基本已经达到十万伏特。
我国自主人工发电的计划,指日可待。
“我不认识他。”
“哦哦,叉烧包开始按捺不住焦躁的心情了。”我捂着嘴笑说。
“你,”她瞪我,“你找扁。”
“啊哟,那个混蛋走过来了耶。”但愿有朝一日,我不知死活的卖力演出可以得到回报。
她轰得跳起来,大力拉我,“我们走。”
我气沉丹田,赖着不肯动,一直坚持到某男的身形遮住光线。
“你这只猪。”她终于放开我的手,愤懑地骂,但却并不理会身后的气息。
而易声言,则一反常态用着低低的声线说话,
“我知道目前来说,你是不会跟我讲话拉。”
阿唯仍旧背对着他,并不转身看他。
“我只是想说,那天,我,……”他又用力瘪了瘪嘴,很难启齿的样子。
我用力瞪他,小子,你不说你就不是男人。
我想我有很清楚地传达我的意思。
终于,他轻轻说,“对不起啦,我那天说得并不都是真的。”话音未落,人已经掩着脸跑掉。
是在,……害羞吗?
他?……
这孩子,还是有点潜力的。居然真的低声下气来认错了?呵呵。
只是,不要话说一半就走好不好。
喂,喂,我叫你呢。
虽然没有叫出声。
残念……
“什么嘛!我才不会上当呢。”一直站着没有动作的阿唯低低开口,“决不原谅他,决不。”
“讨厌,讨厌,讨厌……”
虽然不断地咒骂着,在我看来,却好像是要强迫自己痛恨一个人的咒语。
暂时,我就不去盯着她发红的脸颊看了。
叉烧包会难为情的。
我配合地朝向站在场边的易声言做了一个“这还差不多”的手势。
他虽然没笑,却露出一个“当然”的表情。
拽,太拽了,看了就有点生气。我做了一个巨大的鬼脸。
他还我一个。
我再来。
他再还。
终于,两个白痴隔着数米开外咕咕地笑起来。
不过,我的笑容在接触到他对面半块场地的球员时,停滞在了脸上。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这场比赛,对手是曲世浚的系队。
一列白色球衣的高挑男生,却仍然很清晰地辨认出气质不一样的博士。长长的四肢,挺拔的身形,柔软的,贴着耳朵的头发,微微抿起来的嘴唇。
一个人,在人海里,安静地,却耀眼的吸引我的注意力。
只是,我始终都不明白,博士究竟在为什么和我生气。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他常常会露出一些我不曾见过的表情。远远地,带一点疏离,又燃烧着一点不知就里的怒火,就这么一言不发地丢给我令人费解的眼神。
让我觉得似乎是自己做错了事情,心慌意乱,涌起不知名的罪恶感。
但是,你又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