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6年,想忘记你,又怕永远不记得你,更怕被你永远忘记。你应该也尝到这种滋味了。”
只是不想忘记你。
就算遇不到你。
还是用自己的方式记得你。
可是,不知不觉的时候,就伤害了别人。
多一个人痛苦,到底还是做错了。
也许没有我的出现,曲世浚和郑佩佩会成为永远永远的和睦情侣。
然后结婚生子,成家立业。
那个时候,即使再遇到我,一切也已木已成舟。
恐怕连我是谁都不会记得。
我看着博士,想哭,又哭不出来。
我只是觉得命运真的很会开玩笑。
我的出现,似乎注定要伴随着别人的痛苦。
不管是外婆,还是郑佩佩,或者是我自己。
“那么,如果我们没有再次相遇,你还会记得我吗?”
“我以为自己是会忘记的,总有一天要忘记的。以前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想起有关你的一切,心里面就会抽痛。初次见到佩佩的时候,也是一样。我不明白,一直到我们再度见面的那天。” 他深深凝视我。“原来,不管在哪里,最幸福的地方都只有一个。”
我呆呆看着他,心里面不可名状的钝痛令视线模糊。
“我从没有想到,还会有重逢的一天。”
他摸着我的脸颊,轻柔地好像抚摸羽毛。
“结果,这么多年了,只是看到你,我就忍不住想要流眼泪了。就好像,心里面有个伤口,看起来愈合了,其实轻轻一扯,就破掉了。然后,才发现,这个伤口,是个无底洞。”
我也是,那种轻微的抽痛,总是伴随着记忆,一阵一阵地袭来。
内心的那种抽痛究竟来源于何处。
原以为,时间会冲淡这年少时的友谊。可是,时间的流沙,永远无法填平想念。
思念,无边无际,穿越空间,绵绵交织在一起。
“我唯一想做的,唯一的愿望,就是成为你喜欢的人。被谁喜欢,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我只是想成为被你喜欢的那个人。我想有你一直,陪在我的身边。这就是我最真实的心情。”
“我的幸福,就是你。”
这个傍晚。
春末夏初。
风到之处细无痕。
我爱的男孩对我告白。
温情的话语,细碎的亲吻。
修长手指的触摸。
无声的拥抱。
我永远记得这一天,这一刻,这一秒。
好幸福。
番外一
这个城市,气候总是异常诡异。
往往还是乍暖还寒的春季,突然之间,气温就会骤升,俨然进了初夏。
温差之大,令人难以适应。有严重的心理失重感。
我猜,只有我一人有此症状。
这个城市,还有很多突兀的地方。
比如,贯穿这个城市的河流,并没有好好的规划出河道,相反地,不知道从哪一个年代开始,为了方便,人们就开始凌乱地建造各式各样的桥。
高一的时候有个愤青式的历史老师,常常会在课上发表自己的不满。“毫无美感,毫无美感可言,这些乱七八糟的桥,实在是历史的一大败笔;还有这条河,……”
班上的同学都附和起来。
“是啊,又臭又脏。”
“每次害我骑车都要绕好远路。”
“不如填平算了!”
有人问我,“曲世浚,你觉得呢?”
不晓得为什么,大家总是很在意我的看法。
也许因为我每年都是学年第一名的成绩;抑或是我长了一副学识渊博的样子?戴眼镜的人常常会给人读了很多书的感觉。
事实上我的确很喜欢看书。我的同学们还是很有眼光的。
不像某个女生,曾经指着我的鼻子说,假冒的知识分子。
世界上,大约只有她,完全不被我这样文质彬彬的外表折服。
想到这里,我禁不住微笑起来。
“曲世浚,你觉得呢?”同学又问了一遍。
声音有点大,一时之间大家都安静下来,连老师也看着我。
我坐在窗边,看着沿着学校围墙慢慢向远处延伸的河流,沉默了一会。
我说,“我很喜欢这条河流,它让这个城市别有风味。”
大家都很意外。
我的脾气虽然温和,却很少用如此真情流露的语句描绘事物。
我仍然微微笑着,并不理会诧异的目光。
在别人的眼中,我大概是一个理性到看什么东西都可以直接看到分子结构的人。
我曾经也这样以为。
但随着年岁渐长,我越来越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的骨子里,烙印着深深的怀旧感性的气息。
直升了一中之后,好成绩依然是不需要花很多力气就可以拿到的。我想我是天生适合读书的人。总有一天,我是要拿到博士甚至博士后的。
人人都视之为理所当然。
再也没有人唤我博士。
15岁,个子开始疯长。直升名单公布后,全校体检,卫生老师比了比去年的数据,“曲世浚,你一年长了10公分,真是惊人。上了高中,要多多运动,一定可以长得更快。”
我轻轻额首,满意地看到身高那一栏的数字。
我原本不爱运动,对于身高却一直莫名介意,所以初中开始就练习排球,果然大有成效。
但仿佛仍是少了什么。也许排球已经不能满足现时精力旺盛的少年。
高中开始,我又加入了校游泳队。
我渐渐成为一个真正喜欢运动的男生,而且又长高了许多。
但我,还是觉得目标没有达到的样子。
我有些迷糊起来,这在过去的十几年中从未有过。
我居然开始对自己追求的东西产生了茫然感。
心里的某处,仿佛总有一块地方被凿了洞,空荡荡的,怎么也填不满。不管是我拿了多少奖学金,或者得了多少比赛的冠军,我总是不能真正地高兴起来。
几乎全校的学生都认识我。我感觉有些抱歉,因为我在记人方面,能力欠缺。往往名字和脸完全对不起来,抑或是见了之后也会忘记别人的长相。
我小时候,似乎并不是这样。
我记得左邻右舍所有长辈的称呼,甚至记得几条马路之外超市阿姨的姓名。
但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这种记性退化到如此糟糕的地步。
这个事情,我每次要想,却总是作罢的。
想清楚了,就会觉得心里面隐隐作痛。
不是吗?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搬离6岁开始居住了6年多的小区。
从那个时候起,便很少记住别人的姓名。
只有一个人的名字,脸,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仍然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不断地出现,反复,把我脑子里所有应该空出来写上别人姓名的牌子,都密密麻麻地写上了她的名字。
桑艾心,一文钱。
即使只是在心里轻轻地默念,都会让我觉得胸闷异常。
我想不通,为什么她会和我彻底断绝联系。我曾经以为我会是她最重要的朋友。看起来完全是我自作多情。
好几次,我拨了她家的电话,未接通前,就扣了听筒。
这种绝情的家伙,为何每次都要我主动示好?
这样赌气的时候,时间已然过去好几年,我们错过了可以联系彼此的最佳期限。
友情也是有保质期的,显而易见,我们的友情已经风化。
我不再有勇气联络她。我十分害怕话筒那边会传来她没心没肺的疑问,“你是谁啊?”
想象的出,她会挂着极至纳闷的神情,努力回想我的名字。即使说出我的名字,她也有可能会想不起我的脸。
她从小就是个忘性很重的孩子,做什么事情都是三分钟热度,对人对事,喜新厌旧是常事。
但我仍然选择相信,我在她心目中的不一样的意义。
没有联系,反而是件好事。
就算她真的不记得我,我还是没有办法讨厌她的。
奇怪的是,分开后,每一年我对此都更加地坚信不疑。
因为,只有我知道,她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只有我看到,她所受到的和别人不一样的伤痛。
她在医院里,脸肿的奇大,手臂已经包裹得严严实实。
她说,博士,我这样子像不像阿童木?
勉强可以看出来她其实是在笑的。
她说,博士,我原本以为我超没种的,如果闹起革命来,敌人只要严刑拷打我,我一定会全部招的。没想到,我还满勇敢地,哈哈哈。
她跟我说这个的半小时前,我和桑叔叔在换药室亲眼看到护士帮她解开纱布,把十个手指头的皮一层一层撕下来,她咬着牙疼的浑身发抖。叔叔之后在厕所号啕大哭。
我没用,我没能像大人那样隐忍。我只是看着她一个劲地流眼泪。男生是不可以流泪的,但真是没法控制。后来,我几乎没有怎么哭过,许是那时全部流光了,流在烧伤病房的隔离探望室里。
她现在,长得什么样子。应该和以前没有什么变化吧。
长发还是短发?女生改变发型或者打扮一下都会叫人认不出来。
万一认不出来,我该怎么办?
我唯一能够肯定的线索,就是那场火灾给她的伤害。要靠这个在人海茫茫之中寻找她,未免太残忍。
但我想,只要我们面对面,总是认得出彼此的。只要有相同的心意,应该没有问题。
只是,她的心意,真的和我一样吗?
想一想,只有自己固执己见一厢情愿地念着过往,难免心生怨愤。
寂寞丛生。
郑佩佩有一天忽然对我说,“曲世浚,你有一双寂寞的眼睛。”
高二分班以后,她是坐在我旁边一排的女生。
很可爱的女孩子,有朝气,活泼,直率,心无城府,虽然有时候有点粗枝大叶,成绩却一直很好。我很欣赏她。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