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总兵等人见朱思源公然指责六皇子,均大吃一惊,在他们看来,六皇子是可以放在心里鄙视的。但他好歹也是位皇子,虽不得圣宠,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才行。
朱总兵忙上前拉住女儿斥道:“你休得胡言,大家不过是为了更好御敌,在此畅所欲言罢了,哪来什么贪生怕死之说,还不快向殿下道歉,要是再这样鲁莽行事,还是回府做你的大小姐去吧。”
朱思源受父亲斥责,不由眼圈发红。哼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朱总兵忙怒声责骂女儿,一时又向六皇子赔不是:“都是下官教导无方。还请殿下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六皇子笑道:“她也是一片赤子之心,不过是意见不和罢了,我怎会生气。我知道死守与水淹,各有利弊,实在不好决断。既然大人为难,少不得我就在此做主了,估计我们支撑不过五日,索性再等三日,如果援兵不到,为了保存一点实力。为了将来的战局,说不得要决堤了。但愿上苍保佑,能赐我等生机。”
众人见六皇子已经将事情全揽在身上了。心中着实松了口气,忙道:“我大齐朝是顺应天意,得天庇护,上苍必能佑我等打败东陈。”
事情有了决断,众人都退出大帐。各回去继续自己的工作,朱思源瞅着时机走到六皇子面前。冷笑道:“人都道你奸诈无比,如今看来果然不虚,明明是贪生怕死,却能将理由说得那样冠冕堂皇,枉我……”
朱思源说到此,不由咬了咬唇,脸上一片冰冷,说道:“人真是不能看表相,看着也是人模狗样的,心却是冷毒至极,为了自己的一条狗命,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六皇子看左右无人注意,便也冷笑道:“现在大敌当前,我也不和你计较。不过,你方才说的话,倒是可以说给你父亲及其亲信手下,水淹之法固然可能代价沉重,却也是无奈之举,他们心里早就有了论断,不过是作了婊子又要立牌坊,不愿担这个名头,这才作下这个局,从头至尾,提这个建议的是他们,反对的也是他们,我一个押送粮草的懂什么。如今我如了他们的愿,担起这个罪名来,他们也消停了,皆大欢喜了,现在你算哪门子的葱,跑来装蒜。”
朱思源没想到六皇子说话如此粗俗尖酸,气得直咬牙,六皇子冷笑着扬长而去,她才惊觉父亲他们的行为怕真是被六皇子说中,顿时又气又臊,暗自发誓:“我朱思源若能在此次战争中存活下来,将来必要做一个真正的为国为民无私心的英雄。”
六皇子回到自己帐中,细细想了一回,叫来杨远与边校尉,命他二人回府护着沈秋君:“不管最终情形如何,城里只怕也不会很太平了,定要防着那些宵小们趁机作乱,杨远功夫好,而边校尉是本地人,熟悉乡俗地形,一旦有什么变故,夫人的安全,说不得就全托付给你们了。”
杨远二人领了命,悄悄快马回到城里。
沈秋君也多少听说了前边的情况,见他二人回来,忙先叫过杨远细问情形。
杨远不敢隐瞒,将战场的严峻形势及六皇子所做的决定都一一说与沈秋君。
沈秋君听完,抚着小腹,呆呆靠到引枕上:果然还是与前世一般,几万的百姓性命又要算到了六皇子的头上。
前世她只知道六皇子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在与东陈的战争中,引水淹向东陈将士,东陈虽损失惨重,却没想到东陈地势高,再加上东陈的动作,于是水又回淹了大齐,不仅使数万百姓无家可归,更让上万毫无防备的百姓丧生于大水之中,其后水虽退了,却又引发了瘟疫,百姓死伤无数,幸好郑老将军力挽狂澜,将此次灾难的后果降到最低,并最终重振旗鼓,打赢了陈王。
只可惜她当时只在鄙视六皇子的贪生怕死,却不曾细打听这其中的细节,所以今生虽有那点先知,却不知该如何规避,以至于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沈秋君懊恼了一阵,知道这水淹之事怕是不能改变,唯今之计,只有尽量减轻后果,比如说,可以未雨绸缪,不让水淹回大齐,至于东陈百姓的死活,自然不必考虑。
沈秋君想到此,不由神情振奋,说道:“请边校尉过来,我有话要问。”
一时边校尉进来,沈秋君也没让人安设屏风,而是让他与杨远在下边左右坐下。
边校尉见此知道沈秋君定是有要事相商,另一方面,也说明是拿自己当作信任的人了,忙道了谢坐下。
沈秋君开门见山道:“我已听说了前边的事,死守怕要全军覆灭,如不能死守,只有水淹的法子。所以我特意请你过来,是想知道:如果决堤,是否会回淹了大齐。这是件机密事,我与六爷很担心,却也无处可问,幸好你是本地人,想来对此处地形极为熟悉,还望你能不吝赐教。”
边校尉也已听了些风声,虽说水淹是无奈之举,然这里是他的祖籍故乡,自然知道水淹的后果,虽万般无奈,却也无可耐何。
此时见沈秋君来问,便直言道:“大齐虽有玉带山相护,但终归地势低矮,东陈要下了死力派人去回引,这里必会被水所淹。不过夫人请放心,此城地势还可,紧关了城门,倒也能躲了过去。”
雪柳已经自书房取了此处的地势图,沈秋君命她将图展开给杨远二人看,又道:“六爷代表皇上而来,自然不愿子民发生那样的惨剧,而边大人则是本地人,想来也不愿看到父老乡亲遭了水灾,可此事又事关机密,事未做之前,一点口风都不能透出,竟让人一点准备的时间都没有,所以,还请边大人细想一下,东陈会在何处将水回引,到时也好提前点兵去守护。”
边校尉将图推到一边,抬头看着淡淡说道:“此间地形皆在下官脑中,不必看图。实话说了吧,如果水势过大,便是东陈不去回引,那水也是能回淹的,东陈回引不过是加剧水流罢了,基本上是防无可防的。”
“难道就一点防范的法子都没有吗?”沈秋君只觉得心中一窒,情绪便有些激动:“大水无情,百姓又毫无防范,流离失所倒不足为患,只怕他们会性命难保,你再好好想一想。”
边校尉叹道:“如果能有法子的话,朱总兵他们也不会让六爷担着这责任了。”
沈秋君一下子灰了心,心中不由暗自打算:可否劝六皇子打消了水淹的主意?
雪柳见沈秋君面色难看,忙斟了碗温水递给她,杨远则低声对边校尉说道:“这事关乎着六爷的前程,你我皆在他的手下,他不好过,你我的日子更不过,如果你能想到哪怕有一分希望的法子,也请尽管讲出来,就算是为了你在此的亲人。”
边校尉悄悄看了沈秋君一眼,看她面色已有好转,咬了咬牙,起身上前跪倒在地,说道:“禀夫人:倘若是采取水淹的法子,下官也无计可想,不过下官这里倒是有个另外的法子,只是,只是,臣不敢保证一定能成,所以虽在心里转了半日,却不敢在六爷跟前讲,如今夫人殷切相问,下官方敢说上一说,若是不妥,夫人只当没听过吧。”
沈秋君闻言大喜,忙道:“边大人快请起来讲,能不能成,说出来大家也要参详一下才知。”
正文 第二一七章 陈王担忧
边校尉说道:“下官知道有一条偏僻山路可以避过陈兵,一夜便可到达其后方,或许可以有所作为。”
杨远听了喜道:“如果真能如此,只要咱们的人能绕去后方,倒是可以出其不意给陈兵以重击。突袭虽未必一定能成功,却可以扰乱东陈的士气,竟是个好办法,你怎么现在才说,险些误了大事。”
边校尉犹豫了一下,又说道:“那条路在绝壁之处极为陡峭,稍有不慎极有可能会跌落山崖,而且那处半山腰又有大片从林,如今天热多雨,极易产生瘴气,日出日落时,瘴气最重,易取人性命,故虽有这条捷径,但下官却没有办法保证咱们的人一定能安全到达东陈后方。”
杨远闻言不由沉默,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去东陈后方,唯有夜行最稳妥,目前看来,只怕人尚未到达东陈,便尽数折在路上了,这条路实在不好走。
沈秋君心中也是失望,说道:“此路如此凶险,但听边大人所言,倒象是亲自走过一般,不知边大人是如何做到毫发无伤呢。”
边校尉忙道:“因前朝苛捐杂税繁重,下官为了生计,与同村人不得不常进山打些野物,因那处极为险要,是座无主的山林,为了家人能有口吃的,倒是常去那里打猎,虽然村中也折损了不少性命,却也练就了攀岩走壁的工夫,白日里小心些,也倒无妨。至于丛林瘴气,只要尽量夏秋多雨季节,并日出日落时辰,倒也可以安全通过。”
沈秋君思索一番,说道:“虽然成功机率很小,也总要试一试才好。不知边大人现在还记得那条路否,可愿意亲自前往带路,抄到东陈后方,如果事成,或许不必使用水淹之法。”
边校尉慨然道:“有何不可,既然是来保家卫国的,个人生死有何足惜,况且这里是下官的家乡,若是能保得乡亲们的性命,万死不辞。只是这山路倒也罢了。瘴气之事却不好解决,还请夫人三思。”
沈秋君点头笑道:“我自有办法,你们也累了。先回去歇息一下。”
杨远二人告辞退下,沈秋君闭目细想了一番,然后让雪柳去请了辛先生过来。
辛先生知道最近前方战事吃紧,六皇子人在前线,沈秋君这几日心思颇重。忙走来,先是把了脉,除心思重些,倒也无虑,便劝道:“夫人此时身子要紧,战争的事自有众将士担当。您不必太扰心了,免得对胎儿不利。”
沈秋君笑道:“多谢提醒,只是有些事不是心里说不想。脑子就真能不想的。我这里倒有一事想请教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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