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我就不明白了,李叔那么有主意个人,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没心没肺、拎不清的?”
“说谁呢?谁没心没肺了?谁拎不清了?”
“谦虚什么,对号入座呗,说的就是你!”
“董天阳你来吵架的?”
“嗯哼~和你吵有什么意思;你个异想天开的傻帽!”
李慧不顾是坐在轮椅上,回头使劲掐董天阳的胳膊,董天阳当兵出身,皮肉紧实着呢,手臂又正使着劲儿,李慧掐半天,连层皮都薅不起来,泄气地嘟囔:“连你也骂我~”
董天阳伸手把李慧的头发往耳后别一别,说:“你当我们乐意骂你呢?要不是你搞出这么多事儿来,我忙的饭都吃不上的人,哪有那闲工夫管你!”
“呸!是忙着打游戏吧?当我不知道呢?你和燕哥你们见天的组队包宿!”
“横是你眼里,我们就除了游戏啥也不干了呗?”
“反正干的不多!”李慧知道燕启辉旗下网吧台球厅好几个,在什么公司还有股份;董天阳投资的项目也早下来了,商业大楼正在修建中,要说他们正事肯定是不少,但就这么忙他们也没断了玩儿游戏,想起来李慧就恨得牙痒痒。
“哈!别管正事闲事,反正我是没让一些狗屁倒灶的事儿折腾医院来。”
李慧被噎得一口气儿没上来,狠狠一扭身子,不说话了。
董天阳慢条斯理地推着轮椅,走上了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要说这几年,医院是真来钱,新圈了附近的一片地,不但盖了新的住院部大楼,还在楼下空场里修葺了一个小花园。鹅卵石上走一走,活到九十九。但那说的是人光脚走,没说坐轮椅。
李慧只觉车轱辘咯噔咯噔地,颠地腿上屁股上无一处不疼,赶紧叫住董天阳:“停停停!我自己走。”
董天阳一点儿要停的意思没有,反而有点儿加速的推着李慧往小花园的凉亭奔。
李慧一路哎哎着,到了小凉亭,觉得屁股都木了,待轮椅一挺就跳下来,泛着泪花跟董天阳较劲,一连踢了他好几脚,董天阳根本不在乎,躲都不躲,一边儿笑一边儿跟亭子里的老大爷解释:“我妹,让您见笑了~”
大爷一身病号服,精神却很好,一派了然的起身咳嗽一声走了,凉亭里只剩董天阳和李慧。
“咋样?过瘾不?”董天阳看着李慧龇牙咧嘴,想揉又不好意思揉的样儿,凑过来问。
“滚蛋!”李慧支着手小心翼翼地坐到木制长凳上,屁股一挨凳面又忍不住嘶了一声,狠狠瞪董天阳一眼:“你吃错药了?我都这样了你还欺负我……”说着红了眼圈,梗着脖子看亭子外的花园。
董天阳摸摸鼻子,长腿一跨迈过长凳,手臂撑到李慧跟前的栏杆上,观察李慧的表情:“哎,我这不是帮你重温一遍颠簸的经历嘛~这点儿疼就跟我发脾气,以德报怨那劲儿哪去了?”
李慧一调身子,给他个后脑勺。
董天阳也不着急,又绕回栏杆,坐到李慧身边:“丫头,这没别人,你心里到底咋想的,在病房不说,现在总能说了吧?”
“……”
“顾薇的事儿你不能任性,你光就说不想让她进精神病院,又讲不出理由来,一反一正的再去打官司多费劲你知道不?你就是折腾总得有个折腾的理由吧?”
“我就这样!”
“别赌气,跟你说正经的呢。”董天阳拍拍李慧的肩膀,“快点儿地,不欺负你了,真的。”
“你明知道我……还非让人坐轮椅,还非往石头路上推,还不让人下来~”
“我以为你修炼成仙,不知道疼了呢~”
“有本事你试试!”李慧嚷嚷,不情不愿地转过身来。
董天阳手脚摊开靠到柱子上:“用不着,我当兵的时候啥没见过?”
李慧额头出了汗痒痒的,用手背蹭蹭,问:“我知道你们都不满意——阳哥,你也觉得我是非不分是不是?”
“那倒未必,你这样的顶多算是滥好人。”
“我可不是!”李慧试探着靠到凉亭柱子上,舒口气,“跟你说实话,我开始刚看着顾薇写的那些东西的时候,真是杀了她都不解恨!当时她如果在我面前,我能掐着她脖子跟她拼命!我肯定能。
“就是到现在我也没想白白放了顾薇。以德报怨之类的,我还没那个境界。
“遭罪的是我!现在还疼呢!睡觉翻个身都能疼醒,大夏天还得打石膏。让你们都跟着担惊受怕的,连我小弟都跑医院来,以为我要死了呢哇哇大哭……”李慧想到李睿后来知道她不会死了,撸胳膊挽袖子要去给她报仇的劲儿,沉声说,“我不会放过她,绝对不会!”
“但我也没想报复她,这也是真的。”
嗯?董天阳微微皱眉:“报复?”
“嗯。”李慧叹口气,接着说,“她受她该受的惩罚就行,不要额外的再……怎么说呢?就是最好是她受的惩罚和我受的伤成正比,谁也别吃亏,谁也别占便宜那种,公公平平的就行。现在是她欠着我,她理亏,一旦我报复她了就成了我欠她——想想她父母,再想想她以后可能的遭遇,我就觉得不是东西的变成了我,心里头……”
董天阳抱臂:“你就是这么看的?把顾薇在精神病院关两年是大伙的报复?”
李慧没吱声。
“这话你跟李叔和斌子说过吗?”
李慧摇摇头:“没有。我就说不想让顾薇进精神病院,没说别的。他们的想法肯定是顾薇越惨越好,一点儿都不客观,就算我说了他们也会不以为然。不管他们做什么都是为了我,我知道。”
董天阳冷笑:“幸亏你没说,你要说了,李叔保准大嘴巴子呼你!”
李慧挑眉刚想反驳,董天阳抬手制止她:“你先说说,你认为顾薇怎么才算公平吧。”
这个李慧想了好几天了,此刻是张嘴就来:“虽然我不是很懂吧,但也看过不少法治新闻之类的。像顾薇这样毁坏他人名誉的,最起码得澄清事实然后再拘留啥的。情节严重的可能判个三个月到半年;她还把我推下来了,造成我骨折,这个是伤害,负法律责任的话怎么也得判一年半载的吧?两样加一起……一两年?”
“所以你认为大伙儿对顾薇过了?”
“过了。”
董天阳上下打量李慧,点点头:“我明白了。你不是是非不分,也不是滥好人,你是无知!”他深吸一口气,憋了一会儿喷出来,“我们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任事儿不懂不分里外的傻狍子!”
“……”
“本末倒置这句成语知道吧?说的就是你。你觉得你没事儿就完了?”董天阳瞪她一眼,“我告诉你,就算有一天打官司,顾薇的量刑也不是根据你的伤势来的,你的伤只能作为量刑的一部分,但最主要的还是要看动机。顾薇从那么高的楼梯上往下推人,告她谋杀都不为过!这么说吧,如果你现在真摔了个高位截瘫,或者直接咔嚓了~你还认为判她一两年就够了吗?”
“可、可我没那么严重……”
董天阳摇摇头:“你这个逻辑关系就不对。你没大事儿是你幸运,只是她造成的后果不严重而已,和动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就好比有个人要抢银行,带着枪进去了,结果枪哑火,既没伤到银行职员也没抢到人民币,那能因为他没有造成既成事实就算他没抢银行吗?不能吧。同理,我们现在首先要看的是顾薇的动机。她推你不是一时失手,而是有预谋有目的的,你没事只是她没得手而已,并不能说明她就没罪了。她这叫谋杀未遂,你懂吗?”
谋、谋杀?!
“当时是事发突然,李叔和斌子在平息流言和告她之间选择了平息流言——当然,也正是因为你伤的不重才会这么选。要不你以为她顾薇装精神病就过关了?真打起官司来我保证她十年之内见不到太阳!让她去五院‘疗养’几年已经给她占了大便宜了,可笑顾薇那朋友啥也不懂,还挺义气地跑到你这儿给顾薇求情——如果真有情可求她父母早来了,还能让你这么消停?也就你傻了吧唧的,以为你爸你哥都不是好人,故意整顾薇呢——要不是看你现在这惨样,我先就揍你一顿我!”
李慧听完有些发懵。董天阳的分析,给她这几天的想法来了个全盘否定!她这几天翻来覆去地把自己和顾薇做对比。自己是骨折了,但过一两个月也就好了,以后的生活也不会有什么影响;顾薇呢,大学不能上了不说,还成了精神病,不但这几年要被关精神病院里,即使出来了也不能上学,不能上班,不能结婚更不能有孩子!这么一对比,怎么都好像顾薇比自己惨多了。但现在董天阳说,她想的从根上就不对。
董天阳见李慧半天没吱声,提出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送顾薇去精神病院不是顾薇家深思熟虑的呢?”
“他们……愿意的?”
“这个世界上哪有傻子?谁不为自己打算?两害相权取其轻。你知道你的医药费是多少?顾薇家的年收入是多少?学校为了把事情捂住暗地里又许诺了顾薇家什么?”
李慧一个也答不上来。
董天阳也不指着她回答。他掏出烟来点着一根,不紧不慢地吸了几口,隔着烟雾总结:“看着挺精挺灵个人,一到关键时刻就犯傻,什么都不懂就同情心烂泛滥,纯粹是短练。等你开学把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社都退了,老老实实上我公司实习去——我彻底教教你什么叫人情世故!”
“斌子,你把圆宝儿保护的过了啊,多少得教她点儿常识吧?”董天阳把肉一片一片铺在铁板上,拿起油壶淋油,一阵阵香气伴着烤肉的兹兹声升腾起来。
王宏斌用夹子把烤好的圆葱往旁边扒拉扒拉,显得有点儿漫不经心:“教啥?挺好的。”想到那丫头满眼愧疚,十分温柔地跟自己说软话儿,这种感觉……咳。
“哎哎,差不多得了!”董天阳一脸鄙夷,“你不用得瑟,现在不教她,有你哭的时候——你能守她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