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娘在她面前蹲下来,细细的给她拾掇衣服,她的小姐,就算穿着一身布衣也掩不住气度,“小姐,老奴想回去一趟武阳城,您的东西得拿过来,另外,老奴也想留个信在静一师太那里,让夫人知道您无恙,其他人老奴说不好,夫人却一定是担心您的。”
“她现在早就不是章泽天的夫人了,在城主那里却也只是如夫人,以后,你还是唤她娘家时的称呼吧。”夏含秋微微抬头,看着外面被风吹动的筛筛筛响的树叶,“去一趟也好,东西放在自己手里才安心,我叫塔松陪你一起去,进城时记得装扮一番,别被人认出来,坐家里的马车里,不到非得露面的时候不要露面。”
“是,那夫人,不,二小姐……”叫夫人二小姐,叫小姐还是小姐,这辈份可就乱了,汝娘无奈的笑,“要给姑小姐留个话吗?”
“留吧。”夏含秋觉得姑小姐比夫人听着顺耳多了,“只是那静一师太真的信得过?把我的所在之处告诉她没问题?”
“老奴说不好,只觉得那人和姑小姐的关系应该很不一般,真要信……老奴也不敢全信。”
“我写封信吧,封口封得死一些,让她转交给娘就是。”
“可行。”
这段时间夏含秋伏案的时间多,如月一看到她坐下去便和往常一样过来替她磨墨。
提笔蘸了墨,想了想,几行字一气而成。
明明该是最熟悉亲近的人,如今却连说句亲昵的话都觉得不自然,明明母女感情不弱,陌生感却总是夹杂其中,这种情况,夏含秋也很无奈。
除了一句自己现在很好,希望娘亲注意身体,再加上自己的地址,一封信里居然再没有其他内容。
不知道看的人心情如何,夏含秋觉得心酸。
她的父母缘薄,以后恐怕子孙缘也很悬,要不是没听说有女人是天煞孤星,她真怀疑自己就是那命。
轻轻吐出一口长气,夏含秋不再去想这些,因为这些不能想,想了会让她觉得——她活着,真多余。
心情太晦暗,夏含秋决定今天不写新故事了,免得好好的一个爱情故事被她注入太多悲情。
还是去书香斋吧。
“啾啾……”肩头上一重,不用看也知道那里趴着的是谁了。
“啾啾,那里你不能去,要是被人看到你,说你是他们的怎么办?我保不住你。”日日和这小家伙作伴,夏含秋一点也不想半路出来个认亲的人,说啾啾是他的。
她在这会亭城无根无基的,要真是如此,为了在这地方生活下去,她只能将啾啾让出去,只是想想她便觉得满心不愿。
为了杜绝这种情况,她坚决不带啾啾去书香斋。
“啾,啾啾啾……”
将小东西从肩膀上扒拉到手里,夏含秋点了点它的小脑袋柔声安抚,“我很快就回来了好不好?”
“啾啾……”
将这句理解成‘要去’,夏含秋煞有介事的和它谈条件,“那我叫如月去给你拿果子,你最喜欢吃的那种。”
“啾……”
“那我当你同意了啊。”点了它小脑袋好几下,夏含秋回头吩咐,“如月,去给它拿些甜瓜来。”
如月这一个月来见多了这样的场面,忍笑应下来,转身就真去拿了。
她知道这小东西可听小姐的话了,小姐说了不许它去它就一定不会去,比人都听话,她们私底下都说这小东西听得懂人话。
捏了捏啾啾耷拉下来的耳朵,夏含秋走出了屋。
还是最里的角落,最不惹人注意的地方,其他人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塔良却马上就看到了,给客人结了帐后从那边绕着走了过来。
压着嗓子小小声的道:“小姐,已经有人问第三册了,另外,一二册您看是不是再加印一些,不多了。”
“三四册明天应该就能送来,加印的要迟两天,你这么回人就是,只要她们还想看故事她们就等得。”
“是。”这几天生意好,塔良精神都好了许多,只是额间那个印字依旧显得刺眼。
“有没有故意刁难的客人?”
塔良下意识的摸了摸额间的印记,笑容变了味,“奴还应付得来。”
这便是有了,夏含秋叹了口气,“有客人来了,去忙吧。”
“是。”
赚别人的银子,受气是在所难免的,可若是受气的原因来自于他最不愿意提及的地方,那痛苦一定是双倍的吧。
等一切都好起来了,她也信得过这几人了,她倒不介意帮这三人除了那印记。
将乱了的书按书架上的标签一本本放回原处,在这个过程中,闻着墨香味,夏含秋冷静下来,那些负面的情绪像是全被安抚下来了,再没影响她。
次日城门初开之时,汝娘便和塔松一起前往武阳城。
以章家的作风,夏含秋肯定她们三人的头像贴满了武阳城,这会汝娘回去不吝于自投罗网,可是这趟又是非回去不可。
但愿他们够警醒,不要被逮住了才好。
汝娘的忠诚她从不担心,可塔松,她不敢保证。
她拥有的已经很少了!不想因为身外物再失去汝娘。
抱着啾啾在亭子里一坐就是大半个时辰,连个姿势都没有换,心里空空的,脑子里也空空的。
如月心下着急,叫丽月在这里侍候着,她前脚打后脚的去将阿九找了来。
汝娘不在,阿九最清楚小姐在担心什么,示意其他人先下去,她走进了亭子里。
“她们向你求救了?”
“原来您知道她们在担心您。”阿九将杯子里已经冷了的水泼了,摸了摸茶壶,只剩一点点温了,便也不添了。
“那么点大的小姑娘,心思全在脸上,看上一眼就知道了。”
“您这话让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以为您多大了呢!算上一算也不过比如月大上三岁多,婢子却是还要比您大上一岁。”
夏含秋一怔,终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事了,“阿九,你是不是想许人家了?”
阿九吓一跳,忙摇头,“小姐您想哪里去了,哪有奴婢十四岁就放人家的,再说小姐您现在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婢子哪敢起那心思做那没良心的事。”
奴婢十九二十放人家是常态,苛刻一些的主家二十出头再作主许人的也有,不过那样就难找着好人家了,她已经欠了阿九一辈子,哪能容许她这辈子落至那样的地步,“我再留你两年,一定在你年华正好时给你许个好人家。”
“留两年婢子也不过十六,还是早了,您要真心疼婢子,就留婢子到十八吧,能在十八岁嫁人,已经是做奴婢的福气了。”
夏含秋不置可否,打定主意一定要早早的给阿九相好人家,就算真要拖几年再嫁人,先定下来总没错。
031章 两年
汝娘回到武阳城时,夏靖和段梓易都还未离开。
若是一切顺利,他们该能见着的,可偏偏这时夏薇大病一场,城主着紧她,几乎夜夜宿在她身边,这种情况下她不用开口都知道城主绝不会允她出门,她想着不过是受了寒,应该很快能好,哪想到这一病却引发了大病。
这些年她压抑得太厉害,一开始是为了女儿忍,后来是为了一双儿女,她总是在想要如何保全他们,一切都以他们为先。
所以在城主面前她用尽心机,成功让城主将心留在她身上,间接的也让儿子得到了父亲的关心。
她知道只有她得宠,章泽天才能心存忌惮,她那可怜的女儿日子才能好过些。
可忍了这么多年,却换来女儿的生死未知,一切的忍让都没了意义,恨意一朝暴发,饱受摧残的身心终于撑不住了。
这些年她少有病痛,一个小小的风寒却要了她半条命,日日离不得汤药不说,人更是瘦得脱了形,柔柔弱弱的模样让城主恨不得去替她病替她痛。
这一病就是两个月,里里外外的消息便断了,静一师太更不敢在这时候送信进去,给夏薇惹来麻烦。
而夏靖,除了探病,更是不再提有关秋儿的话题。
阴差阳错之下,夏靖不但没能见着汝娘,更在没拿到那个地址的情况下便去了会亭城。
段梓易的人查到了城外村,打听到马车是往那个方向去的。
若是段梓易和他同行,以他的人手要将人找出来不难,可他在收到一封信后便不得不和夏靖分道扬镳了。
夏靖想要在诺大个会亭城里找出他一心躲起来的外甥女,谈何容易。最后失望而归连他自己都不觉得意外。
两年后
书香斋还是那一个铺面,除了书架上更加充盈,原来空着的地方被书塞满,里里外外的看着和两年前并无区别。
这个浅巷却是有些变化。
——从巷子进来的四个铺面全部由成衣铺子变成了纸笔铺子。
进巷来的马车一日比一日多,却极少有在他们店铺前停留的,就算有。也是因为进错了店。
要说生意,也不是没有,可比起之前的成衣铺子却还是差了。
俗话说做生不如做熟,他们算是偿出了个中滋味,要不是本钱都折进去了,他们真想做回他们的老本行。
也不是没起过恶心。可那书香斋的主家却是用得起奴隶的,平日里进出的仆役也不少。看着就不是好惹的,他们要真去做些什么,最后怕是不好过的还是他们。
除了诅咒几句,他们无法可使,只能看着那边顾客盈门,他们四家却门庭冷落。
要说之前四家还因为竞争关系冷淡。现在因着一个共同的敌人倒是亲近许多,这,也算是意外的收获?
可如果给他们选择。他们宁愿和那书香斋换一换。
被人当成敌人又如何?赚的银子可是自己的。
夏含秋虽然从不露面,那四家的心态却全在掌握,她不高估谁,但也不会小看了谁,塔良的另一项职责便是提防那四家人使坏。
两年下来,倒也没见他们使出什么幺蛾子来。
“墨香,店里上新书了吗?”两年前最早来书香斋买书的小姑娘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