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若放在十年前,估计也不会掀起多大风浪,可是放在现在,就非常要命了——因为曹贵妃的儿子齐王今年十三岁了,已经是个少年人,他聪明好学,很得承平帝喜欢,而曹贵妃在后宫号称无冕皇后,其势力和慈宁宫的太后势均力敌。
颜如玉是曹贵妃的亲外甥女,可是在利益面前——尤其是在皇位这个能激发所有野心和贪婪、犹如指环王般充满魔力的诱惑面前,有几人会选择亲情?
当皇位似乎唾手可得,有几人能保持心如止水呢?
睡莲看着颜如玉,此刻,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子妃,在手帕交面前也表现出了真性情,她的眼神犹豫、猜疑,昔日淡定的眸子,此刻掀起惊涛骇浪。
曹衙门的话看似狂妄,但是并非痴人说梦,如果曹贵妃封后、如果承平帝一直喜欢齐王、那么将来真的一切皆有可能。
须知现在太子镇守南京,赵王在南昌就藩,距离燕京都在千里之外,皇宫只有一个傻子楚王,一个十三岁才俊齐王,如果承平帝驾崩,弄出个传位给齐王的遗诏来……
纵观历史,册封的太子一把抓,可不是所有太子都能顺利登上皇位!从太子到皇上,看似只有一步的距离,可他们真实的距离,就像天空的两块云彩,看似巴掌大的距离,实则相隔十万八千里,皇位一天不到手,那个太子敢掉以轻心?!
颜家是太子党,顺平侯更是太子党,而曹贵妃……,若是以前,睡莲可以肯定曹贵妃是支持太子的,可如今……
两人相对沉默许久,睡莲说道:“或许曹衙门是被人怂恿挑唆的,故意离间曹贵妃和太子妃的关系,离间齐王和太子兄弟情谊也未可知。”
颜如玉说道:“但愿如此,只是——唉,以前在燕京时,我和小姨经常见面,有什么可以当面讲,即使有误会,也很快澄清了,可如今我们相隔千里,沟通起来远没有以前畅快,现在又出了曹衙内口出狂言这等事,我小姨她会觉得我和太子怎么想?你猜过来,我猜过去,这心啊,慢慢就起了隔阂。”
承平四十二年,开春,齐王在皇家猎场狩猎,遇刺,午夜时气竭身亡,他的生命从此定格在十四岁。
作者有话要说:我记得我曾经说过曹贵妃会封皇后,当时许多读者质疑说如果封后,那么齐王就是嫡子,魏王太子的位置就有争议了。
当时我一直憋着没说:其实,有得必有失,曹贵妃如果不丧子,承平帝也不可能封她为后。
图1到图3均为太夫人压箱底宝贝,【金嵌宝石手镯】一对,直径7cm,明成化十年(1474年),南京中华门外将军山沐斌夫人梅氏墓出土,南京市博物馆藏。手镯为圆形,运用花丝、镶嵌、焊接等工艺制作,镯上镶嵌红宝石、蓝宝石与绿松石。镯身装有插销,拔去插销,手镯可自由开合
☆、229辨凶手人人皆可疑,问天下何处不囚笼
所有人似乎都是凶手。
开春节日的余庆都没散去;被急招入东宫;得到齐王被刺身亡这个消息的睡莲心情已经跌倒冰点。
此刻;她突然有点理解在魏国公府的慧莲了;看谁都觉得像是会加害她们母子的幕后真凶。
如果为了权势,好像所有人都是杀害十四岁齐王的凶手。
凶手可以是赵王或者曾经支持赵王的太后,齐王死了;恰好死在曹衙内口出立皇后、废太子、齐王坐拥江山震惊朝野的狂言之后;无论无何,太子瓜田李下,是最大的嫌疑,此举会让曹贵妃和太子妃从此离心;承平帝对太子失望;太子因杀弟成为千夫所指,若因此被废弃,皇子中就只剩下赵王了。
可太子和太子妃真的无辜吗?曹贵妃是无冕皇后,膝下女儿双全,齐王作为老来子,深得承平帝喜欢,齐王尚未成年,所以不用去藩地就藩,有临水楼台之便,在权势的诱惑下,曹贵妃和齐王真的不会动心,一如既往支持太子么?
还有曹贵妃、甚至皇上都有可能沾染上齐王的鲜血!亲生骨肉又如何?为了江山社稷,十四岁的齐王就像多出的角色,他完成了维护后宫势力平衡的使命,继续留在人世间便成了绊脚石、成为皇朝不安定的因素,被残忍的除去,扫清了太子登基最后的障碍……
睡莲坐在临窗大炕处沉思,从暮色初至到月华初上,连何时掌灯都不知道。
“爹爹回来了。”趴在炕几上写大字的小子龙轻声说道,下了炕给父亲行礼。
许三郎揉了揉小子龙头顶的软发,“回自己房间去,爹从扬州给你带了好东西,都搁在你房里,你自己挑出几件给弟弟妹妹。”
“是,爹爹。”小子龙摇着父亲的胳膊,指着睡莲说道:“娘晚上没吃饭呢,儿子怎么哄都不吃。”
睡莲从沉思中醒来,瞧着这对父子,刹那间眼底的冷意,让许三郎不寒而栗。
小子龙走后,许三郎定定的看着睡莲,斩钉截铁道:“不是我,齐王不是我杀的。”
春节过后,许三郎一直外出,说是检阅扬州等浙江地区的水军去了,作为坚定不移的太子党,以前的大内暗探,在这个节骨眼上消失,睡莲不得不怀疑自己的枕边人。
睡莲一怔,而后揉搓了几下已经僵掉的面部肌肉,愣愣道:“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许三郎唬了一跳,以为睡莲魔障了,忙一脚将炕几踢开,抱着妻子的双肩摇动着,做马教主咆哮道,“你怎么了?醒醒!”
睡莲自出东宫后水米未进,此刻有些低血糖的症状,又被许三郎摇晃一通,顿时头晕目眩,灵魂出窍般,这幅躯壳像不是自己的。
许三郎神似关二爷的大胡子扫过睡莲的鼻腔,睡莲吃痒不过,挺身打了个喷嚏,倒觉得浑身通窍起来,解释道:“我刚才在想,佛祖释迦牟尼来到这世上,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说‘天下地下,为我独尊’。可世上有几人能够理解其中悲天悯人、众生平等之意?”
“倒是这句话如一个魔咒般,打开了人们的欲/望和野心,个个都想要‘天上地下,为我独尊’,天下虽大,但只有一个龙椅宝座,齐王就是倒在宝座前的垫脚石,谁管他是十四岁还是四十岁?那么无辜的一个生命,就这样消失了。”
许三郎从暖笼里倒了一杯水给妻子,嘟囔道:“每天都有人出生,每天都有人死亡,有枉死的,也有该死的,皇室太复杂了,你如何肯定齐王一定无辜?他虽然只有十四岁,可在宫里头长大的孩子,自打懂事起,就明白只有坐上那张龙椅,才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其余的皇子,无论之前如何风光,都只能去藩地那个大牢笼囚禁一辈子,如非皇上下旨召见,不得迈出藩地一步,否则当即诛杀。”
睡莲捧着茶盅一饮而尽,叹道:“可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难道就能为所欲为了吗?殊不知那龙椅也是囚笼,只不过华丽一些罢了。”
“嘘!”许三郎捂住睡莲的嘴,在她耳边低语道:“这种话也是能浑说的?你以为我们宁园没有锦衣卫的眼线?”
睡莲身子一僵,许三郎自己是做暗探出身的,他明白手握重兵的世家权贵,身边一定有皇上的眼线,起着监视的作用,这些人有可能只是门房上的熬日子的老仆、也可能是枕边的侍妾、或者在外书房帮忙理公务的师爷清客,而据许三郎的判断,宁园的锦衣卫暗探,应该就是在外院调/教家妓的叶嬷嬷。
叶嬷嬷以前是教坊司的行首,年轻时被靖海侯赎出来做外室,靖海侯贪墨海关税收,全家被诛,她继续留在宁园,后来承平帝将宁园赐给许三郎,连同叶嬷嬷等官奴也一并在内。
所以睡莲来南京后,将叶嬷嬷和家妓们接过来,这几年家妓们新老交替,已经换了一拨人,叶嬷嬷依旧在宁园,做生不如做熟,有叶嬷嬷在,承平帝就不会另派许三郎不知根底的暗探过来,反而省心些。
想到这里,睡莲更加悲观了,自己说他人身在囚笼,连皇帝也是,可是自己呢,自己也身在宁园这个囚笼啊。
许三郎命人摆上睡莲喜欢的紫铜鸳鸯火锅,先夹起一块红白相间的羊肉涮起来,肉色渐变,肌理开始收缩时,将烫好的羊肉沾了沾酱料,送到睡莲唇边,睡莲味同嚼蜡的吃下,也不在乎味道好坏。
许三郎说道:“这天就是锅盖,这地就是熔炉,我们每个人都是天地的囚徒,顶不过天,也破不了地,各得其所罢了,你别总是想不开。”
睡莲惊讶的差点咬破了舌头,从小时候在成都认识许三郎,到现在同床共枕夫妻六年,她和许三郎的床上运动默契十足,可下了床两人思想沟通起来很是艰难,同一件事,她和许三郎的关注点往往不同,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明白自己心中所想呢?
许三郎自顾自的往锅里倒笋片,似乎浑然不觉睡莲异样的目光,睡莲回过神来,暗道,或许刚才许三郎说出那句话只是巧合吧,那晚睡莲喝了不少酒,足足干掉了半坛梨花酿,晕晕乎乎的都不知何时上床歇息。
只是半醉半醒之时,一个温暖的身体靠过来,许三郎标志性的大胡子在颈脖处磨蹭着,麻痒难当,他这把关二爷胡子保养起来不容易,每天都要清洗、用小梳子梳理,有时还要上点油,用剪刀修理形状,确保威风和俊美两不误。
睡莲往床里缩,子龙和子凤都深得他爹的真传,两个儿子喜欢抱着她,一张包子脸蹭着她的颈脖,流下无数的口水、鼻涕和牙印。
小别胜新婚,此时,因工作繁忙,已经新婚无数次的许三郎已经将睡莲逼到了床角,尤为不足的将她紧紧缚住,还厚颜无耻的篡改了某位名僧的佛语,“佛说,我们两个人的姻缘,源于百年后,一朵花开放的时间。我确实不太懂你的想法,可那朵花开放的时间已经注定,我们都有子龙和子凤了,你还在别扭什么呢。”
迷迷糊糊的睡莲听到心里去,暗道若知道是那朵花,我就求佛穿越到百年后,赶在那朵花开放前掐了做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