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婉看得不由地暗笑。这方文琴,其实心口在滴血吧。最爱的人的老婆就在眼前,还得装笑跟她表示亲近。
李明敏直接就凑到王婉耳边,道:“看她,脸都快硬了。”说实话,其实并没有,方文琴的段数很好,表现得挺自然的,只是李明敏看不过眼罢了。
王婉笑起,看起来好像李明敏讲了一个有趣的笑话似的。
而后,那方文琴走了过来,同王婉打了个招呼,不冷不热,倒也平常。接着,四人便一同向那园子里去了。
偌大的后花园里,早已是花团锦簇,各种各样的菊花争相斗艳。秀丽淡雅的,娇艳夺目的,红的似火的,白的如雪的,金的若阳的,一团团,一簇簇,于袭袭秋风之中,傲然怒放。所谓“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眼前美景,让人流连忘返。
园中花海处,已经摆好了桌椅,精致的点心和醇香的美酒一应俱全。
先到的李明敏、王婉和方文琴先行入座。世子妃则又去迎接那后来之人了。
李明敏与王婉俩人自顾自地聊天,把那方文琴给晾到了一边。方文琴倒也无所谓,只凝视着不远处那宝塔状的花台,好像思绪飘至了远方,全然陷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李明敏说起了方文风。只摇头告诉王婉:“听闻大伯母去世,大表姐就小产了,可怜那不足三个月的孩子了。之后就一直病着,那,”她本想说些什么,但迟疑了一下又吞了回去,喃喃道,“罢了,女人小产后的病,你这个黄花大闺女还是不知道的好。”接着,她一脸的同情:“那之后,我那大伯就开始不停地收人了,原本他可是连个房里人都被大表姐给打发出去的,唯一的妾室还是大表姐把自个儿带去的陪嫁给抬上来的,现在,光是通房就有了三个,听说还要去纳个良妾进来。大表姐本就病着,这一气之下,就一直躺到了现在。”
王婉听着,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李明敏继续道:“她倒有给外祖母去信。只是外祖母回说,这男人要纳妾,只要不是什么乱七八糟人家的女子,做妻子的就该支持,这女人啊,可不能善妒,就是她那去世的母亲,当年不也同意大老爷将秦姨娘给纳了进来。”
王婉一时无语。不管这老夫人是否因着大夫人自尽和她外家的落败就真的不待见她了,老夫人说的这番话在这个社会里还确实很有道理。倒是这方文风的丈夫,竟就这般无耻,居然就在方文风的外家落败之后,这样打方文风的脸。他是当方文风身后的忠勇侯府也不存在吗?
许是猜到了王婉所想,李明敏道:“连外祖父他自己都姬妾无数呢,当年京里头可有名了,还有,大伯母贪污侯府中馈送往娘家,娘家落败后被外祖母逼死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呢!我那大伯是认定侯府不会因为此事为大表姐出头的。”她这般说着,蹙起了眉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王婉也不免跟着叹了口气。
这忠勇侯府现今的名声,可真是比想象的还要糟糕啊!王婉对那方文风,多少也有了一些同情。
而正是两人悄声说话间,一群年轻的贵妇和小姐们三三两两地来了。很快的,本来菊花争艳,一派鸟语花香的后花园,充满了欢声笑语。少妇少女们衣着光鲜,云鬓凤钗,一眼望去,人比花娇,人比花艳,人在花中笑。
人到齐后,互相嬉笑打了招呼,从家中长辈是否安好扯到了衣裳发饰很漂亮是打哪儿定做的,一群女人叽叽喳喳笑闹个不停。然后,便是游园,赏花。赞叹声皆起。再到后来,时间尚早,李明敏提议的拔河活动被笑着否决掉了,于是,笔墨纸砚摆了出来,作画斗诗开始。
王婉一如既往地写了诗,做了画,然后跟在一群女人后面把好些个墨品摆在一起,评论鉴赏起来。与以往一样,王婉的水平摆在这些贵女中间不算最好,也不算最差。只有李明敏狡黠地凑到了王婉的耳边道:“你其实画画很好啊,上次送我的画我还收着呢!其实今日你不用藏拙啦!”李明敏最后一句话王婉没去在意,只笑道:“我送你的是慢手慢工的工笔画,现在这种场合下,怎么画得出来?你喜欢的话,我下次就把那朵最漂亮的‘千手观音’画下来,送与你?”
李明敏笑道:“那可好,就这么说定了。”
正是两人咬着耳朵说着悄悄话,那边已经评好了冠军,果然方文琴夺魁了。诗画都是一流。于是有人说了:“可惜了……”“可惜什么?”那人顿时尴尬,岔笑道:“可惜卢二少夫人已经名花有主了。”却是很多人都知道,她是可惜了方文琴虽然才华不错,但只是庶女,虽有个侯府做背景,有个淑妃大姑妈,有个寿王妃二姑妈,却仅嫁了个五品官之子,还是个还没有功名的嫡次子。若没有那同是庶女的方文颂相比较,或许还算是可以,但是与那方文颂一比,简直就是天地之别,云泥之差。
方文琴面无表情,好似什么也没听见。
而那世子妃笑着岔开话题,问道:“诗画都斗过了,那么接下来呢?”
“接下来比琴吧!”不知是谁开口提议了。
这个提议自然顺利通过。
只有李明敏一脸颓然。她无奈道:“难得从那四四方方的世界里出来,就不能好好玩一玩吗?”
世子妃命人取来了一张上好的古琴,愿意比琴的抽签按顺序随意弹上一首。既然这一回是自愿,王婉便不去凑什么热闹了。
美丽花园的上空琴声悠扬,接着,没有参与比赛的众人手执鲜花,将花朵送给自己心目中最喜欢的那一位。很快,冠军就选出来了,是张御史家的二小姐。她很开心,一张俏丽的瓜子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
却是方才同样没有参加比赛的方文琴开口了,只听她笑道:“论起琴来,我们侯府教琴的侯老先生才叫厉害呢!”
却是话音刚落,就有人搭话了:“侯老先生?忠勇老侯爷的幕僚?我听说过的,据闻琴棋书画无奇不能,说是京师第一奇人也不为过。”
方文琴点了点头:“是我们琴艺和诗画先生呢!”
于是很多人艳羡的目光看向了她。还有人道:“难怪卢二少夫人的诗画那么好。”
却是方文琴捂嘴笑道:“侯老先生的得意门生可不是我。”说着,她瞧向了王婉。
所有人随着她的视线全将目光投在了王婉身上。
王婉顿时一阵头疼。这个方文琴,四年来俩人碰面的机会屈指可数,且哪回都没给她找着机会整她,果然还是不肯罢休啊!
因为王婉方才的作诗作画表现平平而已,众人脸上皆露出了怀疑之色,这“得意门生”四字着实无法相信。
只听那方文琴继续道:“侯老先生的琴课最有特点,由他随意弹曲一遍,我们跟着弹一遍,而后他逐一点评。”
“哇——”众人吃惊与佩服。“那也太难了吧!一个曲子那么长,听一遍就要记住所有的音调,还要完整地弹出来……”好些人摇头了,纷纷表示自己做不到。
王婉突然明白方文琴的意图了。她突然想笑了。先说她是侯老先生的“得意门生”,然后等着她出丑,她若真的出丑了,非但她很丢人,也打了侯老先生的脸。王婉瞥了方文琴一眼,然后这样她就会开心了?
方文琴瞧着王婉,冲着她微微笑着。
王婉也笑了一下,镇定大方得让方文琴震了一下。
这时,那位琴艺冠军张二小姐甜甜笑起:“这可稀奇了,这样的授琴方式,学生的琴技不是一等一的好?我可想见识一下了。”她说着,其余人也都点头表示赞同,看来大家都挺好奇的。
那张二小姐说:“恰好我新得了一份乐谱,也刚好把那曲子练熟了。”她说着,便又在琴台后坐下了,芊芊玉手抬起,修长葱指轻轻拨动琴弦,一支悠然浑厚的琴曲在她指下化作音符,飞出琴台,环绕在众人身边,甚至满园菊花也好像在随着轻摆。
终于,一曲终了。
张二小姐满意地行礼下去了。掌声大起。有人言:“此曲竟比方才还好。”然后,所有人便都看向了王婉。
王婉是不得不上了。
她优雅地笑起,翩然走上琴台,那步摇轻动,随着衣袂飘飘,整个人好似飞仙一般。待到琴前坐定,琴音未起,便一种空谷幽兰气质引人目不转睛。
抬起玉手,纤指弄弦,指间碧泉涌出,清水潺潺,枕流于漱石之上,一时间,整个花园好似浸沐浴在流水之中,水花溅起,湿意渗入空气,润人心肺。连那菊花也受到了滋润一般,仿若愈发得朝气蓬勃。
抬指收音。一曲结束。
一时间,全场无一声响。仿佛无人能从方才的意境中走出。
许久,待到王婉站起,施施然行礼之后,掌声才如潮响起。
“果然不愧是侯老先生的得意门生!”喝彩声赞美声纷纷不断。
李明敏向王婉竖起了大拇指。
那张二小姐佩服得看着王婉:“一音不差!且比我弹得好多了!”
只有那方文琴,不可置信地盯着王婉,看她那表情,根本无法相信刚才王婉的表演竟会是真的。
王婉看向她,唇角上扬。
开玩笑!方文琴都嫁出去四年了!要是一切还如她四年前所知的那样,那时间这种东西还有前进必要吗?!
没错,她是五音不全,而且是音感有偏差的那种,除了自己唱歌跑调外,还根本听不出音准来,曲子她会欣赏,但要她听着曲子就找出每个音所对的“哆来咪”,根本就做不到!但是,她就不会训练自己去记别人弹琴的指位吗?
方才那张二小姐弹琴的时候,王婉就盯着她的十个手指了,硬是把她的指位所对应的音给默记了下来,然后脑中自然呈现了一份完整的乐谱,轮到她弹琴的时候,把这份乐谱弹下来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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