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明光昏沉沉的思绪当中,汽车已经开进了厂区办公洋灰楼的大铁门里面,这种重工业厂区特有的那种味道顿时弥漫在整个空气当中,煤灰到处都是,小小花坛上面的花都是黑色的。但是就是这种环境让谢明光精神一振。从座位上面挺直了腰,自己推开车门走了下来。马鞍山煤钢联合企业的总办是原来汉冶萍公司的一个副总经理张声涛。他被破格提拔到了这么重要一个位置,也是留美学习工业的学生。他已经很习惯工业部的部长和次长把这里当作自家的后花园,有事没事跑过来检查指导工作的情况了。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制服,也没有随员,就在门口恭候着谢明光。整个雨辰手里的军工联合企业,现在就是他现在管理的这个地方是最宝贝的了,只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不怕以后没有高升的机会,所以这位张先生的行事也笃定得很,倒也不怎么拍谢明光和邓肯这两个人的马屁。
谢明光从车子上面下来,舒展了一下自己长途坐车的疲惫。司机和他的随员都也下来了,都是从雨辰卫队里面抽调的穿着便服的军人。从这点可以看出雨辰对这位工业部长的重视之情了。他看着张声涛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笑着打招呼道:“澜波,怎么样?看见我们来是不是就又满心的不愿意?觉得咱们又给你压任务来了?”
张声涛笑着迎着谢明光朝办公大楼里面走,来来去去的人都忙忙碌碌的,也看惯了谢明光的到来,没有一个人停下来多看一眼的。没什么官架子的谢明光也习惯得很。这个联合企业的厂训还是雨辰写的呢,什么“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八个大字。就听见张声涛一路走一路说:“我的部长大人啊,现在百废俱兴,我宁愿先把时间和钱花在培训技术人员和熟练工人上面,生产任务你们压我头上,我也只有顶着,反正也是个完不成。到时候您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总统性子很沉稳的一个人,怎么在我们的生产任务上面压得这么紧?生产这么多军火,要装备多少部队才够啊?工业建设这个事情您也知道,不能急,要慢慢来,基础还没打好就想跑,那不是做梦么?这种基础工业的建设最忌讳长官意志,部长大人,您也是懂行的人,看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谢明光欣赏的看着张声涛,他却浑不在意的样子。谁也不知道这位道地的留美学生怎么能养出这么一个老牛皮筋的性格。回国服务的时间也很早,当初前清他在汉冶萍的时候,在那个官派味道最浓的企业里面就是一个另类。不摆官架子,很重视争取工人的福利。虽然被当时的盛宣怀赏识,一直坐到了副总经理的位置,但是一直都是被排挤的。后来因为邓肯的推荐,坐上了掌管马鞍山联合企业的总办位置。还是原来那个不紧不慢的性格。不好高骛远,不好大喜功。只是踏实的做着建设工作,马鞍山联合企业里面的工人的福利还有教育设施,都是全国乃至亚洲都是最好最完善的。他这样花钱,从谢明光到邓肯,都是相当的支持。在这些人看来,马鞍山现在的局面,是种子,是样板,是未来全国工业发展的基础。虽然雨辰现在在这上面毫不吝惜投入,有些急功近利的样子,但是他们都顶住了来自总统府方面的压力。在这些人的心中,是有着一个从无到有的蓝图的。
谢明光朝张声涛挤了挤眼睛,两人都会意的笑了。谢明光嗯嗯啊啊的说了一阵官话,无非就是要加快建设进度之类的。张声涛也肃立恭听,但是绝对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等谢明光说完之后,张声涛笑道:“部长大人,还是老规矩,等会在工人食堂吃饭,晚上给夜校上课,后天回南京?”谢明光微微摇头:“这次不成啦,总统要我随时在左右,以备咨询,他似乎这些日子在筹划什么大事情,对下面工作的压力,也给得越来越大了。我总觉得他是在焦急的等着什么,想在之前把所有事情都准备好……”他从张声涛的办公室里面向窗外望去,目光有些遥远,下工的汽笛声音就在这个时候尖利的响了起来,两个人都相对无言。谢明光是把自己的工业救国之梦和雨辰的政治生涯捆在了一起。但是雨辰现在却似乎有些浮躁的样子,谁也很难猜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中国即将面对的,又将是个什么样的局面?
政府的内阁总理,来拜访政府的最高元首总统先生,自然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平常日子里,为了体制的尊严,两位都是不照面的。要不就是总统令需要内阁总理副属,要不就是内阁总理的行政命令需要总统用印,都是公文往来。这次却是宋教仁总理亲自来拜会雨辰总统了。这一天连雨辰都动手把自己办公桌收拾得干干净净。在约定的时间里面站在小会客厅门口等着他。毕竟他的体制要尊贵一点,还不用走到总统府大门外去等宋教仁。时间刚刚指到十点的时候,就听见回廊外面一片皮鞋杂沓响亮的声音,雨辰也摆出了温和的笑容,努力的想营造出一片合家欢的氛围。稍停一会就见穿着大礼服的宋教仁和几个随员很正式的出现在他的眼帘,这次双方在面子上都是客气到了万分。雨辰老远的就伸出了手去:“钝初先生,这次屈驾枉顾,让你亲自来拜访我。雨某真是愧不敢当啊!欢迎欢迎!请进,咱们入座高谈!”宋教仁快走了几步,伸手握住了雨辰的手,一个小幅度的鞠躬礼表示尊敬。也笑道:“总统事务繁忙,在下没有要事怎么敢打扰总统。当真是违教久矣,这次能亲来就教,在下心里也是欢喜得很的。”两人相视一笑,携手就走进了会客厅,分宾主坐下,两人相处得这么春风拂面的样子,两人的随员可都在心里绷着劲,这次见面,可没有那么简单哪!
果然才一坐下,雨辰端着茶碗还微笑着没有开口。宋教仁已经态度很恭谨的开始发话:“大总统,上次内阁的行文,想必您已经看到了吧?”雨辰有些装傻的样子:“什么行文?每天都有不少……难道是那份?钝初先生要总统府就现在的外交政策做一个说明?钝初先生哪,我现在一个大使不见,一个外国朋友不会,埋头在国内事务里面。外交部又是内阁的下属,伍文爵先生又是你的老同僚。外交政策如何,应该是内阁最为有数,怎么行文到总统府来了呢?我实在不知道怎么答复,就搁置起来了。钝初先生此来,难道为的就是这件事情?”他装得实在无辜,好像真的自己百事不理一样。谁不知道民国外交政策,一直都是牢牢的掌握在他的手中?从和西方列强谈判,到和德国签订友好合作条约,从英美借到币制改革的借款,直到最近叠次推托会见西方列强的大使。不都是他掌握着整个大船的航向?现在却明目张胆的在这里和宋教仁装傻,连这位好脾气的总理,都有一种轻微的受到侮辱的感觉。他忍住了那点怒气,也觉得今天的雨辰有些不好打交道,虽然面子上面客气有礼貌,但是话语背后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味道,却是再也掩饰不住的。
他在椅子上面朝雨辰的方向倾过去了身子,尽量摆出了推心置腹的样子:“总统,这事情不是小事情啊!国际上面风高浪急,我们政府成立未久,基础薄弱。是经受不起在大国之间这样的投机的!我们应该摆明自己的立场,在国际当中不偏不倚,做到绝对的局外中立,集中精力,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把我们国内的事情办好!总统现在游走在欧洲两大势力之间,国内有识之士,无不为这种行走在悬崖边上的政策而感到忧心忡忡!所以大总统,我们内阁恳请总统能逐渐冷却和德国现在的关系,而发表绝对中立的声明,则国之幸甚,民族幸甚!”
宋教仁能有这样的见识,这样的心思,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民国可谓是有着一个不错的总理。雨辰在心里对宋教仁是非常的赞扬,但是面子上却还是不肯动什么声色:“钝初先生,当初和德国签署友好合作条约,内阁也是副属的啊!数千万金马克的贷款,技术和专家的支持,当时大家都一致认为这是德国友谊的表示!现在突然要冷却关系,置条约于何地,置国际公信力于何地?至于英美法等列强,我国一向秉承等距离外交的原则,并没有孰轻孰重这么一说。您的这些意见,是不是再仔细斟酌一下?”
宋教仁看雨辰又是装作无辜的样子,真的想叫喊起来。最后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性子,又用眼光安抚了一下自己手下那些跃跃欲试的随员们。坐在椅子里面沉重的叹了一口气:“大总统,依您来看,要是欧洲真的局势决裂,到底哪一方面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看来宋教仁要给自己上课了呢,雨辰在心里好笑的想。在宋教仁看来,自己大概就是一个只会一味使用强硬手段,采取冒险投机的主义办外交的军人总统吧。国际局势的未来走向,如果历史不发生大的变化的话……我应该比这个世界上面所有的人都来得清楚吧。但是他面上还是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淡淡的回答道:“钝初先生进来对国际形势一定有所研究,有心得发现,雨某人自然要听听先生的意见……不过据我看来,哪方面要赢都不容易吧!”宋教仁这下以为把握住了雨辰的心态,他认为这两方面一定会打个两败俱伤,所以想左右逢源,捞到最多的利益。这样想的话,那这个国家可真的就完了!
他叹了一口气,放大了一些自己的声音:“大总统,根据在下的判断。这次以旧大陆中欧强国组成的同盟国,是必败无疑的!但是德国对法国,那是稳胜没有怀疑的。但是现在德国两线作战,要对付法国和俄国两大强敌。海上还有英国海军的强大封锁。美国日本等强国,也是支持英国的。德国怎么能和全世界作战?估计战端一开,慢则半年,快则一月,则必定要签订城下之盟,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啊!这个时候如果还不让自己及时抽身……”宋教仁说到这里声音也严肃无比了起来:“战后英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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