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我娘去世之前留给我的。”月娘浅浅地笑着,眼神似乎有些悠远了,声音也似真似幻的,“算一算,已经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然后,她将视线从那些药种上挪开,转而看向落银,笑道:“银儿长大了,心思也多了起来,人又这么的聪明……肯定想过二娘的医术是从哪里来的吧?”
落银点点头,看着眼前这个秀美的妇人,心里感触良多。
月娘在她心里,占据的早就已经是母亲的位置了,纵然很多事情她都不太能想通,但这并不妨碍她将月娘当做母亲来看。
于是,她说道:“二娘,你若是不想说那便别说了,不管如何,你都是咱们家的女主人,我的二娘。我只要知道你是真心的待我跟我爹好,为咱们这个家好,就足够了。”
谁没有点儿不能说的秘密呢,何必一定要挖根刨底儿?
月娘滞了片刻,露出一个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的笑来,眼底似乎有些泪光在闪烁,“我这一身医术都是跟我娘学来的,之前我住在一个很特别的地方,鲜少与外界人接触,但自从嫁给你爹之后,就全心全意地操持着这个家了。其它的,二娘已经很久没有去想过了。日后,除了这个家我也不会去想其它……”月娘没有细说,大略地说了一番。
落银听到这差不多也明白了,知道这么多已经够了。
一个女人,将她的现在和以后全部都交付在这个家上面,这难道还不算是最大的肯定吗?
“说完了二娘的事情,就再说一说你的吧。”月娘看向落银,口气很平淡,就像是平时的聊天一样随意。
落银露出了一个复杂的笑,道:“我的寒症……不单单是寒症那么简单。二娘您都知道的,对么。”
这具身体自幼在月娘的调养下长大,很多事情,落银觉得月娘甚至要比她都清楚。只是在这之前,月娘没有任何表示,她便自顾自地认为月娘是不知道的,可能是为了保护她,月娘才一直将她身上的秘密压在心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毕竟这种拿常理解释不通的奇怪异能,非同小可。
“嗯。”月娘眉心微皱,道:“你这种寒症乃是受你母亲遗传,只有在每月月圆,天地间阴气最盛的时候会发作,而你因为自小疾病缠身,身子羸弱,故发作的时候才会格外的难熬。”
说到此处,她正视着落银道:“在你还小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的血,有着不同寻常的作用……”
纵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听月娘这样说出来,落银还是觉得心中一阵剧烈的震荡,她放低着声音问道:“二娘,当时你发现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
换做常人,只怕当时要吓呆住了吧,而且月娘向来的胆小。
“当时是有些怕的。”月娘温和慈爱地笑着,“可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我只当你是我的孩子啊……便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了。”
望着月娘一如既往那满是慈爱的眼睛,顷刻间,落银就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心底亦是暖的发涩。
月娘见她表情,笑着伸手抚摸着落银的脸颊,道:“别担心,这天下无奇不有,你这种情况也未必多罕见。这件事情只要我们不说出去,就不会有人知道的。”
她宽慰的话,让落银的眼眶越发的红了。
她本来还担心月娘将她当做怪物来看,却没料到,倒是月娘反过来安慰她不要担心……
有这样一位将她的一切都珍爱如宝的继母,何其幸运。
月娘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道:“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前面我说的那两种用来解三日夺命散的草药种子,也在这里头,我这就拿出来给你。”
☆、176:新茶定名,北园绿雪
说话间,就将那两粒约是蚕豆大小的种子取了出来,颜色一深一浅,形状却大致相同,乍得一看,跟寻常的菜种花种无甚区别。
谁能想到,这两颗看似寻常的种子,却是已经绝迹于天地之间的珍药。
“你的血可以使它们重新活过来,瞬息之间长成。不需要苛刻的条件和环境。”月娘将那两颗种子交给了落银,如是说道。
落银点头。
月娘此番若不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是绝对不会捅破这层屏障的,大许会一直装作不知道她身上的异能吧。落银在心底默默地道。
※ ※ ※ ※ ※ ※
翌日,是个极好的艳阳天,东方刚刚绽现出第一缕光芒的时候,落银已经来到了茶庄里面。
柳共喜昨晚得了话儿,是也早早地在茶庄里候着了。
下午便是上交御茶的时候,可千万千别再出什么差池啊,希望叶师傅真的能制出得圣上欢心的茶来,不然茶庄擅自改了御茶的事情,可真够受的。
最近茶庄里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真的再经不起其它的乱子了……
柳共喜满心祈祷着,带着三名茶奴来到了西攀院中。
春日清早里的日光就算再烈,空气中也始终带些凉意,寂静无声的西攀院,坐落在这样的清晨中,显得有几分冷清。
“师傅,今日是最后一试了,您可千万别紧张啊,一紧张就容易坏事的,就跟我一样……”拾香此刻正在堂中跟落银这么说着。
她显然是比落银紧张多了,就好像要比试的是自己一样。
落银不禁笑了笑:“放心吧,没事的。”
她现在有种一切都即将要迎刃而解的直觉,这些日子以来心头被阴霾笼罩的感觉,也减轻了不少。
“你去茶房将我的那把小扫帚给带上。”落银交待道。
“啊?”拾香万分不解,“今日每个茶师都会分得一间单独的茶房,里头什么东西都一应俱全的。您带这个东西作何啊?”
她一直以为,茶房里那个毛竹扎的小扫帚是用来清扫锅台和茶案的……所以,师傅带上这个东西干什么?
“你别管这么多了,给我带上吧。”落银径直道。
“是,师傅……”拾香不敢再多问,老老实实地去了茶房。
不多时,柳共喜就来到了。
他先是冲着落银一揖,含笑说道:“我先在这儿预祝叶师傅今日第三试,一举拿下今年晋茶会的魁首。”
张口就是这么一句吉利话,让人听着心里舒服。
落银笑着点头。“借柳管事吉言。”说罢。指向旁边密封的十来个大竹筒。道:“柳管事先验茶吧。”
柳共喜知晓她待会儿还要赶去晋茶会的,也没多说废话,径直走到那排竹筒旁,出于谨慎。挨个儿都打开,各自取了一撮干茶,丢入茶碗中,又命人去提了开水过来。
这间隙,柳共喜将碗中的干茶细细打量了一遍,啧啧道:“这茶挺直饱满形似雀舌,颜色碧绿……可又有着白毫……”
越看,眼中的惊喜便越是浓厚。
一番自语罢,抬头看向落银问道:“敢问叶师傅。这可是……您研制出来的新茶?!”
拾香早就知道落银这回制成的茶不同寻常,故此刻的反应没有柳共喜那么强烈,但也是一脸喜形于色的看着落银。
研制出新型茶,这茶光看外形就知是上品……一经流传出去,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这一点。柳共喜也是深知的。
落银点了点头,“是新茶。”
这茶在这个年代,的确还未有人研制出来,她这算是头一遭。
柳共喜眼底的惊喜终于放心地爆发了出来,激动无比地冲提着热水壶过来的茶奴说道:“快,快给我冲上!”
如果味道再独特新颖一些,那这道茶……必定可以讨得皇上的青睐,到时候什么问题都不会有了。
滚烫茶水冲落在碗中,干茶翻滚,白毫涌动,茶叶渐渐舒展开来,像是在这洁白的茶碗中跳着舞。
柳共喜深深吸了一口空气中的茶香,露出惊艳和陶醉的神色来。
拾香和几名茶奴也睁大了眼睛——常人多觉绿茶差不多一个气味,甚至有人觉得茶叶都是一种气味,但对于这群成日跟茶叶打交道的人来说,这种香味……极其陌生!
这就代表了,这茶是首次被研制出来……
洗茶过后,柳共喜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尝了第一口,虽然还有些烫口,但并不妨碍他品出这茶叶的不凡之处。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感觉到了醇厚的茶香沁透了五脏六腑,令头脑都变得清明无比。
他有些怔怔地低头望着手中茶碗里清澈明亮的茶汤,手都有些颤抖了,这可是第一口儿,他可是除了制茶师之外,第一个尝到这道新茶的人……一想到这,柳共喜就不免越加激动了起来。
“叶师傅,这道茶可有名字?”关于这道茶的味道如何,柳共喜一个字也没说,但他的表情和声音里不可自抑的兴奋,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道茶是采于北园,就叫做北园绿雪吧。”落银含笑道。
这茶在现代叫做敬亭绿雪,宣州敬亭是第一次研制出此茶的产地,故以此命名,但今日这茶,却是采于徐家茶庄的北园之中,叫做北园绿雪,当也是名符其实。
“北园绿雪……好,好名字!”柳共喜赞道,“那就叫做北园绿雪!”
柳共喜当即命人取了纸笔来,按照规矩,进宫的御茶都需贴上标识,书上此茶的名字。
而落银作为第一个研制出此茶的茶师来,这第一笔,当是由她来落。
落银提笔,一笔一划地在红纸筏上写上“北园绿雪”四字,神色一丝不苟,自有一番难言的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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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折清和落银抵达晋茶院的时候,离开试还有半个时辰左右,然而晋茶院内已经是人满为患,座无空席了。
叶六郎、月娘李方氏都早早地抢好了位置,坐在了头一排,离晋茶台最近。
虫虫坐在叶六郎的腿上,冲着落银挥舞着小短手儿,南风和铃儿也过来了,可谓是倾巢出动了。
落银一上了晋茶台落座,就看到了他们熟悉的脸庞,一个个的都在冲着她笑,因为人多口杂她并未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想也知道,定是鼓励和满怀希望的话语。